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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点化道统是大恩,决计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阿恬没有张嘴,她已经没太有胃口了。
“碧霞,我知道你讨厌我的所作所为,”玄女维持着动作没有动,“可我主掌军略,就像你断人间善恶,都是天职所在,乱世成就军神,纷争造就辉煌,我诞生于此,改无可改。”
阿恬还是没有张口。
“别闹别扭了,好姑娘,”软化了语气,玄女小声哄道,“吃完这一口,就来听听我的计划,毕竟在面对仙界那群冒牌货的立场上,咱们还是一致的,不是吗?”
“你确实很聪明,玄女,”阿恬终于说话了,“在这凡间,无论有多少转世的仙灵,你确实是唯一一个拿回业位的,仙凡有别,你是仙,我们是凡,你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玄女啊,你总是太过依赖计谋,才总是看不清真正的关键。“
“你就没想过吗?为什么勾陈、我,真武,破军都要转世成人?”
“碧霞?”玄女皱起了眉头。
“因为凡人……拥有更多的可能性!”阿恬笑了,这一次,是属于白恬的笑容。
“你曾经对我说,要止戈,先操戈,你也对我说过,身为剑修,要常怀杀心,无杀意,不拔剑。”
少女直视着女子,她眼中的光芒在此时此刻更盛于后者的容貌。
“因此,我愿舍弃慈悲之心,我愿舍弃善恶之责,我愿舍弃灵应之能,我愿舍弃……碧霞之名。”
“我白恬,于今日,愿以杀心证道,我将手持屠刀,直至止戈之日!”
“啪!”
玄女手上的筷子落在了木桌上。
“兄弟们,我后悔了。”
宋之程说这话的时候正趴在白心离的石室外,整个人抖成了糠筛,眉毛嘴唇上都挂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我也后悔了。”
在他不远处的穆易只比他稍微好一点,只不过也一副自顾不暇的样子。
“你们在说什么呢!”
三人之中唯一元气满满的竟然是赵括,他面色虽然也泛出青白却比其余二人好了太多了,似乎并没有受到石室透出来的寒气多大的影响。
“再加把劲咱们就爬到了!”
“那样也就死了吧!会死了吧!”宋之程崩溃的大喊,“大师兄原来这么恐怖吗?”
“第一次切身体验到了他的自制力,话说我竟然在这方面还没有赵括这个怂包强……”穆易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这是上苍对于我最近多吃了两碗饭的惩罚吗?”
体内的破军命牌正在源源不断发出热量驱散寒意的赵括挠了挠头,“说出来你们别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大师兄的实力还要再强一些,起码比现在要强的多。”
“别说了,”宋之程一把捂住了脸,冰霜刺的他一激灵,“再强咱们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唉。”穆易哀叹一声,干脆躺在地上不动了。
眼见两个同伴都放弃了努力,赵括独自坐在地上,真是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话说三人原本是担心陈芷师姐又去找白师妹麻烦才商量好去通知大师兄,谁知道都快把北海剑宗翻了一遍也没看到白心离的影子,只能硬着头皮爬上了演武场,没想到刚走了一半就看到祖师爷的断剑飞起来了,吓个半死的同时三人只好往白心离所在的石室狂奔,没想到的是,真跑到了石室门口反而处境更糟糕。
“我、我们……”宋之程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然而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赵括突然就蹦了起来,一手一个拎起他们两个开始狂奔。
“我想起来了!这个场景我经过一次!”
他一边发足狂奔一边喊道,然后瞅准了眼前的一个浅坑跃了进去,把其余二人摔进了坑底,自己也紧贴着泥地,拔出断岳张开了结界。
“大师兄恐怕是要突破了!”
第116章
最先碎裂的; 是命牌。
轻微的噼啪声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阿恬在九天玄女的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了乌木牌子,无数道细碎的裂痕遍布其上; 往往老的一条还没有彻底成型; 新的一条就已经诞生。
“我愿以杀心证大道。”
深吸了一口气,玄女这才真真切切的确定; 眼前的少女并没有在说气话,她的的确确打算行疯狂之举。
“你是个疯子; 碧霞。”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
“我叫白恬。”阿恬给了她唯一的回答。
“啪啦!”
命牌从中央裂成了两半; 狂暴的力量从裂缝里漏了出来; 张牙舞爪,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玄女“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就像是身后有洪荒巨兽在追赶。
实际上,在她身后发生的一切要远超出一头巨兽所带来的恐惧。
阿恬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命牌的力量撕裂; 皮肤皲裂、鲜血流出、骨头碾碎、灵魂泯灭……
在这场堪比挫骨扬灰的酷刑里,她挺直了腰板,目视着前方;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淌下,在下巴处滑落。
“滴答!滴答!”
血液滴落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断裂成无数片的命牌从她的手中滑落,彻底释放的力量在房间内盘旋并直接撕裂了穹顶; 远处隐隐传来不知是谁的惊呼,可涌血的双耳早已辨不分明。
此时此地,支配了这具身躯的,唯有剧痛。
疼痛的程度甚至超过了碧霞被掏心时的回忆。
阿恬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在旁人看不见的世界里,有一名身着彩衣的斗笠女子正站在那里,她一只手搭在斗笠的帽檐,另一只手垂落在身旁,像是要揭开薄纱露出真容。
而在女子的身后,则是一幕幕不断滚动的影像,有些是正在接受凡人祭拜的她,有些是与好友宴饮的她,有些是对着画像发呆的她,更多的却是沉浸在战斗里的她……
“你会死的。”女子开了口,她的声音冷淡又高渺。
像是为了配合她,身后的影像也变为了碧霞被烛龙挖心的那一幕,彩衣沾满了血污,纤细的身躯在地上无力的挣扎。
这是碧霞元君此生最为狼狈又最为无力的时刻。
“你会死的。”女子又重复了一次。
“啪!”
