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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无边-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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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生死死,战场拼杀,过去千万年里见过无数次,但和自己息息相关却还是第一次。
  看着满地尸首,血迹遍布,几乎可以拼凑出之前惨烈厮杀的场景。身着异服的尸首都是闯进来突袭的敌人,数量是波月楼的十倍,训练有素的杀手们以一敌十,战到最后一刻,体力不支才倒下。热血冷却成冰,被渐渐升腾的暮色掩盖,空气里弥漫起了死亡的味道。
  紫府君仓皇四顾,竟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他不掌管时空,无法让时间倒转,如果早就预知厉无咎的茶寮约见是一出调虎离山,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上这个当。崖儿自责,他比她更自责,因为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他辜负了波月楼上下的信赖,他们以为紫府的人来了,安全就无虞了,结果弄得一败涂地。
  他僵着步子上前搀扶她,她挣开了,跌跌撞撞往大门里走。他忙追上去,不出所料,院子里也是尸横无数。她在伏尸中寻找,找她熟悉的面孔,越看心越凉,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大司命冲进厅堂,这刻再也顾不上自矜身份了,惊惶地高喊苏画的名字。然而不见她回应,他急得打颤,脑子里昏昏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从前厅找到后院。还好,在后面上房的屋檐下发现了她的身影,和三位护法一起,正围着躺在地上的人。
  都是伤痕累累,满脸血污,她让那人靠在她怀里,凶悍地恫吓着:“你敢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听见没有!”
  她不让他闭眼,近乎疯狂地冲他咆哮:“让你跑你不跑,谁要你挡刀!你这没用的狐狸,弄成这样还要我照顾你……你死一个试试,给我睁眼!睁眼!”
  大概人到了穷途末路时,凶狠的威胁能隐藏心底的脆弱。她忽然回头,红着一双泪眼,见了他如见了救星一样,既惊且喜地喊起来:“大司命,你救救狐狸吧,他快死了。”
  崖儿和紫府君赶进来时,大司命已经上前了。虽然这狐狸那么可恨,那么不招人待见,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胡不言堪堪吊着半口气,伤得太重,几乎要现出原形了。大司命将他的魂魄定住后,那半口气才又逐渐凝聚成了一口。死虽死不了,依旧奄奄一息,可就是那半昏半醒间,从小眼下的一丝余光里看见他,还是坚强地露出个胜利的微笑,“苏画……在乎我。”
  大司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面色不佳。其实说心里话,狐狸是世上最狡猾,最会见风使舵的东西,可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他放弃了逃跑,选择为心爱的人挡刀,这种勇气令人刮目相看。痴情是痴情,勇敢也确实勇敢,就是嘴照旧很欠,小命握在对方手里时,他也敢冲他叫板,“给情敌治伤,心情不大好吧?”
  他胸口的伤差不多直达内脏了,在大司命手下冰雪消融般复原。还有一点便能全部愈合,可他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逞口舌之快。大司命停下了,在那伤口上用力摁了一记,这一摁他直嚎起来,很快便痛得满脸冷汗,连苏画都觉得他活该了,把他丢到了一旁。
  众人起身和崖儿汇合,个个步履蹒跚。魑魅拱手,愧怍道:“属下等无能,没有为楼主守好后方。”
  现在怎么能计较那些呢,崖儿惨然点头,“你们没事就好。”至少还留有中坚,还有翻盘的希望。只是不见了枞言,她四下张望,“枞言呢?”
  魑魅道:“被厉无咎抓走了,那些人像从地心冒出来的一样,眨眼便攻入内城。午后大家都放松了警惕,被他们钻了空子。厉无咎留下话,大鱼对他寻找孤山有妙用,他要借他使使。若是楼主放心不下,就请楼主入罗伽大池找他……楼主,他是挟持枞言,想逼楼主就范。”
  她知道最终目的无非就是这样,让她惊讶的是厉无咎超乎寻常的行动力。这是何等精妙的算计,他们前脚离开金缕城,他后脚就抵达了。当他们漫步在小桥流水的美景中时,他正血洗波月楼。她听不见肝胆相照的同伴如何哀嚎,那时正感慨着,将来金盆洗手之后,要找个寸火城那样的地方,和在乎的人无波无澜度过后半生。
  可是现在注定不成了,她要为楼里枉死的兄弟报仇,不管是耗上十年还是二十年,必须杀光众帝之台的人。
  “看来厉无咎已经赶往罗伽大池了。”她冷静下来,转头望向木象城方向,“水路四通八达,木象的港口连通外邦水域,可以从那里起航直赴龙门,然后转雷渊进罗伽大池。楼里这回伤亡惨重,看看还有多少喘气的,一起带上船养伤,不能留在城里,这地方太危险了。至于死了的……找个合适的地方埋了,明天一早启程去木象城,找条大船出发,一定要把枞言救回来。”
  其实枞言早就被厉无咎盯上了,早在他们刚入金缕城时,水宗就花大力气迷惑他。要不是魑魅魍魉杀了古莲子,劈开那道禁锢,他现在大概已经被同化,甚至会心甘情愿帮着厉无咎寻找孤山鲛宫。厉无咎机关算尽,他知道她不会弃枞言于不顾,索性直接先押他去大池上。有了这个诱饵,她自然会上钩,免得在众帝之台坐以待毙,真引得紫府君杀上门来。
  护法们草草处理了伤口,便出去统计幸存的人。当初离开波月楼时有百余,经历一场浩劫,活着的只剩下一半了。崖儿听阿傍报花名册,默默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半晌之后才叹息:“这么多条人命全毁在我手里,是我有负大家所托。江湖上人人觊觎孤山宝藏,为了这笔不属于岳家的财富,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想来太不值得了。既然他们都想要,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犒劳自己。救回枞言,夺回鱼鳞图后,我们自己打开它。至于厉无咎,血债要用血来偿,我会把他千刀万剐,不管他是人还是魔!”
