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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既灵来讲是家常便饭,尤其刚下山那阵子,遇上妖就得见血,好在师傅留下的几张药方有奇效,按方配药研磨成粉,不管是普通的外伤,还是染了妖气的创口,都可痊愈如初,只不过时间上略有差异。
既灵这一次的伤口都不用想,必然妖气入侵,故而她眼下覆的是驱除妖气的药粉。
果然,药一敷上,疼痛之余,就感觉创口不住往外冒凉气,按照经验。大约三天后,妖气便可除根,到时再换创伤药便可。
处理完伤口,既灵精疲力竭,反正也没衣服可换,索性简单擦擦干,便直接躺进床榻,也不管仍沾在衣衫上的泥沙会不会脏了床,她现在只想休息。
不料刚沾上枕头,门外便传来丫鬟轻唤:“既灵姑娘,二少爷……”
丫鬟的声音很低,似乎怕声音太大扰了贵客歇息,故而后面的半句话既灵也没听清。
但不听既灵也大概能想出来谭云山派丫鬟过来干嘛。不久前对方离开时,再三询问“真的可以歇息了吗,妖怪会不会追到屋子里来”,反复确认后,才心有余悸离开。眼下八成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又生疑,便派丫鬟过来再探探情况,万一妖怪真的回来报复呢,第一个找的也是她,届时丫鬟飞身回禀,他也好快快逃命。
想完这些有的没的,既灵也已经开了门,然后就见小丫鬟将一叠衣物递到面前:“二少爷让找一身干净衣裳给姑娘送来,虽然是下人们的衣裳,但也是新衣,没上过身的,还望姑娘别嫌弃。”
既灵脸上发热,有点想去谭云山那里为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二少之腹”负荆请罪。
可等丫鬟把衣服放好后,那热又从脸上蔓延到心里,泛起一层层暖。
“姑娘若没其他吩咐,奴婢这就告退了。”“伺候更衣”的提议被婉拒,丫鬟也不坚持。
既灵点点头,目送丫鬟离开,却又在最后一刻追到门口,探头出去轻声道:“帮我谢谢谭……你家二少爷。”
丫鬟应声而退。
谭云山让人送来的是一袭碧色裙衫,估计也不是他挑的,而是丫鬟们得令后,找了同她原本衣色相仿的一套。
少爷细心,丫鬟贴心。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被妖怪烦乱了一晚上的低落、挫败,就因这一套衣服,消了几分压抑,多了一丝轻快。
“既、既灵法师……”
刚把身体擦净,衣裳换好,门外便又有人唤。
这次的来人是个家丁,也没丫鬟那样温柔,直接敲了门板。
今夜这是怎么了?
既灵疑惑地二度开门,就见家丁牙齿打颤,哆哆嗦嗦道:“法、法师,老爷请、请法师去茶厅说话。”
既灵满腹狐疑,却还是二话不说跟着家丁去了茶厅。
待到了地方,既灵才发现不是谭老爷找她,而是谭府全家出动,谭员外、谭夫人、谭世宗、谭云山,悉数到齐,前二者坐于一进门正对着的主位,后二者则分坐于厅下左右两侧,肩膀正好对着门。听见既灵进来,四人齐齐看向她。
既灵先喊了谭员外,而后依次和夫人少爷打了招呼,算是见礼。
谭员外的心显然已经不在这上了,没等既灵坐下,已迫不及待道:“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妖星现形了?”
既灵有点明白被连夜叫过来的原因了。
之前的打斗虽然短暂,但动静可不小,中庭附近的下人们虽不敢上前,却肯定也躲在暗处观战。至于后宅这边,看不见妖,然而肯定听得见“哭”,那诡异的叫声顺着夜风,不知幽幽飘了多远。谭家人必然惊醒,而后再找来下人一问,发现妖星竟然真的现形了,自然心里忐忑,要找她来问上一问。
“是的,”既灵如实回答,“就在府中花园,借水而来,又借水而遁。”
谭世宗轻哼一声,旁人没听见,但既灵听得清楚,然而的确是她没把妖怪捉住,也不怪别人这般。
相比之下,谭员外对既灵恭敬许多,虽也犯嘀咕,但仍十分委婉:“听说法师当时就在那里?”
既灵点头,坦诚道:“它比我想象得更厉害,是我大意了,还连累二少爷落了水。”
谭员外根本没接有关儿子的话茬,只急切追问:“这到底是何妖物?”
既灵眉头轻蹙,却仍依问作答:“现在还不能确定,只知它半人半蛇,尤喜水行,所以我怀疑槐城的大雨也同它有关,因为只有水涨起来了,它才能够借着水……”
“那依法师看,它还会再回来?”谭员外不等听完,便又用新问题打断。
既灵暗自深呼吸,压下火气,而后重重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死死,尽力渲染恐怖:“必定再来。”
果然,谭员外脸上血色尽退,只剩惨白。
既灵这才觉得舒坦点,结果余光就瞟到了谭云山的皱眉。
既灵扭过头,装没看见。
谭员外却在这时起身,诚心给既灵施了个大礼。
既灵吓一跳,连忙也跟着站起来:“员外这是做什么?”
