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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之后呢,本就热衷于打扮的三公主更兴奋了,和杨婵这样的小姑娘聊天,普及发饰、衣服、首饰,她根本停不下来好吗?
可是关键是,敖寸心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了啊,她身怀保护西海的重任!
所以,不管睡得有多晚,每日都是闻鸡起舞,小心翼翼离开床,怨念地瞥了正呼呼大睡的杨婵一眼,寸心就得开始一天的征程。睁着一双惺忪睡眼,她在料峭山风中,刷刷刷地练剑,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再跌倒。
这些*的疲劳还是小事,寸心毕竟是龙族,肉身强横,几个月睡得少,还是折腾得起,关键是内心的担忧。
敖寸心只会七套、还是不完整的剑法,她那么勤快,又有以前的底子在,不出一个月就练得动作娴熟、姿态优美。当然,也仅仅限于动作娴熟、姿态优美,她的杀伤力还停留在一剑过去劈下巴掌大小石头的阶段,从未前进……
敖姑娘心急如焚,简直是悔不当初,当初父王哥哥齐上阵,手把手地教,为什么没有多记一点呢!还有那什么心法口诀,到底是被谁吃了!怎么什么印象都没有。
当年要是专心看几眼,多记几个招式也好啊。寸心蹲在石头阴影下,无奈地眼泪花直冒,可惜,她连一个人的身影都没好好看过……
不对,她是有好好看过一个人的身影的!不期然间,又想起他了。
杨戬之于敖寸心,就是如同一颗颗的杏仁糖,放在嘴里满心甜蜜,吃到最后却只剩下淡淡的苦涩。因为贪念当初那一点儿甜,不死心又再去一次一次地吃。然后,敖寸心就被苦死了。
当初她关在西海,每日唯一的消遣就是回忆过去,杨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日日夜夜都在心中念想。她每晚甚至要将他们从相遇至今的所有事情回顾一次,才能睡着。只是每每醒来,都枕着一个湿枕头,舔一下,又甜又咸又涩,如同她的心境,如同她的爱情。
难道要学那个负心汉的招式吗?敖姑娘有些不甘,这不是摆明比他矮一头吗?随即又释然了,先爱上的人,在感情上从来都是弱者,她敖寸心已经矮了杨戬千八百年了,也不差这几年。况且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别说学杨戬的招式,就是再干些其他更掉格的事,她也能做到。
重活一世,她终于明白,很多东西,都比面子重要。
谁曾想到,就是这么一学,才是真正捅了马蜂窝,戳到了肺管子。
第一次见杨戬动手,是他阻止她杀哪吒。她迎面一剑刺去,他从身后,踏叶飞花而来,金刚石斧回旋而过,轻轻松松,打落她志在必得的一剑。
寸心手腕用力,一柄短剑回旋而去,打落崖边桃花。寸心抬手接剑,花叶飘摇而下,落在她玉白的手心,她怔怔看着那嫣红的花瓣,目光渺远,仿佛看到了她灼灼其华的少女时期。
记得当时年纪小,一见动情二见心失了。他对自己不假辞色,却保护她的仇人哪吒。一分气恼,两分芳心错付,三分试探感情,她引剑项上,却被他回首一斧挑落。这是见杨戬第二次动手。
寸心急转回头,剑气如虹,凌空刺去,皓腕如雪,将水潭斩出一条深沟,水花四溅,如碎琼落玉。水雾之中,还响着他的声音,那一句冷冰冰的:“救命之恩已还。”
当时的自己是多么执拗啊,心高气傲的三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样的无视。难道她不年轻,不漂亮吗?于是,鬼使神差似得跟踪他,鬼使神差似得跟着他上天庭,然后心就彻底不是自己的了。
第三次见杨戬动手,是他独自一人打退十万天兵。金刚石斧寒光湛湛,一斧横劈,法力如江河浩瀚而去。那些在她心中本已十分勇武的天兵神将,竟然不是他的一合之敌。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丈夫啊,一个能驾着彩云跨过西海,迎娶她的大英雄。
寸心一剑划开浅浅的光弧,挥向旁边一棵繁茂的古松;只听轻轻在“嚓”的一声,树身微策一震。寸心此刻无喜无悲,缄默地凝视这棵古木,仿佛在等待什么。果然,稍后不久,亭亭的树盖就在晓风中悠悠倒下。
是小女子配不上大英雄,这世上,哪有什么亭亭如盖的爱情呢?
