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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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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鲤鱼犟道:“做人有什么好!鱼喜欢谁,就和谁好,不用堆金积玉、三书六礼,生儿育女也只苦一时,便放儿孙自游江海。不用买田买地,不用娶妇嫁女,不用虚礼应酬,不用违心行事,更用不着那些功名利禄!人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破事,总要照着他人心意来活,庸庸一世,劳碌白头,一点都不好!”
  巨人道:“你说的是禽兽的活法,人有人的活法。虽然劳累,虽然要被他人目光约束,但人世有规矩,有信义,有伦理道德,有典章律法。禽兽可以吃禽兽,人不可以吃人。禽兽相爱,多为繁育,甚少从一而终。人间儿女相爱,红绳缠腰,缘定三生,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鲤鱼若有所动。
  巨人道:“人的活法,比之禽兽的活法,亦不可同日而语,不当因噎废食。若论苦,三界六道之中,众生皆苦,畜生苦,人苦,天人亦有五衰之苦,只是苦法不同。但其中人身最利修行,禽兽精怪欲成正果,都要先修得人身。你如今既有这个便利,为何不去做人呢?”
  鲤鱼黑墨般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我为何要做人?!我为何要为了什么人委屈自己?!他们裹着麻烦的衣服,住黑洞洞的大屋子,睡干巴巴的床,虚与委蛇地应酬,头破血流地争夺,总是为了他人的期望去活,总是不知道别人的心!不喜欢,永远不喜欢!”她忿忿地呼喊着,那么骄傲,那么生气勃勃,眼里的光要让人心碎。
  月光下,荒野静寂之极,只听得见水波微微回荡。
  半晌,鲤鱼扭过头。潮湿的乌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发间露出的耳廓却像半只洁白的小蚌,兀自折射出玉石般的坚润光辉。
  “喂!”鲤鱼掬起一捧水洗了脸,道,“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
  巨人道:“人们叫我白麓荒神。”
  “哦,白麓荒神!谢谢你啦,我先走了。”鲤鱼往岸上走,却像碰上了什么坚硬的墙壁,猛地弹了回来,摔在湖中。她不甘心地站起来,又往前一扑,又被弹了回来。她猛回头,气势汹汹地对巨人说:“怎么回事?你,放我走!”
  巨人不紧不慢道:“你是我抓到的鱼,还往哪里跑?”
  “什么?!”
  “小鱼儿,你真有趣,留下陪我吧。”巨人坐了起来,像凭空耸立起一座山峦。茫茫雾气,又将他身形吞没。“太阳快出来了……你这性子,昂扬飞动,矫矫劲质,灿如红日之光。你就姓了李,叫昀羲吧。”
  

    
第36章 断情
  却说那白秀才,他离江上岸后,便勉力收拾心情,请官媒去袁家提亲。官媒递了草帖,袁家果然应允,也回了草帖。之后,便是定帖、相媳妇、议定礼、送聘礼、回鱼筷。虽是入赘,一件件礼数也做得足。袁家安排他住在袁家别院,其实离袁清莲的闺阁也不过一街之隔。
  袁员外好神仙术,请了道士在家里烧丹,总是把白秀才召过去谈《上清经》,白秀才也只好硬着头皮作陪,看那些道士装模作样哄袁员外钱财。知道好事将定,袁清莲见他也不甚避嫌,背人处常走近了,一块看花说话儿。
  已是四月天气,牡丹渐放,天和气清。袁清莲一身鹅黄衣裳,容光娇艳,犹胜姚黄牡丹几分。她采了一朵牡丹,惆怅叹息:“这花现时又香又美,明日便减了一分,到后日又减一分。待日头毒晒,风露交侵,便枯败不堪,萎落尘泥了。”
  白秀才见她伤春,便劝解道:“不必伤感,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本是自然之道。有死方有生,有肃杀才有生茂。”
  袁清莲嘲道:“水仙哥哥,你不老不死,长存天地,还说什么自然之道。”
  白秀才摇头:“这等逆天而为,本来有悖常理,不过机缘巧合,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袁清莲生了气:“有句俗话:‘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你不要长生,我却想长生。女孩儿家谁不想青春永驻?等到鸡皮鹤发,还有什么意思?”
