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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棚是一种常用守城器具,以圆木横梁为支架,其上铺以大块涂抹石灰厚泥的牛皮或篱笆(到后世棉花大行其道时,也常以沾湿的棉被代替牛皮),远远望去,像一面斜着的网状大棚。这种造价低廉的挡棚很容易就能制出百来个,在城头一字排开,主要用来防御攻城敌军投射的矢石。效果怎么样——当初张孝纯与王禀守太原,在金西路军各种攻城器具及漫天矢石之下,坚守九个月而不陷,这挡棚居功至伟。
挡棚能轻松弹飞城外投掷来的、带着巨大动能的数十斤巨石。不过二十斤的炸药包,弹飞自然不在话下。故此,在开炮之前,必须先打掉这个拦路虎。
天诛军所使用的飞弹器是改良版,在飞弹器前方加装了一面巨大铁木嵌合的挡板,用以保护操炮手,以便于抵近投掷——即在城下百米内投掷,又称“攻城飞弹器”。
尽管天诛军的飞弹器就在城下百米之内,但负责外城指挥的副元帅完颜蒲家奴,看看自己城内部队,再瞅瞅二百米外环形寨墙后面,跃跃欲试。随时准备扑击的天诛军战兵,还是放弃了派军士缒绳而下,捣毁敌军攻城器具的诱人想法。
“发射!”
“发射!”
“……”
同一时间,上京城下四个方向,集合了八个旅的一百八十架飞弹器,长长的投臂在绞筋的牵拉下弹射而起,急剧震颤,近两百枚三斤装火油弹划过上京的天空,向布满金兵的城头落下。
城上金兵一片惊叫之声,四下散开。各自找掩体躲避。绝大多数都选择躲藏在挡棚后面。其余有躲在雉堞的、有躲在垛口的、有躲在门楼、角楼的,不一而足。
外城南门门楼二层,完颜蒲家奴从窗格缝向外望去,对那飞蝗一般扑天盖地而来的陶弹颇为不屑——这等份量的投弹。挡棚可轻易将之弹飞至城下。
果然。陶罐弹砰砰击中挡棚。挡棚上的石灰和泥纷纷洒落,而陶罐弹则被远远弹飞,掉落到城下。着地后陶罐破碎,火油溢出,迅速被引索点燃,熊熊燃烧。
在这过程中,数枚陶罐弹掉入火油壕里,一点火星落入燃油里是什么情形?这么说吧,橙蓝色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壕沟如蛇蔓延。火舌舔抵之处,烈焰腾空,浓烟滚滚,火龙环城,数十里外都可看得一清二楚。
这道火海,或许会给天诛军战士攻城带来不小的困扰,却不能阻止火油弹砸破在城墙及城头,甚至在挡棚木架下方……然后,起火、燃烧、扑之不灭,一具具挡棚的支架,陷入熊熊大火之中。
这才是天诛军投掷火油弹的真正用意——烧不了涂满石灰湿泥的挡棚,那就烧支架,支架焚毁了,挡棚自然就会垮掉。
不少躲藏在挡棚后面的金兵,手忙脚乱想灭火,结果反而沾上火油,慌忙撕衣卸甲;更倒霉的是直接被火油弹砸中,北风一吹,火借风势,极短时间内就变成火人,烧得那叫一个惨。
短短一刻时内,天诛军飞弹器部队先后投掷火油弹达五千枚之多,超过半数被挡棚弹飞,掉落城下;又有千枚火油弹砸到城墙上,火头处处,整个上京城墙,被烧成一堵火墙;真正落到城头的火油弹,不过千枚,能引燃挡棚的,也不过三、四百枚火油弹而已……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因为每一面城头上,所设挡棚也不过就是百来具……
午时末刻,上京城四面八壁的挡棚俱被烧得支离破碎,完全丧失了抵御功能,基本被清除完毕,下面,该轮到没良心炮发威了。
阿吉身着军服,头戴皮盔,外罩牛皮软甲,一手按腰刀,一手执赤色黄边三角令旗,激动得满面胀红,两眼闪闪发光,高居于正对着上京南门的土垒墙寨后方一个土墩台子上。
经军主批准,阿吉被授予炮营指挥使之职,全权负责指挥炮轰上京。每一个少年心中,都藏着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纵横捭阖的梦,阿吉也不例外。没想到今日终于圆梦,而且还是炮击北虏的京畿首府。如此荣耀,怎么不令他自豪激动,不能自已。
阿吉高高举起手中令旗,在劈下的最后一刻,下意识扭头朝军主所在方向看了一眼——远远的中军指挥台上,那磐石般的身影伫立如松。
阿吉根本看不清军主的表情,却有种军主正注视自己的感觉,不自觉一挺胸膛,深长地吸一口气,令旗果断劈下——
一直注目指挥使的炮号手,立即以手中火扦点燃三发号炮。
嘭嘭嘭!
