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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九把刘少东家拖进车厢,放下门帘,欢喜地搓了搓手。
少东家真是胖,足有一百八十多斤,三层下巴,肚子上的肥油颤巍巍的隔着裘皮都能摸到。婵九最喜欢胖子,因为胖子精气足,耐折腾,瘦子没两下就被玩死了。
可是人晕过去后牙关紧咬,婵九撬不开,于是她骑在刘少东家的胸口,劈里啪啦左右开弓扇他的脸。
婵九手虽小,力气却大,刘少东家被打得脸都肿了一倍,这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一张美人脸冲着自己笑,小嘴还紧贴着往前凑,他确实高兴了那么一刹那。
随后他立刻想起了现实处境,想推开婵九却觉得拿不出一丝力气,嘴被堵住只好“呜呜”叫了两声,泪水迸发,再次晕厥。
☆、第8章
她直起身子,满足地拍拍胖子的脸,说:“多谢你了。其实我刚才吸过剑仙的真气,只可惜刚把气融进内丹,内丹就被人抢了,今天要不是你,我非死不可,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所以我放过你,因为剑仙说如果我能不害人,他就把内丹还给我。唉,说起来还是他的味道美妙,凡人总是有一股子土腥味。”
她肚子里有了底,精神大振,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一屁股坐在刘少东家胖大的身躯上,在车厢里乱翻。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马车,车厢里被打造得十分舒服,四面都用软布包了,座位上还蒙着绸缎。掀开座位,里面放着食盒,有酒有肉。
婵九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只鸡爪啃起来。
内丹还在的时候,她吃东西纯粹因为嘴馋。
她曾经在洞中闭关修炼好几年,不吃东西也觉得无所谓。内丹轮转,妖怪便有了活动的能量。
凡人当中有一种专门服药的“丹仙”,自创了一套修炼方法:首先辟谷,不吃五谷杂粮,其次只吃丹药,喝清水,就是学了妖怪们修炼的原理。
不过丹仙完全是歧途,是凡人的一厢情愿,哪有吃点儿红汞朱砂火药就能成仙的道理呢?吃死了的倒有不少。
如今丢了内丹,婵九再不像个普通人一样吃饭,三五天内就会饿死。
她啃完了鸡爪继续吃鸡腿,把酒壶高高举起,对着壶嘴儿喝酒。
酒是本县最出名的米酒,好喝,但是上头。婵九喝完一壶,晃晃脑袋,觉得眼睛有点儿花。
她微醺着继续吃鸡,直到“扑”地把最后一根鸡骨头吐出车外。她又想起了寒山,要不是他抢了她的内丹,她也碰不着这么一顿有酒有肉有活人的晚餐。
“嗤,算你运气好,今天姑娘喝多了,明天再去找你。”她喃喃。
酒足饭饱,婵九亲昵地捏了捏刘少东家的脸:“胖兄,谢咯。”
她又去捏他脖子上的肥肉,视线随即转移到他的厚皮裘上。
“狐狸皮……”婵九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啪地给了昏迷的刘少东家一记响亮的耳光,“弄死你都不冤,为了这件皮袍子,你得杀多少只狐狸啊?”
少东家的皮袍少说也值五百两银子。
有句成语叫“集腋成裘”,原来的意思是说讲究的人家用狐狸腋下的皮毛做皮袍,一只狐狸腋下的皮毛很少,所以要凑几十上百只狐狸。
“你们这些凡人都是贱死的,既怕我们来吃,又要惹我们不高兴!”
