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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主人现身,他站起来相迎。崖儿拱了拱手,“贵客到访,怠慢了。卢公子不必客气,请坐。”
这锦衣公子的声线清雅,回了一礼道:“贸然拜会,还请楼主恕我造次。早就听说楼主大名,上月便想登门叨扰,无奈楼主外出,未能成行。昨日得知楼主返城了,今日匆匆前来,来前也未派人投拜帖,楼主千万海涵才好。”
崖儿说哪里,面纱外一双含笑的眼,情真意切地恭维着:“热海来的卢公子,云浮十六洲无人不知,我也是慕名已久。不过近来琐事颇多,未来得及拜会公子。”暗中却惙怙起来,她的行踪想必他早就留意了,连她什么时候回来都一清二楚,看来是有备而来。
她弯弯的一双眼,连眼角都满含妩媚。亦嗔亦怨地望住谁,即便你来我往诸多试探,也含情脉脉似的。这样的女人最是惑人,谁又能将她的凶狠和这双眼联系起来?卢照夜复客套了两句,便单刀直入道:“楼主大约很好奇,我今日为何会来拜访吧?”
崖儿倚着引枕,调转过视线,“愿听公子指教。”
“波月楼的消息一向灵通,不知楼主可听说过牟尼神璧?”他的语速放得很慢,仔细留意着她的表情,一字一句道,“二十多年前,长渊少主与其妻携神璧失踪,这神璧最近在烟雨洲重又现身了,不知是否引发楼主的兴趣?”
他说他的,崖儿却将视线锁定在了他颈间的红线上。细细的一缕,比头发丝略粗一些,中单的领褖有意做高,可那一线红痕还是若有似无地,随着他不经意的动作显露出来。
怎样的一种机缘,才能促成这伤痕?她托着腮,微微眯着眼,“神璧的传闻我听说过,波月楼的前任主人当初也参与过此事,公子手眼通天,想必不需我多言。不过我本人对神璧倒没什么兴致,所以它在哪里现身,我并不关心。公子此番来,难道只是为了和我谈论神璧?”
那张面具后的表情她看不见,但却听清了他的目的,“波月楼不是为人排忧解难么,在下想委托楼主,为我寻找神璧。”
崖儿笑起来,“公子富甲天下,难道也对那批宝藏有兴趣?关于牟尼神璧的传说,一向有鼻子有眼,可谁也没有真正见过那批宝藏,甚至连宝藏的入口,都没有人发现过。公子走了那么多地方,见多识广,为什么会相信那种语焉不详的传闻?”
面具后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楼主误会了,我并不为孤山宝藏。钱财于我乃身外之物,我要神璧另有他用,恕我暂且不便相告。只要楼主为我找到神璧,我愿以重金酬谢。楼主是聪明人,江湖风云际会,各路人马皆蠢蠢欲动,恕我直言,波月楼并非名门正派,此刻置身事外,恐怕反而引人注目。”他略微顿了顿,复又道,“人的立场,并不需要泾渭分明,你的心意或是你愿意呈现在别人眼前的,一切的一切,不过取决于一个态度罢了。依我愚见,楼主接下这笔买卖,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世上浊流太多,清流想独善其身,只会成为众矢之的。况且楼主不好奇么,当初岳刃余夫妇的悲剧,到底是谁一手促成的。你我做笔交易,只要楼主为我找到神璧,我愿出资百万,另加幕后真凶的消息作为佣金,楼主以为如何?”
崖儿脸上神情渐渐趋于平淡,这人似乎笃定她对岳氏夫妇的死耿耿于怀,看来即便不确定神璧下落,至少也知道部分内情。与虎谋皮,真是个胆大的人呵!崖儿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公子诚意相邀,却藏头露尾。波月楼从来不接来历不明的生意,若是方便,还请公子摘下面具,咱们再作详谈,如何?”
