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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结论没错,谢维克。”
见状,男人不再回避这话题,对着好友一摊双手说:“对一个死人,要如何报复?我不让母亲赐他一死,纯粹是死亡意味着一了百了,而这就是那该死的贱人的企图!我会那么便宜他吗?不,我不会让他死的。他越是想死,我就越是不会让他死!”
谢维克瞪着好友阴霾的脸庞,寻找着蛛丝马迹。
“渥夫,你……其实还在爱着他吧?所以你才会在乎他的死活。由爱生恨的道理我并非不懂,可是你越是恨他,你就越是无法不去爱他,这一点你想过没有?报复到头来,往往是自食恶果,谁报复了谁,是分不清的厂
男人仰起头,放声大笑。
“想不到,找会从你谢维克的口中,听到这样八股的话语。我还以为你分得清楚什么是爱、什么是欲望,而非那些满口情爱的浪漫派呢!你是待在欧洲太久,被那儿风花雪月的毒素给薰陶了吗?”
一顿,男人的指尖抚过装饰在床畔的花瓶,圈住一朵怒放的蔷薇,以平淡的口气开始述说。“拜那家伙所赐,我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有漫长的时间可以思考。找终于看透了以前我怎么会那样执着,说穿了,那不过是受某种幼稚的欲望所驱使,因为那家伙特别会装清高,所以我才会被他迷得团团转,其实……”
唇角扬起轻蔑的笑,卫罗斯国的大公阁下折下那朵蔷薇,捏烂。
渥夫·拉沃尔以着最恶毒的口吻说:“那家伙在故乡是个人尽可夫的童妓,一只燎破鞋,根本没资格让我碰!以他那种身分,竟敢不知羞耻地戏弄我多年,我当然要算一算这笔帐!”
谢维克大张着嘴。
这些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难以置信地摇头说:“你、你该不会是弄错了?伊凡他怎么可能……”
“哼!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在他拿刀子捅我之前!”
渥夫燃烧着怒火的绿眸,锁定好友说:“这样你还能说我没资格报复他吗?就凭他瞒了我这么多年的事实,我就有千刀万剐他的权力!凡是想替他说情的人,都不是我的朋友!谢维克,你自己挑选吧!是我或是那个低贱的家伙?谁才是你的朋友?”
谢维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法将自己的思绪汇整成言词。
固然他吃惊于伊凡有那样的一段过去——想想伊凡那超龄的成熟态度,他早该料到伊凡经历过些什么与众不同的磨难——可是他更讶异的是,伊凡能够摆脱那样的阴影—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卑微与污点,他是那样的……一个人要花费多大的工夫,才能洗涤自己受创的心灵?那绝不是件轻易的事吧!
“渥夫!”把手套重新戴上,谢维克沉下声,瞧也不瞧他地说:“过去我可以同意你是个混帐,但是个挺不错的混帐,混帐得很有个性。现在——你却是个让人无法恭维的混帐,最无可救药的那种!谢谢你的慷慨,但我想,我可以屈就斯科城内的旅馆,因为睡在这座府邸的屋檐底下,我一定会浑身发痒到受不了的。一个礼拜后,我再来拜见你自我毁灭的那一幕,再会。”
“是吗?那就不送了。”
举起一只小茶几上的酒瓶,似乎也不怎么在乎的,渥夫大公倒人沙发,跷着腿,咕噜咕噜地在白天便喝着烈酒。
谢维克临走前回眸一瞥,深深地叹口气。
要改变一个人真的不难,只消取走一个人的尊严或骨气,你将会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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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的湖水静得有如一面明镜。
偏午的阳光洒落,粼粼水波映射的湖畔,一抹倒影蓦然现出——一头因为急促奔跑而渴水的丰盈母鹿,低下头在湖边啧啧舔喝着,并不时地抖动着双耳,探查着四周有无危险的动静。
守候在草丛内的猎人,伏在大树根后,稳定的指头扣着十字弓架的扳机,一双黑瞳瞬也不瞬地盯着,算准母鹿失去戒心的时机——按下!