腰间的万劫滑落在地,因为它没有了支撑的倚靠,少女的半边身体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被浸湿的衣带也撑不住了长剑的重量。
阿恬很清楚,她只要对面前的女子服软,撕扯碾压她的恐怖力量都会化为最轻柔的微风,只要她肯接受女子身后的记忆,北海剑宗的危机会轻而易举的被彻底平息,就连方才试图控制她的九天玄女也要换副语气恭恭敬敬。
可她不能这么做。
仅仅活了十八年的白恬与拥有上万年回忆的碧霞元君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她若是屈服于对后者力量的渴望,只会变成第二个洛荔,彻底泯灭在对方浩如烟海的记忆里,化为了最不起眼的一段。
“你已经死了。”
阿恬对女子说道,她有些口齿不清,毕竟半张脸已经血肉模糊。
女子停下了摘斗笠的动作。
“你在三百年前,就死了。”
她再次吃力的说道,粉色的肉块从张开的嘴里掉出,不用看她都清楚自己此时的模样可怖至极。
“你不会成功的,”女子又开了口,“你修炼的时日太短,妄自冲击仙凡界限不过是死路一条。”
“那么要修炼到何年何月,才算修炼圆满呢?”阿恬问她。
女子没有回答,因为根本就没有答案。
求仙问道,本来靠的就是悟性。
开窍可能在下一刻,又可能一生无望,与对天地的领悟相比,肉体力量的积累微不足道。
有人一朝悟道,白日飞升,有人苟延残喘,枯坐万年。
从一开始,修仙就不是一场比谁力气大、比谁活得久的无聊游戏。
“你无法悟道。”女子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因这天下已经无道可悟,”阿恬回答,她的左眼球掉到了地上,滚落了一圈又一圈,“既然道法自然已无路可走,我便要与这天地争一争。”
她又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只不过这一次的聆听者换了一个人,“我白恬,愿手持屠刀,直至止戈之日!”
“这样啊……”女子低声叹息,“这样也很好……”
她放下了搭在帽檐的手,转身走向了身后上演的一幕幕回忆,女子走进了画卷,随意的坐到了宴会中,接过身旁木德星君递过来的酒杯,而当她饮下杯中酒时,这些曾经的过往都在转瞬之间支离破碎。
“咔嚓。”
阿恬的脊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她的身体被折成了两断,上半身无力的垂落了下来。
“咔吧。”
更清脆的声音响起,地上的万劫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在九天之上与水龙纠缠不清的劫雷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丢下激烈对抗的长剑,对着遥远的陆地,决然劈下!
轰!
水桶粗的雷霆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饭堂,将这座不知迎来送往过多少弟子的建筑变为了废墟。
这是第一道。
“娘娘,”已经带着弟子退居到浮空岛边缘的段煊冷着脸看向略显狼狈的玄女,“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支撑起结界的玄女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扫视了一下四周,就看到了一双双夹杂着愤怒与不解的眼睛,而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种复杂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恐惧。
我的随手之举说不定铸造了一个了不得的门派。
她在心里默念,嘴角却勾勒出了讥讽的弧度,“解释?段宗主,这世间最难得到的就是解释。”
第二道天雷降临了,它劈在了断壁残垣之上。
“仙灵受天命应运而生,只能应天命行事,你们都说仙灵不会怜悯凡人,其实这大错特错,就像是现在正在接受雷劫的碧霞,她的职责里就有“灵应九州”这四个字,”她伸出手指向化为废墟的饭堂,“不能拒绝,不能回避,不能懈怠,可谁又关心过碧霞愿不愿意去灵应九州呢?“
第三道天雷顺势而下,彻底湮灭了饭堂存在的痕迹。
玄女一字一顿的说:“天道怜悯世人,仙灵怜悯世人,可谁又去怜悯仙灵呢?就算现在,天道、仙灵皆遭难,你们这些往日里求神拜佛的修士还不是作壁上观?”
“如果不是当年人仙选择与异兽妥协,情况又怎么会恶化到如今的地步?”
第四道天雷降临,电光照亮了阴森的天空。
段煊的嘴唇微微发白。
“我很清楚,对于你们来说,谁成为天道都无所谓,”玄女乘胜追击,“但当我绝望的死于异兽之手时,当我的命牌被生生挖出时,当我不得不当机立断转世投胎时,谁又能给我一个解释?”
第五道天雷落下,空地上已是焦黑一片。
“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顺应本性逐利而已,哪有什么可解释的?”玄女掩嘴而笑,只是眼中毫无笑意。
第六道天雷如约而至,北海剑宗的弟子们看着被夷为平地的饭堂,眼睛瞪的酸痛也不肯移开目光。
“真是奇怪,您造就了我们,却对我们毫不了解,”段煊的脸色苍白,眼神却无一丝动摇,“天道公平也好,偏心也罢,仙灵慈悲也好,残酷也罢,只不过是遥远又虚妄的传说而已。”
最后一道天雷落在了焦黑的灰烬上,纠缠着雷电的水龙终于赶来,天空开始飘起了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