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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庸笑:“因他断了个奇案,泰州知州王景要亲来看视。若他的顶头上司在兴化出点事,他这个知县也做到头了。”
宋衮一下子坐直了:“出点什么事?”
朱庸俯身宋衮耳边,唧唧咕咕一番,听得宋衮大喜,连道:“好兄弟,好计策!”
翌日清早,阿文像往常一样,拄着拐杖出门练练腿脚,刚转进小巷,便被四条大汉前后围住,堵了嘴,卷进草席放到车上,推着走了。
白知县洗漱毕,叫阿文来吃早饭,却不见人来。他自去看东厢房,里头是空的,被褥已经叠好,里头还有微温,显然起床不久。
“阿文,阿文!”白知县喊道,“这小鬼,上哪去了?”
“郎君,阿文还没回来吗?”阿秀说,“我看见他拄拐出去了。”
白知县摇头:“厨娘答应说过今天给他添个鸡子,按说早早就回来吃了,怎会迟迟不归?”
就在这时,几个衣衫狼狈的人冲到衙署大门那,重重地把门叩响。
此时天光尚早,衙役都还没上班,只有两个夜班当值的开了门。这几个人招呼都不打就往里面冲,口里胡乱叫道:“来人哪!出事啦!”
白知县疾奔过去,扶住冲在前面那一个:“怎么回事?”
来人擦着额头上的污泥,急道:“知县,还请速速发兵!我们是王知州的人,刚才行到旗杆荡,芦苇里突然杀出四只小舟来,把王知州劫去了!那贼首把知州关在他们的水寨,放了我们来报信,说一到巳时三刻,便要了知州性命!”
“快!”白知县也着急起来,叫当值的衙役,“去喊刘县尉,点起乡兵、弓手,我们到出事的地方去!”一帮人刚出了衙署大门,远处突然飙来一支木羽箭,夺地一声将纸条钉在门上。
白知县打开纸条一看,脸色陡然变了。
若发兵救知州,书童即刻没命。湖心相候。
“回来!”他叫住去给刘县尉报信的衙役,对这几个王知州的长随、幕友说,“计划有变,请诸位先回衙署,从长计议。”见有人还要啰嗦,他一手一个拽住,拖到里面,吩咐:“关门。”
“那白知县果真闭门不出?”宋衮大笑。
朱庸摸着胡须,呵呵笑道:“果然是个性情中人,可惜啊,蠢笨如猪,还不是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王知州被捆成一个粽子,放在木笼子里,听见他们说话,被塞住的嘴呜呜直叫,宋衮、朱庸和喽啰们笑得更欢了。
“对了,”宋衮又问,“那个书童,老三丢到湖心,不会逃跑么?”
“放心,”朱庸羽扇轻摇,“在三哥手里,万无一失,何况那还是个瘸子。小船上放满了硫磺硝石,他若到了,就来个……‘嘭’!”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大笑起来。
“湖心,到底是哪个湖心?”苏苗苗一听说阿文被绑架,也着急起来,“城东有缩头湖、旗杆荡,西北有平旺湖、蜈蚣湖,再往北有大纵湖、郭城湖、南荡、花粉荡、西塘湖……那小湖算不算?兴化的湖,真是太多了。”
“我得去找阿文,可王知州也非救不可。”白知县竭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这两头都是人命啊。”
苏苗苗点头:“那好,你去救阿文,我去救王知州。”
白知县躬身一礼:“小师叔,拜托了。”
苏苗苗微微一笑:“师侄第一次求我呢。好,必不负所托。”她将怀里的虎纹白猫放到案几上:“喵神农脚程快,它先带你去找阿文吧。”
喵神农竖起尾巴叫道:“喵喵,我还没答应呢!”
白知县的腰弯得更低些:“喵神农,拜托了!”
“好,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喵神农趾高气扬地说,“我说小泥鳅,你可要知道感恩哪。我的背,只有小慕容和苗苗骑过!”
“是,是,今后唯您猫首是瞻!”