  白秀才忙辩解:“我却是为哪个来的?我既认定了你,以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只是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只有你。等你老了,头发白了,依然不离不弃。”
  袁清莲嗔道:“我不管,你既然要做我的夫婿,哪能连成仙的法子也不坦白?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容颜不改,富贵长春,有什么不好?”
  白秀才窘迫道:“委实没有法子,实是机缘凑巧。”
  袁清莲当真生了气:“你不告诉我,我便告诉爹爹,不嫁你了!”
  白秀才也不愿再隐瞒,索性一五一十都说了。他从家世根基说起,说到失足落江,遭遇恶蛟,再到误吞蛟丹,化身水族,然后遇到鲤鱼,沿途行善,渐渐被人奉为“水仙”……
  袁清莲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禁不住冷笑起来:“原来如此!所谓‘水仙’,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白秀才如同照脸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呆了。
  “那你算什么?!”袁清莲气话出口,“除了在江里和那些鱼虾厮混,你还会干什么?你有显贵家世吗?有万贯家财吗?朝中有人吗?金榜题名了吗?你来议什么亲,有脸说举案齐眉?!”
  白秀才被激得身子发抖,只将袁清莲定定瞅着。一园子牡丹花叶上露珠动摇,上下震颤。
  蜜蜂从他们中间嗡嗡飞过。
  半晌,白秀才看着袁清莲说:“名号都是世人封的,连‘玉皇大帝’也是一样。如今原原本本摊开了——我确乎是个不入流货色,连个土地公也没见过,但我待你的心是真真的。我没有家世,没有财势,没有贵戚可以仰仗,但我以忠孝立身,具满腹才学,一旦青云路起,便可报效国家,光耀门楣。”
  袁清莲望着他,泪盈于睫。
  他咬咬唇,急切改口:“不,刚才几句都是错话,你别理我!前缘已误,本是我错,我不该再辩什么了。说实话,当日救你,我本想救了人就走,就信口开河,骗你说我是神仙。若知有今日之缘,我万万不会如此!世人胡乱叫我一声‘水仙’,我便应承了,还拿这名头欺你,已是大错。你我定情后,我没及时吐露实情,更是大错特错!事已至此,你若不愿……我绝不,挟恩求报。”
  袁清莲垂首坐下,泪水滴在手里的红笺小团扇上。
  白秀才望着那把小红扇,扇坠儿是一枚带绿锈的开元通宝。
  她困惑地摇摇头:“我还不知道……”
  湖水静静,柳枝摇摇。白秀才等着她的下文,却始终等不到。他深吸了口气:“难道,你中意的竟不是我,而是你的神仙梦?!”
  袁清莲突然恸哭出声。她边哭边站起来,撕碎了扇子,掼在地下,转身就跑。
  白秀才赶紧追去,追过柳荫,迎面便来了使女菊英。菊英忙扶过袁清莲,搀着她上楼。
  袁清莲泪流不止,挣开菊英的手,冲进绣闺,把竹书架上的书一把把地取下,丢下地来。菊英忙去抢:“小娘子!发作不得!待气头过了,再寻这些书可就难了。”袁清莲索性将书架推倒,哭道:“理甚么!都是这些混书误我!”菊英险些被书架砸中,跪在地上求情。袁清莲咬牙道:“生炭炉!”菊英惊道:“这可是春月啊。”袁清莲大声道:“生炉子!”