三发号炮冲天激射,在五丈余高空爆开。随后,东、西、北三个方向,各回应一发号炮,是为应炮。下一刻,两百门没良心炮,同时发出穿梭八百年的怒吼!
没良心炮的发射方法与原理很简单:在铁桶状炮管底部,内置五斤发射药包,其上叠加捆扎成圆盘形、重达二十斤的炸药包。当操炮手点燃发射药包后,火药燃烧、爆炸,所产生的大量火药气体转化为动力,把炸药包抛向远方位,而桶状炮管则起到定向管的作用。
经过多次试验,确认其最大射程可达一百四十步(约二百米),着弹点直径三丈内人畜不留。尽管这种火炮存在距离近、精确度差、炮管使用寿命短、操作的安全性不可靠等缺陷,但相对于只能发射三至五斤霹雳弹。距离百步之内,每分钟不过两发的飞弹器,已经是好太多了。
十月十四日,午时末刻,天诛军大杀器“没良心炮”首度应用,上京首当其冲。天诛军火炮营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发射五波,按照每门炮每次抛射二十斤炸药计算,天诛军火炮营在短短一刻时内,向周长不过十里的上京外城城头及城内。抛射了两万斤炸药。平均每一米城墙段,要承受四斤炸药的洗礼。
浓烟蔽日,寒风劲吹,上京内城与城外万千军兵。均目睹了这令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惨烈恐怖场景:
天空中出现了一团乌云。细看却是许许多多的炸药包。这些被油毡包裹着的象磨盘一样的东西从四面八方跃入苍穹,带着火焰和浓烟,飞舞着、翻滚着、呼啸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恐怖的轨迹,然后又密密麻麻地坠落下来,劈头盖脑地砸向处处火头的上京城头……
随后,剧烈的爆炸就发生了。
冲击波肆虐着十里城墙,一切都被搅得天翻地覆。先是城墙开裂,然后地面变形,地表的土层被炸药的强力推动着、如同波浪一样上下起伏,瓮城的藏兵洞相继崩塌,藏于其间的近千金兵,尽数被活埋。大大小小的石块在地震的挤压之下居然能从泥土里弹射出来,迸得老高,砸得人头破血流……
上京外城几乎被炸平了。门楼、角楼完全坍塌,各种守城器具支离破碎,城上建筑荡然无存,堆满城头的滚石、擂木、镬锅被冲击波掀飞到城墙脚下。那代表金国标志的合抱旗杆与黄龙旗不见了,眼神好的士兵,倒是能透过烟雾,看到一端搁在城头,另一端倒插在火油壕沟的长长火炷……
更可怕的是,轰炸引发了更大的爆炸——金国仿制天诛军的炸药包,堆满了四面城头上一个个储藏室,总量不下三万斤之多。尽管效能只及天诛军标准炸药包的五分之一,但架不住量大啊!这一下被引爆,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原本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炸药,结果全作用于自身,当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被五万斤黑色炸药肆虐的上京城,惨不忍睹,城上城下满是尸体,一摞一摞地叠成一堆。有的蜷卧在土中、有的从废墟里探出了半截身子、有的只露出两只脚……许多人的外表都没有伤口,却七孔流血,显然全是被冲击波震死的。
上京成了一片焦土。布置在外城守御的万余金兵与民壮,至少有三分之一被直接抹去。其余幸存者,不是被震昏死过去,就是被炮火震聋或吓傻了。幸存且还能保持神智的金兵,一个个面如土色,根本站不起来,逃跑时都是四肢着地,颤抖地爬行……