两人一猫来到后院。白知县掏出狗洞里的杂草,掌上红光一闪,就把苏苗苗和自己都变成了寸许高的小人。喵神农老大不乐意地通过了狗洞,表示以后衙署必须专门修个猫洞供它通过才是,和狗共用一洞太*份了。
白知县跳上猫背,喵神农说声抓紧,便风驰电掣般跑了起来。城西北湖多,白知县想先去那里验证。
苏苗苗走出两条街巷,拐进一座小庙,身上法咒自解。她恢复原来大小,到路边叫过一辆马车,让车夫赶往城东旗杆荡方向。
***
“堂堂知州,在兴化县眼里,还不如一个小书童呢。”宋衮笑着,玩着手里的匕首,站在木笼前说。
王景紧盯着匕首,浑身发抖:“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宋衮揪住他一缕头发,贴着耳根嚓地削了下来。
王景吓得一缩:“好汉!你若杀了朝廷命官,会招来大军的!”
宋衮笑道:“兴化县执意剿匪,我们弟兄借你性命一用,叫那兴化县不敢与我们为难!”
王景心中暗骂白知县,惹了匪债要他来还,口中忙道:“是,是,相安无事才能国泰民安嘛,这兴化县年少无知,贪功冒进,我回去一定重重训诫他!好汉,你放了我罢!”
朱庸低问前来报信的喽啰:“可有动静。”
喽啰道:“大门紧闭,不见有人出来。”
朱庸脸上的喜色刚刚浮起,又消失了:“不对,他们不来救知州,也不去救书童了吗?三哥写了‘湖心相候’……”
宋衮脸上变色:“这么久没人出来,情形不对。那兴化衙署,可有什么机关暗道?”
两人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破水而出,丰沛的剑气袭来,一下将他们之间的案几劈成两半。宋衮、朱庸就地一滚,翻身起来,却见一个身穿红衣、发结双鬟的小姑娘,一剑劈开了木笼,伸手去拉王景:“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出来!”
“什么人?!”宋衮扬手飞去一刀,红衣少女侧头躲过。
“我?”少女的欢笑跟银铃一般,“凭你,也配问姑奶奶高姓大名?”她把剑身一侧,结结实实地在他脸上拍出一条通红的印子:“你这个丑矮子,就是这水寨的头儿?”
“不得无礼!”朱庸叫道。
少女一剑打掉他手里的羽毛扇子,又削掉他头上的纶巾:“凭你也配用羽扇纶巾,充什么诸葛孔明?”
朱庸一向以水寨诸葛亮自居,此刻真是气得吐血,手指她道:“你,你……”
喽啰们抄家伙围了上来。朱庸指她尖叫道:“给我杀了她!”
王景吓得一下子就瘫在地上了。
少女没好气地踢他一脚:“还朝廷命官呢,这么不中用!”她长剑扬起,倏地画了个圈,一群喽啰衣襟划破,惊得倒退两步。
宋衮骂道:“就一个小娘皮,你们还收拾不了!”少女冷冷一笑,和喽啰们混战起来。越来越多的喽啰涌上前去,她却左冲右突,带动喽啰们一会往左跑,一会往右跑,不断有喽啰摔出战团。
宋衮见势不妙,一眼看到躺在地下的王景,便冲过去抓住他一只手,将匕首按了上去:“小娘皮,你若不束手就擒,我就砍下他的手!”
话音刚落,少女的剑便落在了他脖子上。她笑得天真无邪,眼里闪着亮光,落在宋衮眼里却跟飞天夜叉一般可恶。“怎么,你要和我比比,是我砍脖子快,还是你砍手快?”
现在浑身发抖的人轮到了宋衮。他牙关咯咯打战:“你别,乱来……我我……”
“还是你想试试,这水寨里有多少人想跳出来,取代你的位子?”少女轻松地用剑拍拍他的脸,“别拿匕首唬人啦,也不嫌累得慌。兴化县怕他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我可不怕。你随便切,随便剁,最好剔出朵花来,参加淮扬厨艺大赛!”
