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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准备的包袱里有干粮还有一些银票,娘亲叫我跟兄长说……”
并不知晓自己的命运何等伤悲的少女,用天真而又稚嫩的声音说道:“如果不愿意去做的话,就放弃穆家嫡长的身份,离开这里吧。”
“娘亲是这么说的。”
“我给兄长开门,后院的侍从已经被调开了,兄长尽快离开吧。”
听见少女的话语,少年没有开口,实际上,他已经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淡如春樱般的唇因为许久没有涉入水分而干裂,饥饿与干渴到了极点就会将一个人逼疯,但是少年没有,他依旧是平静的。
即便走到穷途末路,他也是平静的,平静而又从容——不似人。
身后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槛摩擦之时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刺耳得吓人,就像理智的琴弦即将崩断的前调。
踩着月光走进宗庙的少女不过豆蔻年华,稚嫩而又娇小,纤细单薄的身体笼罩在月光的薄纱之下,比断了线的风筝还要更加飘忽无依。
她有一张比昙花更加清艳绝俗的容颜,却也像昙花一现般脆弱。
少女的唇微微发白,在寒冷的冬夜中呼出一片白雾,精致秀丽的五官就模糊在白雾里,如纸纯白,不染尘埃。
“兄长。”抱着包袱的少女亦步亦趋地靠近少年,微仰着天鹅般纤细白皙的脖颈,伸手去拉少年的袖摆,“快走啦,我都困了。”
——她很美,但那种美却是罪恶的,让人没有由来地想要去摧毁。因为所有人都在痛苦着,只有她独自在天真中快乐着。
少年没有说话,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撕下了少女送来的干粮填进了嘴里,安静得等待着力量重新回归自己的身体。
“兄长,父亲到底为什么要罚你啊?”少女跪坐在少年的身边,充满依赖地揪扯着他的袖摆,眉眼却写满了任性的不渝,“你听话一点不好吗?这几天家里给人的感觉好糟糕,娘亲还一直拉着我的手哭,我不喜欢这样。”
面对着向来温柔宠溺自己的兄长,懵懂无知的少女说了这样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的兄长牺牲了什么,又将要失去什么,才能保护她这份无知无觉的纯粹,她只是抱怨着控诉着,等待着兄长的再一次妥协。
“我要走了。”勉强恢复了体力,少年站起身来,手脚绵软,身姿却如竹般笔挺,透着绝不低头妥协的坚毅,“穆月语。”
少年低头,眸光淡淡地凝视着不知事的少女,话语冰冷得近乎凉薄,并无多少温情:“以后,你就不再是孩子了。”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少年离开了穆家,头也不回,毫无眷恋。
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眷恋的,对于无欲无求的少年来说,不管是有生养之恩的父母还是备受宠爱的幼妹,都不过是可以拿起也可以放下的缘。
少年有一颗充满大爱的心,却从来不懂得爱一个人应该有着怎样的姿态与样子。
他只是等待别人的索取,然后成全——如高驻云端的神明,大爱不过是施舍而已。
这样暗合天道的思想,让他与尘世格格不入。
——这样的少年,会有懂得爱的一天吗?
离开穆家的少年,从瓢泼大雨中步步踏过,他伸出自己不沾阳春露水的手,从早已被泥土浑浊的河水里抱起了一个女孩。
奄奄一息的女孩背上有着一道足以致命的刀伤,她是从河流的上游漂流到这里的,身上沾满了尘泥,又狼狈,又肮脏。
将女孩送到镇上的医馆里,等她好了就给她寻找一个可以下榻落脚的地方——这样,就仁尽义至了吧?
少年平静地垂眸,却倏然对上了女孩猛然睁开的双眼。
女孩眉眼稚嫩,面色惨白发紫,大概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她身上的颜色也如淡在清水中的墨一样变得浅淡,人也像将要消散的残魂。
唯有那双眼睛凉得惊人,有火焰在她的眼里燃烧,安静却疯狂。明明里头深藏的情感是这样的竭嘶底里,却偏偏有着流于表面的平淡。
女孩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摊开一直攥紧的拳头,露出躺在手掌心中的一颗宝石。
“救我。”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乎要被雨水冲刷得干净,“挡雨、药物,剩的归你。”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雨水毫不留情地浇淋在两人的身上,雨声充盈着耳蜗,恍惚间天地只剩彼此,那样孤独的寂寞在碰撞的瞬间迸发出压抑的花火,让人嘴里发苦发涩,谁也说不清楚那一瞬间,心脏是在麻木地鼓动,还是砰然地跳动着。
纯净无垢不染纤尘的少年遇见了写满故事的少女。
大抵就是如此吧。
少年带着女孩去了医馆,租了一套小小的院子作为女孩的下榻之所,却不知道为何停住了脚步,没有离开。
因为没有目的也没有归处,所以,就暂时在一起吧。
少年,是这么想的。
一起生活,一起旅行,一起流浪。他从不过问她的过往,她也从不问他将要去何方。
直到有一天,牵着女孩的手走在山道上的少年突然回头,语气淡淡地道:“你的名字。”
“……”比起询问更像是命令的话语让女孩迟疑了一瞬,却还是嗫嚅着说道,“……易尘,日月易,心土尘。”
少年微微颔首,淡漠的眼里似有流云迤逦,藏着岁月荏苒的光与影:“少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将这个女孩撇下,但是少言并不准备违抗自己的心。
在得到答案之前就一直这么走下去,总能等到拨云见日的那天的。
这个等待,一直到瘦弱单薄的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都没能找到答案。
直到有一天,他们走过一座感染了疫病的城池,那病重的少女死在他的怀里,少言才突然知晓了答案。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存在谁更强势谁做主导——他不愿意离开她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他无法离开她罢了。
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少年有着一颗温暖跳动着的心脏,但这颗心脏没有手,不懂得拥抱一个人是何种模样。
就像少女那双疯狂却又安静的眼,情深入骨,也依旧显得平淡。
“要怎样,才能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他感到了痛楚,来自那颗无法拥抱她的心脏。
“易尘?”