“都是我的徒子徒孙,不能便宜了你。”婵九说着就把皮裘扒了下来,披在自己身上。觉得不解恨,又把少东家扒了个精光,就剩下一条亵裤。
接着她穿上了少东家的棉裤,裤腰太大,她扯下汗巾子多绕了两圈。
她把刘少东家脖子上的金锁,手上的戒指,腰上的玉佩全扔褪下来揣在怀里,还顺走了人家几十两银子。
幸亏她不认识银票,少东家辛苦收回来的欠账逃过一劫。
做完了这一切,她想起自己应该答应了寒山要多做善事,于是拿了条棉被把少东家的光身子盖上,说:“帮即将冻死之人盖被子,这是第一件好事。”
婵九爬出车厢,跳到马背上,拍了怕那匹大红马的脖子。
红马有灵性,知道背上坐着的绝不是什么善类,显得有些焦躁,不停哧哧喷鼻息。
“我不害你。”婵九对着马耳朵说,“你带着你家胖主子往回走吧。”
红马闻言,从雪中拔出蹄子,朝县城方向小快步跑去。
婵九跳下车,望着远去的马车说:“此乃第二件好事也。”
朔风一吹,她的酒醒了,猛地打了个激灵。
暮色降临,雪愈发地大起来,她没了内丹,身体孱弱,抵挡不住这样的风雪,只好转身往土地庙走去,准备在那儿凑合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去寻找寒山。
土地庙已经被大雪掩盖了一大半,屋顶压得低低的。婵九推门进去,遇上了逃跑的马车夫卢四。
卢四就像被人抓住了命根子,先是放声惊叫,接着满地乱爬,最后一跤跌出了土地庙。
婵九本来想告诉他,她已经吃饱喝足不会再碰他,安安静静坐下吧,别吵得人心烦。
结果卢四从雪地里挣扎起来,尖叫不止,无头苍蝇般抱着脑袋乱窜。
婵九忍住不出声提醒:“喂,你真要逃的话就往东,城门在东面。”
卢四竟然还能听见她说话,调了个头,认准了方向,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第三件好事。”婵九抿着薄唇笑,“为迷路人指路。”
卢四在避风处生了一堆火,这下让她捡了便宜。
坐在火堆前,婵九想起现在是行功时间,可刚把姿势摆好,又想:还练什么练啊,内丹都没了!于是泄气地躺了下来。
不一会儿她打起瞌睡,趴着睡着了。
狐裘可真暖和,她迷迷糊糊地想,改天要上门找刘少东家的晦气,把他的肥皮给剥了,替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报仇。
睡到三更时分,她突然惊醒,回想起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狐狸睡觉向来警醒,听觉更是敏锐,她凝神侧耳去听,那声音却再也没出现。
“如果不是我师父被法术收了,倒有些像他发出来的啸声。”婵九自言自语,“难道只是风声?我听错了?”
火早就灭了,她想起刚才拿了刘少东家的火镰火石,可惜不太会使用,摸索了半天才把火重新生起来。她赶忙四处寻找可燃物,庙里空荡荡的,蒲团都被雪沾湿了不能烧着,她便到庙外去捡枯树枝。
雪下得小了,风也静了许多,外头积雪已经二尺来深。今年普降瑞雪,来年一定不会闹蝗灾,凡人应该很高兴吧。
婵九一步一陷,吃力地走向最近的树林。
有内丹时,她身体轻盈,踩在这样的雪地上连脚印都不会留下一个;如今她虽然还是比普通人灵活轻巧得多,但和以前相比简直是只秤砣。
“抢我内丹……”她又恨起寒山来,“你有种以后别落在我手里。”
雪积这么深,枯枝都埋在雪下,即使挖出来也点不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一无所获,婵九恼火地用力拍了下树干,结果树上的落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灌了她一脖子。
“冷冷冷!”她叫道,“冻死我了!”
远处怪声又起,虽然轻微,但婵九猛地一惊:不是风声!
☆、第9章
那声音叫——妖啸。
妖啸顾名思义就是妖怪发出的啸声。快活时,生气时,捕猎时,争斗时,飞禽走兽都可能发出啸声,妖啸是妖怪催动内丹真力才能发出来的,最大的用处是联络,没有了内丹,自然就发不出啸声。
婵九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有时候跑出洞去玩,玩得太疯或者是走得太远以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柳七就用妖啸找她,啸声滚滚可以传播到数十里之外。
柳七随遇而安,与世无争,啸声清越,完全没有刚才那声的粗粝。
刚才有两声妖啸,说明是一问一答,为什么问答之间隔了那么久?更糟糕的是,除她之外,附近还有两只妖怪?