第62章 平匪
喵神农一路往城西北跑去。芦苇起伏;小舟穿梭;一片片水域在他们眼前掠过。不是平旺湖,也不是蜈蚣湖。寅时已过,到卯时了。在哪?在哪?
“西北边就剩大纵湖了。”白知县冒出一句。
喵神农已身在郊野;突然虎吼一声,变成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流星般朝大纵湖冲去。白知县也恢复了原来大小;索性高高站到白虎背上;手搭凉棚,望向远方的一带水。
大纵湖是当年孝子王祥卧冰求鲤处;此刻浩渺烟波上却遍布杀气。湖心泊了当地一只用芦苇编织的芦舟;阿文绑得跟粽子一样;放在里头,身边满是硝石、硫磺、木炭,又浇上了麻油。
离芦舟左舷和右舷三十步远各有一条旗杆寨水匪的小船,船上备有火把、弓箭;就是准备烧给白知县看的。封三坐在更远处一条船上;想象着待会芦舟燃起,白知县却救之不得的惨状,呵呵大笑。他酒到杯干,将空杯递给身边女子:“满上!”
突然,脚下传来了缓慢而诡异的结冻声。
他低头一看,刚才还波涛起伏的湖水,此刻已经结了一层厚冰。
酒杯啪地砸在冰面上,摔出一道白痕。
“怎么会?!”他惊惶站起,连连后退,几乎要摔出船去,“才五月呀,怎么就结冰了!”
整个大纵湖都变成了一面银镜。
暮春和暖的风吹过冰面,芦苇丛中,走出了一只白虎和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青年。他们踩着坚冰,径直向湖心的阿文走去。
阿文努力吐掉嘴里的布条,大叫起来:“主人,别过来!有埋伏!”
白知县看到了旗杆寨的水匪,旗杆寨的水匪也看到了他。
白虎和白知县径直走过去。
“快,快!”无数个火把丢向了芦舟。
白知县手一指,芦舟两侧突然涌起两道直冲上天的水墙,将火把阻住。
但芦舟上毕竟浇了厚厚一层油,油满溢到冰面上,火苗一蹭,还是着了起来。
“好,烧啊!烧大点!”封三拍大腿叫道。
火苗窜上了阿文的衣衫,可他还被浸过水的粗绳绑着,只能像条虫子一样火里扭动。可他依然叫喊着:“主人,你快走呀!”
白知县充耳不闻,一头冲进火里,将他从火里捞了出来。
“放箭!”“放箭!”喽啰们惊叫着。带火的箭镞一支支向火光中的二人袭来。
喵神农用左右肉爪猜了个拳,左爪输了。“好啦,选左边,喵!”它说着,冲向左边的小船,一口咬住一个喽啰甩上了天,又咬住了第二个。
“老虎!”“有老虎!”喽啰们一阵鬼哭狼嚎,跳下船来。
白知县轻轻一跺地,他们扑下的地方又成了水面。喽啰们跌扑入湖,溅起老大水花,转瞬间就冻结实了,只留下脑袋和一两只手还在冰面上。
白知县笑道:“出门都不看黄历吗?今天忌沐浴!”
封三见大势已去,忙拿出一支烟花响箭来,要通知城东的宋衮、朱庸。
喵神农一个疾冲,撞在他腰上。封三摔了个大马趴,在冰面上倏地滑出十几丈远,可仍然举着引线冒火的烟花响箭。阿文离他不远,慌乱间一个懒驴打滚,用肚子压住烟花响箭,彩色焰火从他身子底下噗噗地冒出来,射在远处的石头上。
白知县赶上一步,一脚将封三踩住,将封三肚皮着地冻在了冰面上。
突然,阿文面色一白,痛叫一声。
白知县忙伸手将他翻了过来。阿文肚子上插着把牛角小刀,伤口洇出了血水。
就在这时,封三将重获自由的右手举向天空,一束焰火终于冲向天际。
“……”白知县慢慢转过头来,眼里仿佛燃烧着红光。
封三得意地大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