第四次,是在西海……
那时她被关在闺房之中,进出不得,连父王母后的面都见不到,只能没日没夜地流泪。羞愧、担忧、爱恋几乎要将她煮成一锅粥。她一边盼着杨戬来,带她成婚,一边又害怕杨戬来。若他到来与西海发生冲突,那么父王母后,就更不会接受她们的婚事了。
杨戬终究还是来了,她当时正躺在床上,哭累了睡得昏昏沉沉,就听见他的声音:“寸心,寸心!杨戬来了!”
她一下就从梦中惊醒,眼泪簌簌而下,这次却是因为狂喜。她刚刚想冲过去开门,扑进他的怀里,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就看见,刺啦一声,红艳的鲜血射到了她的窗前。
后面,就像梦一样,杨戬一脚踹开房门,拉着她就跑。看守她的虾元帅,已经变回原形,他的头还滚落到她脚边,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摩昂哥哥也来了,平日最在乎形象的他,还来不及披挂,一头墨发随意束起,就拿着三棱锏来救他的妹妹。结果却被他的妹夫,刀兵相向,三尖两刃刀刺穿左肩。
寸心现在都还记得,倒在地上的哥哥,那一声声呼唤:“妹妹!妹妹!快回来!快回来!”
她梦想中的大英雄终于跨过西海来娶她了,带来的不是丰厚的聘礼,而是屠杀和鲜血。而她终于出嫁了,带走的也不是嫁妆和祝福,而是父亲的怒吼、母亲的眼泪、哥哥的鲜血还有西海的惨烈。
第4章 爱愧交织郁难解
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杨戬。她是那么的爱他,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他就够了。而西海是那么的爱她。寸心跪在西海边,痛哭流涕时,其实存在一份侥幸。西海是她的家,时间一久,家人总会原谅她的。而且,她会劝杨戬上天为官,这样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回西海了吗?
只是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以命抗衡。家人确实原谅了她,只是没想到却是一千年后,她也终于回到了西海,却是以被休之妇下堂妻的身份。
往事历历在目,一千年的痛苦、一千年的痴恋、一千年的内疚,都堆积在寸心的心里,发酵膨胀,最终炸裂。
仰天一声龙啸,地动山摇,山石滚滚落下,水潭都在沸腾,漫山林木摧枯拉朽似得折断,嘎吱嘎吱地□□着,然后就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鉴。
只练了一个月,就从劈下小石头到地动山摇。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却很正常。
玉鼎真人说过,爱恨情仇,皆能产生强大的力量。对杨戬的爱与恨、对西海的愧与念,时时相连接,扎根在寸心心中。前世她能被这些感情折磨的性情大变,今世也由这些复杂强大的心绪中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王母娘娘教会寸心,只要在动手时,心中一直存在那些强烈的情感,从不忘怀,坚定不移,那么自然而然,会拥有强大的法力。
敖姑娘觉得自己找到了修炼的速成之道。可是,修炼如果都能速成,那么众多神仙为何会苦修千年呢?修身修心,最忌急功近利、心浮气躁。而敖寸心,这两大忌讳,恰好都犯了。
每日的练武变成千年情史追忆时,不孝女儿懊悔日。寸心想到心肝欲碎却还要强迫自己回忆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她的剑越来越快,威力也越来越大,渐渐地,她连灌江口都不敢呆,每次都换一个深山老林去祸害。可是她的心,也越来越破碎。
于是,她很快就消瘦下去,就连杨婵都发现不对劲。那一声龙啸自然是瞒不过杨婵的耳朵,可是寸心推说是她思念父母,便叫了一声抒怀。杨婵半信半疑,担忧之下,早上也曾想偷偷跟着寸心,可是一个仅依靠宝莲灯,自身法力不高的小姑娘,如何能追上一条乘风驾云的龙呢?