第26章
热海来的卢公子似乎很为难,花钱请人办事,还要露真容,天下只有波月楼有这规矩。
崖儿呢,原本就不想接这个生意,他要是不答应,正好给了她推脱的借口。其实有种很奇怪的感应,不听他说话,单看他坐在那里,会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仿佛有过这样一个人,长久享受着温软的生活,举手投足自带流动的气韵。曾经引发过她的惊艳,后来深深凿进脑子里,偶然间蹦出来,依然引发一串栗栗的心悸。
有些怕,芒刺在背。其实知道不可能是那个人,但还是要求他摘了面具。面对鲜活的脸,总比不停猜测假面背后几个鼻子几只眼好。
见他为难,她故作不在意,消遣似的理了理广袖,“我大概强人所难了,公子若觉得不便,可以不必勉强。只是楼中的规矩,从老阁主开始就没有改变过。波月楼的前身公子也知道,刀口舔血赚点辛苦钱,谁也不会要钱不要命。委托波月楼办事必须事主亲来,且签字画押一样都不能少。我们只收钱办事,至于会引发什么后果,譬如将来有血债追讨等,一概与波月楼无关。”一面说,一面倒了杯茶让新罗婢送过去,“这是波月楼的血茶,市面上买不着的,公子试试?”
戴着面具终究连茶都不好饮,锦衣公子静坐了片刻,还是抬起手解开了绑缚的丝带。
崖儿捏着蓝白琉璃荷叶盏,背靠四月的春光,望向这位出手阔绰的豪客。古怪得很,他的手竟不似他耳畔的皮肤,对比之下肤色略暗,也不及其他露在衣衫外的皮肤细腻。一位饱尝荣华的富贵闲人,怎么会有一双看上去多艰的手,实在叫人想不通。再看他的脸,徐徐展露出英挺的眉宇,和乌浓的眼眸,面具后是一个相貌不俗的男人,单以世人的眼光来看,算得上芝兰玉树。
紧绷的肩背终于放松下来,果然不是他。崖儿漾了漾杯里的茶,无甚波澜地说:“百闻不如一见,卢公子令人见之忘俗。”
卢照夜轻笑,只说过奖了。端起茶盏看,盏里茶汤鲜红,像兑了水的血。呡上一口,茶香混着微微一丝腥甜,在唇齿间回转。他有些讶异,“血茶?不知有什么典故?”
垂帘下的美人一身纨绮绯衣,慵懒地撑颊而坐,浑身鲜有饰物,除了发间一支竹钗,便是腕上的珊瑚手串。那珠串红得刺眼,衬得她的肤色白如春雪。隔着轻轻的烟纱,半张脸也似有欲说还羞之感,倒让人对她的面貌愈发心向往起来。
她懂得享受春日的美好,清嘉的眉眼中有细腻的小情调。嗓音不见烟火,字字句句摇漾如线,告诉他:“波月楼后的若水之渊上有一片茶园,每年春季茶香弥漫山谷,血茶就产自那里。当年我师从弱水门,同样年纪的女孩子有几十人,可是后来人数慢慢变少,最后只余四人。那些女孩子死不见尸,究竟去了哪里……原来都被运到后山茶园当肥料了。公子现在喝的茶,就是从她们身上生根发芽的茶树上采摘下来的。都是上好的女孩子,茶也是上好的茶,公子别见外,多饮两杯吧。”
卢照夜眼神一晃,但转瞬如常,又呷了一口细细品咂,“果然好茶。楼主不说,我还在揣测,说破之后便能品出女血的香来。波月楼真是个神秘的地方,似乎总有光怪陆离的传奇。关于楼主的故事我也听说了,很是佩服楼主的雷厉风行。不瞒你说,拜访之前我一度以为楼主应当颇具男子的英气,没想到……”他报以歉意的微笑,“果真人不可貌相,是我迂浅了。”
听说了茶的来历,还能喝得如此淡定,看来确实见过大场面。崖儿轻笑,“我的传闻,无非是那几句罢了。江湖上没有新鲜事,各门各派里取而代之的争夺每天都在发生,终究谁也不愿长久屈居于人下。”
卢照夜附和了两句,复望着她的眼睛道:“卢某已经遵循规矩,以真面目相见了,楼主是否也当一现金面,以表诚意呢?”