“是爱,我爱你,少言。”她眉眼平静地迎接自己的死亡,话语却宛如怨毒的诅咒,“如果可以,我多想让自己的命轨和你交织在一起,从清晨到日暮,我所见所想的人都能是你;可以成为开在你心上的花,根须深扎在你的血肉里,分离会让你痛楚,离别会让我死去。”
“你是这么想的吗?少言?”
“或许——”神明般无情无欲的眉眼沾染了悲色,他俯身,将吻烙印在她的眉心。
“是明知痛楚,也渴望着让你在我心上生根发芽,然后束手就缚,就这么走入苦痛的地狱。”
第100章 箱庭(下)
是第几次了呢?
少言垂了垂眼眸; 将怀里已然冰凉的尸体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是第几次,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了呢?少言已经记不清了。
周围熙熙攘攘的风景都在她断气的瞬间停滞了,整个世界都像是在她死去的瞬间便失去了颜色,连窗外摇曳的树影都没有了声息。
少言沉默地抱紧怀中尚带余温的尸体,生前被病痛折磨的女孩瘦削单薄得有些可怕,肩胛骨咯在他的心口; 痛得几乎让人感到窒息。
可是; 已经快要麻木了啊——到底是第几次?重复这种束手无策的无能为力呢?
一次又一次地在深夜大雨的浇淋下将女孩从泥水中抱起,然后再一遍遍地重复她最终死去的结局。
他尝试过改变,比如说带着她避开出现瘟疫的城池,或是在那一天之中将她完全困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但是最终的最终,依旧逃不过早已被书定的结局。就算不是疫病; 她也会没有由来地衰弱,然后在既定的命轨之中离开他。
——然后; 时间的洪流就再次开始倒退,再次重复他们之间的相遇与分离。
再一次从泥水中将女孩抱起来时; 少言几乎是难以自控一般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他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此时心中的沉闷与苦痛,只能像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执拗地抱住迟早有一日将会消散的美丽的梦。
女孩被他的唐突吓了一跳,几乎是惊疑不定地道:“我去?!”
说完; 似乎反应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女孩一手捂住了嘴; 满脸纠结地吐字道:“咳; 对不住打扰了……这位公子; 要不您再把我放回去?就不劳烦您施以援手了。”
“易尘。”他喊出她的名字,声音模糊在薄雨之中,漆黑的眼眸像极了此时被雨水淋湿的天空,“跟我走吧。”
这回,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声音里就染上了止不住的惊惶,她绵软的手不自觉地攥着他的衣襟,语无伦次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少言垂眸对上了女孩那双圆滚滚的杏眼,虽然容貌稚嫩,但那双眼睛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答非所问:“我名为少言。”
“少言……”女孩嫩生生地重复着他的名字,有些郁结地低头,碎碎念念地道,“嘤,怎么跟我男神的名字一模一样……”
她说着说着就恹恹地枕在了少言的肩膀上,语气含糊地呢喃着:“叫‘少言’的都不是坏人啦,拜托你救我狗命,但是不要对小女孩做奇怪的事情哦。长得好看也不能随便轻薄女孩子的!”
女孩的语气老气横秋,痛心得仿佛面对着误入歧途的少年,也鲜活得让人几欲垂泪。
少年心中沉淀着遍布疮痍的荒凉的风景,女孩温软的手臂圈在脖颈上,却让人伤怀于那份温度终究会离他而去。
人心,是何等的贪婪又不知足呢?
“你认识我吗?”小小的女孩跪在他的大腿上,伸着小手捧着他的脸,仰着一张稚嫩而又天真的脸,嫩声嫩气地询问着。
“你怎么会知道‘易尘’这个名字的呢?”
“因为。”少年垂眸,清隽的眉眼似乎晕染上了清浅的悲哀,“因为我们已经不是初次相遇了。”
世界仿佛是一个小小的箱庭,而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皮影戏。
他会无可避免地铭记着他们的相遇相识,记得那些相守的点点滴滴,但是在这个名为“爱”的漩涡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挣扎,如此无能为力。
而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死亡的终局,却也一次又一次地忘记他们相爱的过去。
“你在背负着什么?”女孩笨拙地抱着他的头,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完全糊在他的脸上,“都告诉我,我来想办法,如果是两个人的事,那就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少年安静地凝视着怀里柔弱而又娇小的女孩,哪怕心里清楚她拥有着与皮囊表象不同的成熟的灵魂,却也依旧喟叹不已。
不管陷入怎样的绝境,她都自有一番云淡风轻的闲懒豁达,绝不自寻烦恼,亦不沉湎于苦痛。
口拙嘴笨的少年,用轻缓而又温和的语调,讲述了这个小小的箱庭之中曾经上映过的故事与风景。
女孩却想到了相遇时的那个吻,无法不去在意地询问道:“那个,我们……你是我的,什么人呢?”
在女孩小心翼翼的询问中,少年凝视着她的眼眸,几乎是不假思索般坦然地说道:“我思慕于你。”
他们之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