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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结丹修士又盘问了几句才放过她,待出了阁楼后,天色慢慢阴了下来,走出不远,竟下起点点小雨。
但周围的修士却是十分欢喜。
“天公作美,今夜无月,也许鲸舟能挺过今夜了!”
南颜身上带着追踪符,现在也不能如何,只能回客栈打坐,才一入大堂,刚巧看见殷琊从楼上下来,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了她又一身血淋淋出现,一口茶喷出来。
“怎么一闭眼一睁眼,你就又出去杀人了?吃苦老秃不管你杀戒的吗?”
“阿弥陀佛。”南颜神情慈悲宛如观音菩萨,道,“我是去超度魔者了,你就没发现,外面打起来了吗?”
“我知道呀,夜哭蛇嘛。”殷琊别的不知道,对妖族之事了如指掌,“这东西别的不行,专门克制咱们脚下的大鲸鱼,今夜再不解决,拂晓之前这大鲸鱼必沉入深海。”
南颜咦了一声,道:“可他们说今夜是雨夜,夜哭蛇的影响不会那么大。”
“雨夜也说明不了什么,别忘了,对方可是有元婴魔修坐镇,咱们还是收拾收拾准备跟着这鲸舟上的元婴跑吧。”
果然,如殷琊所言,半夜夜雨正浓时,骤然一道暗紫光柱从夜哭蛇方向冲天而起,直击雨云,随后蓦然炸开,元婴期之能,扫荡一方天象,月光露出,照在夜哭蛇身上。
夜哭蛇的婴啼声戛然而止,随即竟变作尖利刺耳的嘎嘎怪笑声,所有修士纷纷中房屋内飞出,落在房顶上。
不多时,鲸鱼悲鸣的声音随着脚下城池震颤传来,同时一股漫天的水潮随着越发令人战栗的海浪从四面八方涌来。
鲸舟要沉了。
南颜轻叹一声,终究保不住这鲸舟,就在所有人都于她同感,全神备战打算和魔修短兵相接时,蓦然,城中响起了一阵琴声。
那琴声起初极其细微,淹没在人声中,但随即,所有人突然发现自己出不了声音,同时城中元婴修士带着狂喜的声音传遍小城——
“是静夜谣!道生天的道友若不愿透露身份,只尽力施为便是,老夫倾力相助!”
随后那元婴修士刻意施法相助,全城杂音尽蔽,只有那琴声幽幽,好似从各处响起,让人寻不见源头。
琴声不断扩大,一直传出城外,传到虎视眈眈的魔修所在之处。
而夜哭蛇头顶上的元婴魔修,一听此曲,神色剧变:“竟然是静夜谣!能弹得出此曲者,天下也找不出五指之术……晦气!”
他一声晦气,脚下的夜哭蛇听得此曲,蛇头轻颤,口中的妖声好似哑了一般,随着琴声不断,那夜哭蛇渐渐哑了下来,竟然还随着琴曲音律轻轻晃着头,仿佛沉浸其中。
周围魔修愕然不已:“老祖,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夜哭蛇不动了?”
“这是……”元婴魔修气的脸色发紫,但也无可奈何,“当年子洲那位,惊才绝艳,君子四艺无一不通,唯有琴道认败于一位盲琴师,二人互为琴友,时常切磋技艺,这静夜谣便是那盲琴师与子洲那位共谱之曲,可令天下妖兽妖性平息顺服。只是此曲蕴含大道,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学得的,目前也只有道生天才有修习此曲的修士……罢了,既与辰洲开战,还是莫要招惹道生天了。”
……
城中,所有修士都在看着城外魔修的动静,但随着琴声越长,鲸鱼渐渐平静,他们知道,魔修多半要知难而退了。
“真好听,像嫦娥弹的。”殷琊也是妖族,支着脸眯起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南颜看他沉迷听琴,慢慢走出门去,转了两条街,扫视四方,眼尖地看见一棵树后露出一角符箓,上前去拨开树枝,发现那是一张较为复杂的传音符,琴声正是从这里传出。
只是……那符箓的材质。
南颜呆呆着那符箓半晌,手指颤抖地抚上去。
她小时候,曾想送过嵇炀一支笔,后来那笔为褚京所夺,就只送了几张兽皮符箓,她那时顽皮,还在每张符箓背面画了条鱼。
南颜轻轻揭开那符箓一角,只见那符箓背面,正画着一条笔迹歪扭的鱼。
“……少苍。”她轻喃出声。
十年了,这两个字,每次想起来,便如冷酒过喉,既烈且伤。
而好似正要回音她的期待一般,身后不期然地,响起一个温温淡淡的声音。
“菩萨,可否符还我?”
南颜怔怔转身,只见在幽柔的夜色里,有个人负琴撑伞,静静站在她身后数步处。
干净温润地一如她记忆里的模样。
他长大了些,已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君子,见她抬头,缓步上前,将伞尖轻斜,反将自己沐于雾雨之中。
“……少苍?”南颜感到了一滴温热的雨从眼中顺着脸颊落下,又重复了一遍,“少苍?”
嵇炀低首凝视着她,轻声道。
“菩萨为何知晓我的字?”
☆、第30章 第三十章 辰洲
南颜陷入一片混乱里。
他怎么逃出秽谷的?他怎么会在这儿?
唯一能确定的是, 她不可能认错人。
“给……给我看看你的手。”
对方也甚是好脾气,任她抓起自己的右手,只见袖下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完好。
南颜僵住了,但也没放开他:“你是不是叫做嵇炀?字少苍?你记不记得我?我是南颜。”
负琴人的目光往南颜于他交握的手上扫过, 道:“抱歉, 在下数年前曾失过忆,故人皆不识。不过, 菩萨的名字, 今后怕是会很难忘。”
“……”
南颜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破绽, 但后者却是微微垂眸, 尔雅道——
“菩萨不放我走,我留下便是,再这般下去,外人想必会目我为渎佛。”
南颜:“……”
此时殷琊的声音从街那头传来:“……诶大半夜的,你们干啥呢?”