谭员外高声恳求:“还望法师救人救到底,斩了这妖星再走。”
既灵了然,原来是怕自己跑了:“员外放心,我既来了,哪有半路离开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谭员外长舒口气,轻松不少,腰杆也跟着直起来了,“我这宅子就拜托法师了。”
说话听音,锣鼓听声。
既灵有点琢磨过味来了,原来担心她跑是次要的,人家要举家避难才是主要的。
“妖星已现,我等寻常人家哪还敢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只能连夜避逃,还望法师体谅……”谭老爷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但估摸着法师也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既灵当然不能,话都说得这么客气了,她再挑刺也说不过去,况且就算他们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万一妖怪发狂再冲他们去,死伤更是不可想象。如果说在今夜之前她还有信心护他们周全,那现在……还是都跑了的好。
思及此,既灵真心道:“员外千万别这么说,原本我就应该提早告知危险,让你们先行离开的。”
这话听起来很热乎,谭员外也颇为感动,立刻保证道:“不过法师放心,所有家丁丫鬟杂役都留下,听凭法师差遣。”
“……”既灵刚起来的一点愧疚,又生生让谭员外给作没了。
逃命怕是这世上最能激发人精气神的事儿。
不消半个时辰,谭员外、谭夫人连同谭世宗,一家三口带着几马车财物,踏着夜色奔逃而去,堪称风驰电掣。
目送几辆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既灵才回过头来看谭云山:“你真的不走?”
谭云山两手一摊:“我走了谁当诱饵?”
看似感叹,实则细品,全是自豪。
既灵莞尔,无比认可地点点头:“对,你特别重要,没你不行。”
二人乘着小船回到中庭,及至水浅,船再无法前行,才下来步行回后宅,就见所有下人们一字排开,足足几排,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谭老爷走之前,将这些人叫到一起,三令五申,必须听法师的话,如有违背,严惩不贷。下人们心中害怕,却仍不敢不从,如今站在这空旷处,于清冷夜风中瑟瑟发抖。
既灵心里憋闷,刚要说话,却听谭云山先一步出声:“法师说了,捉妖必须清净,一切闲杂人等不得围观更不许插手,最好就别在宅子里待着,免得扰了法师的捉妖阵——”
下人闻言愣住,继而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好半晌,才有个胆大的仆役问:“二少爷,不让我们待在宅子里,那我们该去哪儿啊?”
谭云山显然早有打算,从容应答:“先去账房处每人支十天工钱,然后愿意去哪儿去哪儿,十天后再回谭府,若到那时还没捉住妖,再支工钱再躲。”
下人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因为这安排简直跟享福似的,有工钱拿,还不用干活,随便出去浪,平日里都不敢想,尤其上一刻才被谭员外“训过话”,这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转得实在太突然。
不知哪一个先反应过来的,扑通就跪下来,千恩万谢,接着下人们纷纷效仿,磕头感激。
既灵看得不是滋味,好在谭云山似也不大适应,很快又道:“账房只等一刻钟,过时不候,想支工钱的赶紧。”
这话比什么“免礼”都好使,下人们一哄而去,片刻,这处就空寂下来了。
既灵抬眼看谭云山,故意调侃:“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说‘捉妖必须清净’?”
谭云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语重心长:“不用非得说,我懂你。”
既灵:“……”
一个时辰后,最后一个下人离开谭家,至此,只剩既灵和谭云山。
彻底空下来的宅子在夜色下静谧无声,透着诡谲。
二人回到后宅,谭云山坚持先送既灵回房。虽然他能起到的“保护”作用实在有限,但既灵也没和他争,任由他跟着到了房间门口,结果进屋后转过身来准备关门,就见谭云山一动不动站在门外,没半点离开的意思。
既灵微微挑眉:“嗯?”
谭云山撑了一晚上的“凛然之气”终于垮下来,可怜兮兮道:“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
既灵动摇,那个“行”字几乎要冲出口了,最终还是被用力咽下:“水没退,就表示它还会再来。你回屋好好睡一觉,醒了就不饿了。”
“……”谭云山从没听过这么不负责任的说法。
但法师发话了,他又已经为捉妖付出那么多,若在此时功亏一篑,也不甘心。
终于,谭云山咬咬牙,伸手到背后把腰带抓紧一些,勒住肚皮,字字血泪:“嗯,我这就去睡觉。”
谭二少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其实他也没睡踏实,翻来覆去净是噩梦,什么被妖怪追啊、被水溺死了、被雷劈了诸如此类,甚至在梦中他也知道那是梦,但就是醒不了,而且梦中的恐惧感似比现实还要强烈,及至苏醒,仍心有余悸,汗水则早已浸湿床褥。
整三天三夜没吃饭,让谭云山饿得想抓狂,什么睡一觉就不饿了,骗子!
但他又实在没抓狂的力气,故而表现出的只有头重脚轻,步下虚浮。
晃晃悠悠来到既灵房间,未等敲门,就顺着门缝嗅到一丝血腥气。
谭云山一惊,瞬间打起精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撞向门板。
咣——
巨大撞击声震得谭云山耳朵嗡嗡,门板……纹丝不动。
咣——
咣——
谭云山又一连撞了几下,及至肩膀疼到快没了知觉,门板终于……被从里面打开。
既灵站在门内,一脸茫然。
她的身后,屋内干净整齐,无任何异常。
“那个……我闻到血腥味,还以为你出事了……”平白无故撞半天门,谭云山连忙解释。
既灵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忍着笑道:“再着急,也别和门板较劲,又撞不开。”
谭云山从调侃里听出既灵领情了,正想应几句,忽然又闻见了血腥味,当下越过既灵肩膀仔细打量房间,终于在桌案上发现一个奇怪茶盏。
现下他俩“相依为命”,谭云山也就不见外了,没等既灵邀请,便径自进房来到桌案旁边,这才看清那浅浅茶盏里盛满鲜红色的“水”,通体银色仿佛上了层霜的净妖铃被泡在其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拿它泡茶。
“这是做什么?”他问。
既灵转身过来,解释道:“法器自带驱邪之力,但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