以夯土碎石填充压实的城头地面一片狼籍,经过巨碾上百次重压夯实,又被无数只脚踩踏的坚实地面,被炸得如面糊糊一般蓬松。一条冬眠中的蛇居然也被震出了地面,十分怪异地躺在残砖碎石之间。原先的弹坑被填平了,新的爆炸痕迹又重新布满了周围,有的黝黑、有的焦黄,那些被犁翻的泥土之中混杂着断裂的刀枪弓牌及残破的盔甲,甚至还夹带着没有爆炸的炸药包。
当轰炸到最猛烈时,南门门楼轰然坍塌,副元帅完颜蒲家奴与他的一队合扎卫队尽数被掩埋在废墟里。
在昏天黑地中,完颜蒲家奴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整个人就象是潜入了深水之中,耳膜里只剩下“呜呜——咕咕”的杂音。视线也变得模糊,四周围混沌一片,天地间充斥着一团棕红,分不清那些是弥漫的尘土、那些是爆炸的烈焰。呼吸十分困难,空气似乎全都被烧光了、被挤走了。他努力地张开嘴,随着每一次喘气吸进体内的却尽是呛人的硝烟。那些炙热的烟雾在喉管之中、在肺叶之间灼烫着,火辣辣的,就好象要在人的胸膛里再一次爆炸一样。
完颜蒲家奴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困在了一只棕色的瓶子里,瓶子外面是血红色的炼狱,而炼狱的风暴正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瓶壁,要把他的生命从这脆弱的藏身之所里拖拽出来,抛入莫名的深渊中去……
尽管只有短短一刻,但在完颜蒲家奴感觉中,却似捱了经年之久,震荡的大地终于平静了。
完颜蒲家奴最后是在七名幸存的合扎护卫努力刨挖下,艰难地爬出这个活地狱的。此刻这位金国副元帅,已不成人形:头盔飞了、胡子焦了、眉骨裂了、牙齿掉了、眼睛与脸肿胀得厉害、铠甲残碎、裤管只剩下了半截、靴子只剩一只……刚一迈步就觉得双腿发软,头晕恶心,浑身一个劲的发抖,猛地推开左右扶持的护卫,跪倒在废墟中,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堂堂副元帅都落得这般凄惨下场,所有目睹的守城军兵与民壮,无不丧胆逃命。轰炸停止后两刻之内,只要还有命在的士兵,无不溃逃,整个上京外城,倾刻间就变成一个只剩死尸与废墟的修罗场。
只短短一刻,炮火就摧毁了金太祖阿骨打费心耗力数年,才建造而成的上京外城;更令金国君臣苦心经营、倚为最后干城的坚固防御,变成可笑的破篱笆。
上京内城虽然没遭到直接攻击,但强烈的震荡,却令内城上守御的金军将士,好像狂风暴雨中坐在一条破船上,摇晃得几乎站不住。目睹这毁天灭地之威,无不胆裂股战,斗志全消。纵然他们的国主再卖力擂鼓,也是半点作用皆无。
上京城的命运,已经可以预见了。
在轰炸骤停的一刻,环形大寨八门洞开,八千工程辅兵,五千攻城战兵,在震天价的战鼓声中,潮水般涌出,扑向数十丈外的护城壕。
护城壕很宽,水量也很丰沛,但在曾经两度飞桥渡黄河的天诛军舟桥营士兵眼中,比一条小溪强不了多少。要在护城壕上架设廓桥,其实不难,真正难的,是架桥过程中,来自城头的疯狂打击。人员伤亡,廓桥尽毁,然后攻城方再接再厉,守城方继续打击,如此周而复始,使得城池攻守战漫长而迁延。
但是经过天诛军火炮营一番开创这个时代大规模的地毯式轰炸,若大一个上京城,在天诛军舟桥部队架设浮桥的两刻时内,竟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