利箭“咻”地划破风,声响惊动了母鹿,母鹿慌张地想窜逃,可惜为时已晚。致命的箭不偏不倚地命中母鹿的颈项,它颓然倒下。
猎人从树后缓慢地起身,往母鹿的方向走过去,看着倒地的母鹿睁着一双淌泪不甘的棕眸,抖动着肢体,咽下最后一口气。
将手放在母鹿的眼睑上,替它合上。
“愿天主保佑你的魂,助你解脱。”猎人以优雅的男中音,轻轻地祝祷后,拔起了母鹿颈上的箭。
这时一阵杂沓的步伐声越过林子而来,几名同样带着弓箭的男子叫嚷着说:“啊,又被你给抢走了!我们追那头母鹿追了半天,竟被你这程咬金给占去便宜,老天爷也太不长眼了!”
“啧,运气真背!”其中长得和头黑熊没两样的莽汉,吐出口中的草根说。
“熊哥今天的收获又输给人家了,再这样子下去,还好意思自称是库尔猎人的第一把交椅吗?”从几名成年男子背且探出头来的瘦小雀斑脸青年,笑嘻嘻地糗道。
“哕唆!还不一定呢!”熊男砰地敲打着青年的背。“阿纳,你等着瞧,我一定会在日落前,捕到一头野猪的!”
“好痛喔!熊哥。”青年躲到始终沉默的黑瞳猎人身且,叫道:“伊凡,你别输给他!再打下几只野鸭,好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傻小子,这季节野鸭都飞去避寒了,哪儿宋的野鸭可打?”扛起笨重的狼牙棒,熊男指着不发一语的敌手说:“还有你,不要洋洋得意,以为先捕获这头母鹿就能赢我。这个月我绝对会夺回头号猎人的封号,不会再让你嚣张的!”
放完话,熊男扬扬下颚。“我们走!”
三、四名同伙伴着熊男离去后,只剩雀斑脸的青年与脸上有道斜疤的男子留着。雀斑脸的青年名叫纳希·也夫斯,大家都叫他阿纳。他出身一介下级贵族之子,因为犯了桩杀人案而被判流放。刀疤男的本名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众人惯称为哑哥,由于没人听过他开口说话,而公认为天生的哑巴。
纳希一等熊男走得够远,这才扮个鬼脸说:“凭你也想赢过神射手伊凡?想得美咧!”
此时沉默的黑瞳男子蹲下身子,取出绳索准备将猎物捆绑好,方便带回镇上去。哑哥立刻放下自己所背的弓箭,主动伸手帮助他。
“我也来帮忙。”
纳希加入他们且,还不停地叽喳说:“这头可怜的母鹿,也算是运气好了。与其死在熊哥的手上,还不如让伊凡你给杀了,还落得痛快。你只要一箭就能让猎物断气,可是熊哥是徒手用那根狼牙棒,狠狠地打死猎物。每次看到那鲜血淋漓的模样,我根本连享用大餐的兴致都没了。”
纳希抬起眼瞟了一下黑瞳男子的侧脸,喟叹着:这伊凡什么都好,就是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好歹大家都已经是朝夕相处将近一年的伙伴了,可是至今仍未曾看他绽过笑颜,也没见他和谁闲话家常过。
他的四周好像有座肉眼看不到的城墙,将外人牢牢地阻隔于外。
这样的家伙在他们这队杂牌军中并非少见,可是伊凡的特别,就在于他的那道墙不是阴沉、古怪、排斥或恶声恶气地将人推开,而是……言语无法形容,当你碰壁时,才晓得那儿有道墙在。
比方像现在。
他不会婉拒自己与哑哥的帮助,可是他也绝不会主动要求他们两人协助。那种凡事不求人、不倚人的态度,纳希觉得有它高风亮节的一面,但也有像熊哥那样,认为他只是故作清高、惺惺作态而看不惯的人们。
熊哥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性子急、暴躁是他的缺点,但在杂牌军中,他还算得上是个不会在暗地里使坏的家伙。
一年多以前,自己大概作梦也不会想到,现在的他竟会和这些三教九流、来自各个阶层,从逃兵、逃犯到逃奴都有的一伙人混在一起,还加入这支杂牌军队吧?
