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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无法向贞煌大帝和璇玑佛母交代了,天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正因为顾忌太多,屡次让他的权威遭受挑战,也是件相当令人不快的事。他哼然一笑,凉声道:“大帝是创世真宰,他的心胸远比大禁想象的宽广。今天这人犯本君亲自监斩,回头大帝要怪罪,本君负荆请罪上等持天,听候大帝训斥。”
天君一拂袖,决然不会再接受任何劝谏。殿外的天王压刀进来押解人犯,手刚触到缚仙锁,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得倒退了五六步。定睛一看,紫府君杀到了,他披散着头发,看人的眼神都是异样的,从殿外一步步走进来,阴沉道:“本君今天倒要看看,谁敢碰本君的夫人一手指头。”
话说得算是很不客气了,当初天帝的选拔,并不只有少苍一个,他也是其中有力的竞争者。但因为他的出身太辉煌,加上本来性情就散淡,那个首神的位子他主动让给了少苍,自己无甚出息地甘愿驻守人间,当了个半人半仙的琅嬛君。这么多年了,自己虽然不在意,但架不住人家心有芥蒂。如何才能让少苍高兴?难道为了他的舒坦,自己就带着崖儿去死么?他一向是求太平的,也不想挑起什么争端来,免得牵连父母。但真要把他逼到了绝境,他也不在乎闹他个日月无光。
他猖狂又不驯,一双眼狠狠望住天帝,弹指一挥,便将崖儿身上的锁链斩断了。
“天君这样对待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似乎不太人道吧!且不看在她是我夫人的份上,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不忍心让她刑具加身。天君是仁德的仙君,当初你我同在祖洲炼虚合道,本君记得天君不是这样的,如何万年后的今天,你会变得这么残忍?”
这话让天帝脸色微变,那么遥远的事,尤其是他还未登上天君之位时的种种,他早就不想提及了。他并不是天界年纪最大的上神,但一定是最适合统领众仙的人。一个曾经的竞争者,以一种平起平坐的语气和他你我相称,实在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但天帝毕竟是天帝,他有他的自重和骄傲,“本君执掌天界万年,一向秉公执法,从来不徇私情。本君只问府君,是否记得三万年前白帝处罚龙伯国的事?虽然我等未能有幸目睹,但对这段历史应当有耳闻。白帝下令流放龙伯,使其永世不得踏出辖地。可惜龙伯人太不安分,才令白帝退位之前彻底灭了该族。”
紫府君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他扶起崖儿,让她靠在怀里,一面查看她的伤势,一面随口应答天帝的话,“传说自然是听过,但哪本史料上载明孤山就是龙伯山?春岩就是龙伯城?那山到处飘移,最后下沉谁又亲眼见证了?反正本君不知道孤山和龙伯国人有关……”他微顿了下,忽尔抬眼直视天帝,“难道天君早就知道,却有意隐瞒?如果真是这样,那天君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一连串的反问,竟然令天帝无法作答了。殿上那么多人看着,他可以问得不卑不亢,天帝却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平复心中被冒犯的怒气。
“府君觉得本君有什么目的?引你们入套,借此陷害府君么?”天帝微微一哂道,“府君替本君执掌人间,不论是在列诸位,还是下界地仙,皆对府君既敬且爱。府君是本君的膀臂,琅嬛维持稳定都要靠府君,难道府君觉得本君是有意针对你么?”
可是问题恰恰就出在那个既敬且爱上。但凡位高者,没有一个愿意身侧出现能够分庭抗礼的人,尤其这人出身很好,当年呼声很高。
当然那些潜在的问题,决不能信口提及。人在矮檐下,你必须懂得给上位者留面子,除非你决定撕破脸皮背水一战。
紫府君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问:“天君已经决定杀她了?”
天帝平静地望着他,眼中有怜悯之色,“府君觉得,本君还能继续网开一面么?上次她差点踏足八寒极地,当时府君亲口答应本君,拿到鱼鳞图后便重返蓬山,因为蓬山根基不稳,还需府君维护。且本君也叮嘱过,府君必须坚守三途六道的法则,不得在人间动用任何仙术,府君做到了么?”天帝冷笑,扬手指向孤山方向,“先前战况之激烈,九天都能感受到震颤,一切都因你们翻转孤山所致,你们闯下了这样的弥天大祸,本君念在府君是受这妖女所惑,不打算追究府君的责任,怎么?府君觉得本君判处不公,应该将你二人同罪论处么?”
这样闹下去,事情就变得有点大了。天帝真要是横下一条心来,至多把琅嬛搬离方丈洲,浮山要毁便毁,天大地大,未必没有比蓬山更适合安置琅嬛的地方。方丈洲不再需要紫府君时,他还以什么来要挟天帝?只是搬走琅嬛并不如想象的简单,生手上任也不那么好接管,能够维持现状,当然对大家都有好处。
大禁看了紫府君一眼,压声道:“仙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他要是意气用事,早就没有少苍的立足之地了。
他也不同他废话,直言道:“天君不能杀她,她怀着身孕,谁动了她和本君的儿子,便是本君的生死对头。”
天帝哦了声,“府君倒是提醒了我,她腹中怀了龙伯的后人,更加留不得。”
紫府君听后朗声笑起来,“是啊,这下可麻烦了,既是龙伯的后人,又是贞煌大帝的孙子。天君竟然只重母族,不重父族,你要拿我聂氏的血脉去惩治龙伯国,天君之心,未免昭然若揭了点吧。”
事态越来越复杂,他们闯下的祸足够问罪,但岳崖儿的肚子里又怀着聂氏的骨肉,当真不计后果处置了,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
众仙为难地对望,窃窃私语,天帝现在处在进退维谷的处境,若没有人伸梯子,连台阶都不好下。
还是大禁上前,拱了拱手道:“君上,臣有个主意,既然岳崖儿怀着大帝的孙子,那何不暂且将刑期压后?等她生下孩子,再处置她不迟。这样既可严明法度,法外又容了情,就算将来大帝问起,君上也问心无愧,君上以为如何?”