  阿傍道是,“属下这就出去传话,这时候什么都不好使,只有钱能让人重新振奋起来。”
  阿傍说得没错,遭受重创之后必须要有东西来鼓舞士气。钱就像春药,能让垂垂老矣的人重新焕发活力。她曾经一心守护父亲留下的神璧,但一步一叩首地走到今天,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够了。或许世上所有的纷争,在鲛宫大门开启的那一天会得到平息。当这笔宝藏不复存在时,一切的蠢蠢欲动就都烟消云散了。
  夜半,凄清的月色洒满山岗。火把熊熊燃烧,照在每一张曾经鲜活的脸上。
  坑挖好了,齐整的五十三个,像大地的五十三个伤疤。崖儿站在墓坑前,不忍下令落葬。仿佛是最后的尝试,她高声道:“君何下幽都?魂兮归来!”
  嗓音回荡在山谷间,渐渐飘散成一缕细芒。无人生还,柔软的肢体已经变得僵硬,他们像明王一样,一去不复还了。
  百转千回,最后只余一声长叹。她开不了口,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紫府君伴在她身边,她踽踽独行,他走不进她的世界,轻轻拉了她一把,“叶鲤……”
  她才停下步子回头望他,他说对不起,“如果我再缜密一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崖儿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和厉无咎之间的深仇。”
  她这么说,是要把他排挤在外么?抓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我问过大司命,究竟是谁下令让他带人去寸火城的,他竟说是我……大司命三千年道行,看不穿这假象,说明这人的修为比他深得多。”
  崖儿很意外,“你是说厉无咎当真不是人么?”
  他说不,“是人,但他冲破了束缚,令前世的元神和今世的皮囊结合。现在的他,早就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了。”
  是啊,连大司命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哪里还是寻常人。她看着他问:“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也是仙么?和你有交情么?”
  他点了点头,“他叫齐光,曾经是上仙。当初我母亲生下我,将我寄养在尸林,我在那里独自修行,很孤独。后来他来了,千年的岁月朝夕相伴,大帝怂恿我入道时,他也随我一同飞升,我掌琅嬛,他任大司命……”她的目光满含探究,他蹙了蹙眉,“没错,前任大司命就是他。当时紫府弟子众多,蓬山也未分界限,一百零八位弟子和他,都住在九重门上。你曾问十二宫那么多屋子,究竟派什么用场,当然不是让我供养大小老婆和孩子用的,那是蓬山所有人的居所。”
  崖儿有些尴尬,:“我那时是信口胡说的……琅嬛后来出事了么?”
  他嗯了声,“在我建立万妖卷之后,他受了蛊惑,为一个妖族逆天改命。我质问他,他矢口否认,为了掩盖罪行,甚至引天火焚毁琅嬛。当时的琅嬛还不在浮山上,建在一片无根的大泽里。大泽的水救不了天火,所有人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抢出了一万多卷藏书,其他的都付之一炬了。这么重的罪过,天庭震怒,我在甘渊和他对决,亲手擒获了他。他下八寒极地受永世冰刑之苦,极地的大门锁死了两千多年,直到他凭借龙衔珠走出去,消失在天地间。”
  他说完,久久沉默,没有什么比挚友背叛更让人失望的了。崖儿握了握他的手,知道他在昨天之前还是念旧情的。不忍心再揭他的伤疤,转而问:“出了事之后,蓬山才建九重门,把人都遣出了琉璃宫吧!”
  他颔首,“这事还有几位少司命牵扯其中,人员太庞杂,我也懒于甄别了。后来琅嬛重建于浮山上,干脆就由我一个人看管,把其他弟子都迁到九重门外去了。”顿了顿,不胜唏嘘道,“我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入了这个局,可见命中注定的事,半分也不由人。你的门众惨遭屠戮,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你说是你大意了,其实错都在我。我没有防患于未然,只怀疑厉无咎的身份,没想到他就是齐光。一甲子了,他离开八寒极地后,我以为他愿意重新开始,谁知他恶得变本加厉。也或者他是恨我,比起孤山宝藏,他更想报复我。”
  崖儿听着那些话,心里涌起寒意来,“分明是他自己的错,为什么要迁怒于你?”
  他惨然一哂,“总要有人承担错误,舍不得苛责自己,就去憎恨别人。”
  “不管他的前世今生究竟遭遇了什么,都不是他血洗我波月楼的理由。我和他的仇结得太深了,最终只有你死我活。”她仰头看他,月色下的眉头始终紧蹙着,她抬手为他捋了捋,“你不必自责,谁也想不到他竟有那么大的神通。他引我们上罗伽大池,一切的症结始于此,最后也应当终于此。咱们联手,狠狠击败他。”
  他脸上浮起悲色来,把她拉进怀里,凄然道:“你真的不怪我么?我先前战战兢兢,唯恐你觉得我无能。”
  她无奈地拍拍他的背,“我在你眼里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么?冤有头债有主,和你不相干。”说完又嘀咕起来,“就是你和那位齐光上仙之间,总有那么点欲说还休的味道。你们相伴那么多年,最后关头你没有帮他一把,所以他恨你始乱终弃?”
  仙君的脸瞬间五彩缤纷,“你是不是觉得魑魅魍魉的感情也很美,所以看见两个男人走得近些,就认为他们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崖儿哑口无言,其实说句实在话,她好像真有这毛病。世间感情都是美好的,相爱也与性别无关。
  “你们共处少说有七千年吧?七千年间同吃同住,难怪言行举止那么像……”她尴尬地咧嘴,换了个话题,“我看他眉心有一点朱砂,难道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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