跟了好几次,无功而返,杨婵也无奈了,只得多多安慰寸心,想法设法逗寸心开心。可日子,越是过去,杨婵渐渐发现,她好心的安慰越来越难以滴进寸心封闭的心门。刚开始她还会偶尔噗嗤一笑,后来变成扯了扯嘴角的假笑,最后她甚至连勾嘴角的心思都没有了。
更有甚者,她的二嫂简直瘦到形销骨立,晚上挨着她睡觉,都能被咯醒。醒来之后,便发现,她那秋水一般的明眸总是含泪,在月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如同粒粒珍珠。
有时伸手一摸,身侧甚至没有人,杨婵从第一次的惊惶到第二次的无奈,到第三次了然,第四次、第五次……之后,就变为浓浓的担忧。披衣起身,杨婵透过窗户一望,果然,寸心又在月光下一针一线地缝衣服。
杨婵定睛一看,是一件白色的男式外衣。上上个月是白色,上个月还是白色,这个月又是白色。这明显,是给她二哥缝的。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相思之苦,竟然能这般折磨人吗?让她明快开朗的嫂子,忧愁至此,这又让她与二哥如何放得下心呢?唉,这也在情理之中,二哥此去封神之战,神仙杀劫,凶险非常,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两月来都没有家书寄到,也难怪嫂子如此忧伤。
杨婵暗下决心,不能再让嫂子这样下去了,过两日就将玉鼎真人请来,了解了解情况,也比在此干着急好啊。
不得不说,三妹你想多了……事实上,杨戬寄了几封家书,她心里每字每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七年之后他会返回灌江口然后两人吵上一千年,又怎么会死在封神之战呢?
衣裳是给西海龙王龙后加龙太子缝的,西海多是白龙,以白为尊,所以缝的都是白衣。念起你二哥的好时,她也曾缝了几针,不过这点儿好很快又被糟心湮没,你那脾气暴躁的嫂子前两天就举剑刷刷刷撕成碎片了。
不过,杨婵的误解丝毫没有影响到寸心的脚步,时光荏苒,过去的岁月里,她一日一日步上痛苦的轨迹,然后一日一日将自己逼上前世的疯狂。杨戬掐住她脖子,质问她究竟把孩子丢在哪儿时,就是她力量爆发的最高点,也是她法力最容易在经络中乱窜的时刻,有时甚至能将她痛到变成原形在地上翻滚嘶嚎。
既然如此痛苦,那么不想不就好了吗?可那样,又怎会是那个固执了一千年,执拗的敖寸心呢?在她心里,这不仅是攻克修炼的难关,更是要彻底摆脱杨戬的阴影。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最终,等待她的就是,情绪崩溃,走火入魔。
寸心陷入崩溃的那天,杨婵和玉鼎真人正在驾云回来。忽然传来一声龙啸,一条粉龙冲天而起,尾巴一挥,便打下灌江口附近大半个山峰。山石落进江水里,掀起滔天巨浪。
杨婵大惊失色,连忙祭起宝莲灯,只见空中祥云朵朵护住江边人家,而五色神火在云气中闪现蹿向江水平息波涛。
堪堪松了一口气,就听见玉鼎真人一声怪叫:“杨婵,快去拦住你嫂子!”
嫂子?!刚才那条粉龙!
杨婵定睛一看,云层中粉色长龙不断盘旋,发出痛苦的哀鸣,一张口一股水柱吐出,竟然是直接对着灌江口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