但在天帝看来,这个主意可说是馊透了。一个仙胎,天知道究竟会怀多久。世上的事瞬息万变,这期间又会生出多少花样来,谁也说不准。他作为天帝,起初的一点念想,不过是想让紫府君重回原来那种无欲无求的状态,继续为他好好统领地仙,妥善看守琅嬛。可是现在事态发展不在他掌握中,他们越是反抗得厉害,便越是勾起他玉瓦同碎的决心来。
恶毒么?并不,他占着理,仅仅是想维持首神的尊严,不被这些反叛弄得颜面尽失。再说他堂堂的天界主宰,连这点麻烦都处理不好,岂不成了笑话!
他慢慢舒了口气,“天界不是胎生的多了去了,养于莲,养于百子树的,大有人在。”
紫府君眼中寒光浮现,冷笑道:“谁让我儿子离开娘胎,养在那种冷冰冰的地方,我就让他也尝尝妻离子散的味道,反正不能本君一个人受罪。”
此言一出,殿上立刻剑拔弩张。崖儿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她从来就不惧死。既然到了这种时候,说得再多都是枉然,无非舍身一战。
正要抽剑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串清雅的铃音,瞬间霞光普照,一直从殿外铺陈进殿里来。
铃音是从那双玉足上飘来的,随着每一步的踏近,琅琅之声在高广的天殿中盘桓。来人一身如絮如云的偏衫,下有山水连绵的道裙,眉心一点朱砂,身后圆光十丈。胸前八珍璎珞不显奢靡,反而有法相庄严之感,所到之处,天界众仙都纷纷俯首行礼,连天帝见了,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崖儿没见过这样美丽娴静的人,不由看痴了。仙君倒是老神在在,漫不经心一瞥,“我娘。”
崖儿大觉意外,心道这位婆母真是太显年轻了,至多不过苏画那样的年纪。看她举手投足,尽是禅意纵横的气象。走到天帝面前,合什行了一礼,“冒昧前来,还请天君见谅。”
天帝忙答了礼,“佛母法驾光临,请恕本君未及远迎。”
大人物亲自到场,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不管她开不开口,这岳崖儿是没法再审下去了。
佛母是个耿直的人,她的脾气也不兴那些弯弯绕。看了崖儿一眼,应当是对这个儿媳相当满意的,轻轻启唇一笑,复对天帝道:“前因后果,本座都知道了。我的孩子办事鲁莽,天君给些教训是对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原本这是天界的家务事,不当我这局外人参与,但事关我小孙孙,我还是不得不走这一趟。天君是想将孩子取出母体,放于莲花或百子树上么?这样的做法恐怕欠妥,天君不是女人,不懂得孩子只有长在母体才是最好的。本座舍了这张老脸,向天君讨个人情,容本座为孩子的莽撞善后。”
天帝还能说什么,说不能吗,自然是不行的。他迟疑了下,“佛母打算如何处置?”
璇玑佛母从袖中取出一面金环来,随意往外一抛,笑道:“孤山重新打回水下,还罗伽大池碧海青天,天君看这样可行?”
众仙都向悬在半空的乾坤镜望去,那金环的法力无穷,临空重重一击,便将孤山打回了原来大小。然后套上山顶,向下扭转,山体和城池剧烈震动,竟被生生扳得颠倒过来。白茫茫的水银海,因金环沉进水底,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涤荡。银浪翻滚,无穷无尽,渐渐银色发生了转变,反复的冲刷下开始变清变透,最后终于还原成以前的样子,连水纹和漩涡也和原来一模一样。
一条巨大的鱼从水底跃起来,尾鳍重重拍击水面,拍起了几丈高的浪。水珠溅了满镜,众仙一凛,仿佛那水都溅到了自己脸上似的。
佛母慈眉善目微笑:“天君看,一切可还满意?”
天帝点了点头,“佛母神通广大,本君佩服。”
璇玑佛母莞尔,“各派法门不同罢了,本座已将大池恢复了原貌,接下来还有一事相求,求天君让本座带走佳妇,她满身是伤,亟需静养,要是伤了我小孙孙根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天帝只得道好:“佛母请便。”
璇玑佛母招了招手,崖儿忙上前,她牵了崖儿的手,领她往殿门上去。仙君在后面快步跟上,却被佛母瞪了一眼,“你留下,让那人来接你!”
仙君脚下顿住了,眼巴巴看着她们飘然而去,心里再次涌起了惨遭遗弃的酸楚。
第110章
所以他这儿子算什么呢,好像一向不受待见,小时候被扔在尸林,隔上十年八年才来看他一次。现在有了孙子,儿子更加不重要了,明明可以连他一起带走的,为什么要等到“那个人”来接?难道他就不是她的儿子吗?
仙君落寞地站在那里,还是参不透自己凄惨的遭遇,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在众仙看来,一万多岁的紫府君在他母亲面前还是个孩子,佛母带走了比较关心的儿媳妇,至于闯了祸的儿子,甩手扔下不管了,让那个冤家对头一样的孩子他爹来领。
父母不和,苦的永远是孩子,连天帝都觉得他有些可怜了,剩下的烂账也是不了了之,“要不然,府君先回蓬山”
紫府君垂首站着,“天君现在能够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保全岳崖儿了吧,就是为了给我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天帝同情地点点头,贞煌大帝和璇玑佛母之间的恩怨,沸沸扬扬闹了好几万年。其中原因,大概就是冰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