婵九一咬牙,也不顾脚冷了,提起狐裘下摆,朝啸声发出的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她突然被绊倒,摔了好大一跤。爬起来刚要骂,却愣住了。
是卢四!
卢四死了,脖子扭成极不正常的形状,而且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附近的积雪被卢四的血染成了红色,即使在这样的寒冷天气,血腥气也浓重刺鼻。
婵九觉得有些恶心。
她虽然是妖怪,但从来不吃凡人的血肉,更别提故意制造这种令人作呕的场景。
卢四的表情狰狞,死之前应该受到极大的惊吓。
婵九捏着鼻子蹲下来查看,只见卢四从胸口到下腹被整齐地划开,血糊糊的内脏大部分都在,但是肝脏没了,多么痛苦的死法。
“是狼。”婵九对自己说。
她在雪地上擦了擦手,仰头往远处望去,满心的恼火。
卢四伤口上的妖气还没有散去,下毒手的是狼妖无疑。妖怪也有偏好,就像狐妖喜欢吸人精气,虎妖喜欢掏心,狼妖则选择吃人的肝脏。
狼妖是粗鲁凶恶的妖怪,大部分都不难对付,但凭婵九一个人还不是他们的对手。婵九害怕他们没错,但按规矩,他们更应该避开她,因为此地是她的地界。
妖怪之间约定俗成,如果小妖下山历练(或者说作祟比较合适),到了一个地方,觉得合适长住,就在该地插旗,宣布方圆三十里都是他的地界,别的妖怪感觉到就会避开,另外寻找呆的地方。
一个地界只能有一个妖怪,妖怪太多,会引起凡人的警惕和惊惧,不利于历练修行。
婵九来到县城,不但插了旗,还设了天保灵障,狼妖理应知道本地有先一个狐妖,由此避开。
可他们不但不避,还在本地杀了人,那简直是打婵九的脸啊。
“难道是我师父被抓走,让他们知道了,欺负我娘家没人?”她恨恨地自问。
夺回内丹是当务之急,不然非被那两只狼妖欺负不可!
看着卢四的尸体,她又是一阵恶心。
卢四的死和她也脱不了干系,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想害人,但如果不是她把卢四从马车上吓走,又把他吓跑出了土地庙,他也不会在这荒郊野外送了命。
她扬起积雪把尸体埋了起来,唉,眼不见为净吧。
先不管狼妖了,她看了看手背上的誓约印,纵身往城墙方向跑去。
寒山说过,做四十九件善事,然后就把内丹还她。以寒山剑仙的身份,估计不会出尔反尔,不如赶紧把好事做完,也有理由早日要回内丹。
……顺便找双鞋子穿,实在太冷啦!
刘少东家脚上倒是有双新棉鞋,可惜大得跟船似的,完全穿不了啊。
“今天已经做了三件好事,再做就是第四件。”她盘算,“一天做四件好事,四十九件不过十多天工夫而已。”
本县城墙高三丈,周围长五里,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西北角的城墙塌了一块,有个两丈来长的缺口,离地一丈多高,腿脚灵便些的人能爬上去。
知县老爷刚上任一年,还没来得及修。修城墙需要集结民夫,还得凑一大笔银子,知县老爷在本县地皮都没刮够,怎么有心思考虑那些琐碎事情。
婵九来到缺口旁,发现刘少东家的马车也在这儿,大红马正站在雪地上休息。
她拍拍马脖子说:“你倒聪明。”然后跳进车厢查看刘少东家。
少东家没醒,当然也没死,因为受冻的缘故身体冰凉。
见他毫发无伤,婵九暗自松了口气。狼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