  她凭窗无语,泪眼凝噎。白秀才失了魂一样在柳树后站着。在她心里,他曾像天神一般伟岸,现下又像孩子一样可怜。她痛苦地大叫一声“啊——”,抄起案头最珍爱的一叠《太平广记》,狠狠砸向云母屏风。薄脆的碧色云母应声而碎,散落在一地书册上:《逍遥游》、《女仙列传》、《云笈七笺》、《神仙传》、《酉阳杂俎》……有的是珍贵的雕版大字,有的是娟秀的小楷手抄,有的画满朱砂记号,有的翻得纸边卷起……袁清莲一本一本用力撕碎,丢在火上。火舌舔去了云中驾车的神明、深夜来访的鬼怪、红袖添香的花妖、凌波起舞的龙女……春风穿帘而入,卷走了未烬的纸蝶。
  一片吹落在白秀才脸上,又有第二片、第三片落在他脚边。纷纷扬扬,多半吹向湖水。
  他知道不需要再等了。他就是那些被撕碎的幻梦。
  可是,被撕碎是那么的痛,痛得拼缀不起,即使化浆化尘,仍然痛彻心扉。
  白秀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很久没去酒肆了,那日似乎喝了很多酒,又跌在陋巷里,钱被抢了,又挨了打。下了雨,巷子里都是烂泥。他坐在烂泥里捧着泥玩,刚捏了个人像,就被大雨冲散。他骂了一句,又开始捏大马,可还是被雨冲得七零八落。他恼了,伸手一拂,满地的烂泥都跳了起来,魑魅魍魉群魔乱舞。他和烂泥人偶手拉着手,又蹦又跳,唱着儿时的歌谣。
  回到别院,他独自卧病,烧得昏天黑地。饶是如此,他仍然自己打点东西,齐齐整整备下财礼。金银首饰,四时髻花,彩缎六表里,杂用绢四十匹,花茶果物,团圆饼,羊羔酒。
  东西送了过去,果然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上面还附了一个绢袋,里面放着的正是寒食博来的红团扇,和红线穿着的开元通宝。红扇子已经撕裂,扇骨支离,刀子一样尖利。
  袁员外亲自过来了。白秀才勉强整装出迎。他没有力气去取食水,只得走到窗边,召集竹露跳入茶罐。盐姜未下,茶水就被他的双手烫沸。
  袁员外的身影是一团模糊。他陪笑着说,小女资质驽钝,望君子另择佳配……白秀才眼前茫茫,连回了什么都不知道。袁员外还在絮叨,要荐他到妻舅凌波县县令那里作幕客,还替他补了县学名额,托京中门路在达官显贵处投了行卷……这些他落魄时拼命想要的东西,如今皆已轻如尘烟。
  临了,袁员外还是追问成仙法门。白秀才摇了摇头。袁员外的脸色灰了下来:“难怪……”
  袁员外走了,他不动,抓着席子的手一直颤抖。他不惧雷霆霹雳,也不怕俗眼看轻,但他受不了这份自以为是的好——袁清莲没有全盘告诉父亲。她只是说:水仙不顾情分,不肯传道,不如另行报答救命之恩……这算是藕断丝连的顾念,还是最为彻底的弃绝?
  送回的红团扇,已经完全被泪水洗褪了殷红,现下,又一点一点,在茶炉上烧成灰烬。
  一寸丹心一寸灰。
  可他知道,他是永远,也忘不了这红扇子了。
  
    
第37章 治水
  失意人来了凌波县。
  方圆百里;正是大旱。连日大晴;滴雨未下;春苗都萎在地里。白秀才做了周县令的幕客;日日见他为旱灾发愁。连青草都枯焦;要从垂死挣扎的草木中取水解渴,白秀才都不忍了。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见到某位奄奄待毙的老人时,扪地静候,召唤出地底深处的一捧水;润湿老人的咽喉。
  日头毒晒,田地龟裂。但他看着,不准备出手。法术只能解一时之渴;不能救万世之急。他要以另一种形式出手,以人的方式。这是集满前人智慧的书籍教给他的,是游历千里的实践教给他的。需要时间,但不会太久。
  县郊的山水地理图在案头打开。从长江支流取水,开凿运河,连通县郊的冷水河;同时疏浚冷水河,清理水渠,重整灌溉水网;在红点处深挖水井。
  这是他连日奔波后设定的方案。他骑驴登涉,考察了山川地理,又查看了西郊田野和东郊菜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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