意外地错杀了友人、被逮捕、被判刑后,父亲散尽所有家财,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死刑换为流放。原以为自己的前途全毁,日子不会再更糟糕了,孰不知地狱般的流放之旅才刚展开。
沿途受尽押解差官们的荼毒与苦刑,不得温饱,双脚也因拼命赶路而生出水泡溃烂。天冷冻寒得让纳希好几次都希望自己能死在半路上,可是一想到死在这冰天雪地里,连个替自己送葬的人都没有,他又不甘心合目……
大概就是在那段绝望侵蚀的时候开始,自己养成了窥伺伊凡举动的习惯。
伊凡和他是同一批被流放的罪犯,起初纳希只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东方人而已,并未多加注意。可是随着路程益发艰辛,自己注视他的时间也随之增长。
每当他觉得自己不行了——
举头,那抹耀眼的身影总是在队伍的最后端,挺得笔直地前进。
每当他想放弃活下去的道路——
回眸,有一个不被风雪打倒的男人,还站在那儿与命运拔河。
不只一次,他被伊凡的身影所鼓舞,重燃一丝奋斗的力量;也不只一次,他借着幻想伊凡是自己的伙伴,他正在激励自己重新站起,而得到些许的安慰,不至于在暗夜中孤独地啜泣。
虽然这些他都不曾告诉伊凡,或许往后也不会告诉他,可是看在那段日子所建立的情谊上,纳希想帮助伊凡融人这群新伙伴当中,而不要老是独来独往的。
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鸡婆、多管闲事,说不定伊凡就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不需要什么人来关怀……
尽管如此,就算这样,哪怕自己是一厢情愿,纳希仍想尝试。
这么做的理由,不为别的,只为他想要做伊凡的朋友,而后也想要伊凡当他是朋友。
他们几人将母鹿架上马背后,纳希拍打着马儿的屁股说:“我先把这头鹿运回镇上,哑哥和伊凡,你们继续去打猎没关系。”
微蹙起两道清秀的眉,黑瞳困惑地一闪。“你呢?”
“唉呀,伊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手脚笨拙,哪里能捕捉得到什么猎物?这次的月狩猎我已经注定要敬陪末座了,干脆就帮你跑跑腿吧广开朗地笑着,纳希一眨眼道。
“……”显然有些不赞同他自暴自弃的言论,黑眉紧皱。
“啊,你放心,我不会将你的猎物占为已有的,我一定会老实地通报,说这头母鹿是伊凡捕获的。”
清俊的脸庞反倒如释重负地一松。“你就说是你捉的吧。”
纳希张大嘴。
“我会再随便猎只野兔算数。”
“这怎么可以呢?好不容易才捉到这么一头肥美的母鹿,这么好的运气才不会再有了。咱们队上全凭猎物的数量来分赃的,你要是把现任头牌的地位让出去,往后那些人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挤到边边去!”
向来部被列为最小、最后、喽哕中的喽哕的纳希,可不想看到伊凡被其他早就眼红的家伙排挤、欺负的模样。反正自己早习惯看人脸色的日子,也不认为跑腿是件苦差事,万一有麻烦上身还可找哑哥靠一靠。
可倘使轮到伊凡遇见那类麻烦……说穿了,就是有些人因为找不到发泄的管道,故意拿底下的家伙当成女人的替代品……而寡不敌众的情况一旦成真,依据伊凡的性子,一定不会找人求救,肯定会被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