结果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更盛了,“公子可能有所误解,规矩向来是为客人定的,可不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你出钱我办事,公子认的是波月楼,不是我个人,所以我摘不摘面纱,都不重要。”
果然是女子,狡黠的小聪明从来不加掩饰。他一笑,笑容里有甘拜下风的无奈,也不计较,摆手说罢了,“那你我就来好好议一议牟尼神璧的事。”
崖儿道:“没什么好议的,公子想要神璧,波月楼尽全力为公子找到便是了。办事之前先立契约,事成之后向公子讨要佣金,如果不成则分文不取。”
静静倾听的锦衣公子却摇头,“契约不能这么立,早年间波月楼接的都是人命交易,不管成与不成,托付本身已经是一场赌注。身家性命都压在波月楼,若楼主临时改了主意,消息大白于天下时,事主身败名裂同谁去喊冤?契约对波月楼应当也起约束,这样双方才能放心合作,不生嫌隙。”
生意人的算盘就是打得精,崖儿脆声发笑,“公子别忘了,是公子自己找上门来的。既然登门,就应当信得过波月楼,波月楼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江湖道义还是讲的。公子若是放心,就请立下字据;若是不放心,只管自便,今日来访我绝不向外人提起。”
所以这女楼主还是不好相与的,谈起交易来毫厘不让,倒也难得。最终卢照夜还是退了一步,“我信不过波月楼,但我信得过楼主。立定字据后先差人送三成订金来,余下的就托付楼主了,请务必为在下找到神璧,千万千万。”
崖儿道好,当场令明王草拟。双方都钤印后卢照夜拱手道别,崖儿命人相送,自己依旧坐在帘幔下,摘了烟纱慢慢品茶。
苏画摇扇而来,进了品藻亭垂眼看桌上字据,“这热海公子想找牟尼神璧?”
崖儿点了点头,“江湖上谁不想找到神璧?伪君子羞于启齿,于是掩人耳目亲自出马。只有这位卢公子是真小人,宁愿花钱托付波月楼。”
苏画不解,“你不是不想参与的么,为什么又接下来了?”
“因为酬金丰厚。”她说着,有些解嘲地发笑。最要紧的是,他知道二十二年前那起惨案的始作俑者是谁。那些沾染过她父母鲜血的双手,清洗过后又能若无其事地舞刀弄剑了。虾兵蟹将固然可恨,发号施令者更可杀。她必须找到这个人,亲手结果了他,才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人人想要牟尼神璧,没有人惧怕它可能带来的灾难。拥有的人日夜如坐针毡,够不着的人却抢得头破血流,世上的事实在可笑。
苏画伸出两根葱段似的手指,将那契约阖了起来,“你不必亲自去,我替你跑一趟烟雨洲吧。”
崖儿唔了声,“师父已经两年没有行走江湖了。”
亭畔的一株垂杨正绿,纤长的柳条随风款摆着,每每探进亭下来。苏画摘了两片叶,拿在手里盘弄,“歇得太久,手脚都快生锈了,这次就算我重出江湖吧。”一脚踩在栏杆上,踅身在亭台边缘坐下,孔雀罗裙如张开的折扇,轻俏拂动她的尘香履。她将两片叶子对阖起来,悠悠吹起她家乡的清商曲。春色洒满半边脸颊,耳上满绿的水滴坠子被光穿透,在脖颈间投下了泪一样的光点。
悠哉的时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无尘埃地闲坐了。苏画吹叶子歌吹得高兴,崖儿踢了鞋起身相和。高抬的手臂婉转的眼眸,如今她跳软舞跳得比苏画还好,旋转百圈不在话下。转完之后依旧身轻如燕,一步一步足点莲花,纹丝不乱。
让新罗婢拿酒来,好舞当然要配好酒。两个人坐在春光里畅饮,苏画道:“神璧的行藏未必真的能找到,现在江湖人士一窝蜂往烟雨洲挤,就像当年倾巢追杀岳刃余夫妇一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