他们二人此刻靠得却是极近, 近得几乎有些呼吸相抵, 路过的修士纷纷报以异样目光。
——世风不古,连佛修都堕落了。
殷琊自从遇到南颜以来就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一直说不上来, 直到今天晚上才确认。
她小时候一直想有一张好看的脸,她现在有了, 但是, 她开始不要脸了。
一片诡异的沉默里, 殷琊悄悄传音给南颜:“这么多人看着,你一个佛修,还是个女佛修,不管他是谁,能不能把他放开?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南颜揪着嵇炀的袖子不撒手:“我不放。”
殷琊:“你看见旁边围观的那些人了没,他们肯定在心里说你不要脸。”
南颜:“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要脸能还我一个哥哥吗?”
殷琊:“……”
最后当真便把嵇炀拖到了他们住的客栈里,客栈的老板殷勤前来问要不要再开一间时,南颜又拒绝了。
南颜:“没事我们住一起就好。”
殷琊:“我不同意,我也要去跟你们住一起,要留一起留,今天晚上谁都别想走。”
南颜:“行行行,那今天晚上就一起叙叙旧。”
一个尼姑,一个妖修,一个路人。
客栈老板跪服:“道友玩得真开,请、请请请。”
嵇炀一路无话,只是目光很少从南颜身上移开,眼底深处带着一丝好奇,待被拉进房间坐定,才徐徐开口,讲起了过往之事。
“……我数年前自山间醒来,前尘尽忘,后由散修收留,修至筑基。某次偶得一张琴,弹奏时妖兽俯首,遇有识之士,言此曲来自子洲,我便欲乘鲸舟渡上洲一探过往。”他说完,便对南颜道,“菩萨识得我,却不知,菩萨之于我,是何人?”
南颜连忙说道:“我们是义兄妹,你当真一点都记不得了吗?我最后离开时,给过你一枚珠子,你可还带着?”
“珠子……身上未曾有,但我每每入定修炼时,似有一枚珠子于肺腑内。”嵇炀见她神色一喜,又道,“原来当真是义妹,倒是我想得贪了。这珠子若是你之物,待我想办法逼出……”
“不用,只要你活着就好。”南颜心头一松,还好她当时把银鲛珠给了嵇炀,他最后落于阴祝密集的秽谷核心之地,多半是靠着吞服银鲛珠才得逃出生天。
嵇炀笑了笑,道:“那这位殷道友是?”
“哦你不用管他,他路过的,以前还想坑我们。”
殷琊拍桌怒道:“什么叫不用管我!是谁把一百多斤的你背出几百里地逃出秽谷的?昨天还喊我二哥,现在就不认了吗?过分!”
南颜道:“可是我哥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你该退位让贤了。”
嵇炀撑着下巴看他们闹,过了一会儿,才徐徐对南颜道:“可是我不想做你兄长。”
南颜不禁回想了一下过去,一直都是嵇炀在照顾她,跌落到秽谷下面也是,什么都做不了,还累得他耗尽灵力送她上去……如果不是为了她,嵇炀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失忆模样。
“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你若能想起来,我自然高兴,若想不起来不愿认我,我也不强求。”南颜心里难过,小声道,“如今看到你活着,我便心安了,只求你让我补偿一些。”
——我不想做你兄长,你却是这般理解的?
她应是聪明了许多,却不知,为何这份聪明,从不用在他身上。
嵇炀微微垂眸,掩去眼底浮出的那一丝异色:“言重了,我去往上洲寻故,本就漫无目的,如蒙不弃,愿与同行。”
……
两个月后,鲸舟终于度过汪洋瀚海,途中遇过三四次海上风暴,皆依靠鲸舟之力,或由船上辰洲的护航修士联手抵过。
漫长的航程让所有修士身心俱疲,看见陆地的一瞬间,船上不由爆发出欢呼声。
“到辰洲了!”
“上洲!这就是师父一辈子都到不了的上洲!”
“路上那三四波风暴可真险,若不是鲸舟巨大,哪怕结丹修士都有可能陨落其中。”
鲸舟一靠岸,岸边便有人接引,南颜一踏上地面,不免也舒服得轻舒一口气。
鲸舟虽稳,但到底是在海上,仍是不及陆地踏实。
“若再回去,便要等修至元婴后,才可毫无顾忌地横渡瀚海。”嵇炀见南颜回头看着海那边,提醒道,“上洲之地,仍有前路待行。”
南颜已经观察了嵇炀若久,对方除了不认识她以外,并无异状,至于那断指之事……他也并未说得详细,只说当年醒来之时,便是十指完好。
修士另有奇遇,也是寻常事。
此时,下船的人群一阵骚乱,只见不远处的渡头,有三十余位身穿海枭纹法衣的结丹修士拦在渡头,更有一架由三头龙首羊身的异兽所拉的车悬停空中。
刚下船的凡洲修士面带怒色:“为何不让我们离开?!”
那些拦路的修士漠然以对,拦回想要离开的凡洲修士,他们并不屑于同凡洲修士解释,直接对鲸舟上下来的辰洲修士道:“吾海枭城少主袁锋无故死于鲸舟上,我等特来调查凶手,请龙都的道友行个方便。”
经营鲸舟的辰洲修士徐徐飞近,看见那异兽所拉之车,行了个礼道:“里面可是海枭城城主袁硕前辈?吾等数日前已发信将鲸舟事故阐明,并以玉符记录,乃是潜入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