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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瞪着郝生意,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郝生意只有听。
小马道:“破坏规矩的是我,跟别人没有关系,所以他们在这里歇息的时候,若是有人来找他们麻烦,我就来找你。”
他板着脸,慢慢地接着道:“这一点你最好不要忘记。”
他知道郝生意一定不会忘记的,他的拳头就是保证。
蓝兰忍不住问道:“我们在这里歇着,你呢?”
小马道:“老皮是我的朋友,珍珠姐妹对我也不错。”
蓝兰道:“你还是想去找他们?”
小马看着地上的女孩,道:“我不想让他们留在那里吃草。”
蓝兰道:“可是我们也需要你。”
小马道:“现在最需要别人帮助的绝不是你们,至少你们在这里还很太平,何况现在本来就是大家都应该睡一觉的时候。”
蓝兰道:“你可以不睡?”
小马道“我可以。”
他不让蓝兰开口,很快的接着又道:“有朋友要往火炕里跳的时候,只要能拉他一把,不管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蓝兰道:“这也是你的规矩?”
小马道:“是。”
蓝兰道:“就算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绝不会破坏你的规矩?”
小马道:“是的。”
郝生意忽然又出现了,将手里的一壶酒摆在小马面前,道:“喝完这壶酒再走还来得及。”
小马笑了,道:“你是不是还想做我最后一笔生意?”
郝生意道:“这是免费的。”
小马道:“你也有请客的时候?”
郝生意道:“我只请你这种人。”
小马道:“我是哪种人?”
郝生意道:“有规矩的人,有你自己的规矩。”
他替小马斟满一杯;“这种人近来已不多了,所以我也不必担心会时常破费。”
小马大笑,举杯饮尽,道:“可惜你今天至少还得破费一次。”郝生意道:“哦?”
小马道:“日落时我一定会回来,就算爬,也要爬回来。”
蓝兰咬着嘴唇,悠悠的问:“回来喝他免费的酒?”
小马凝视着她,道:“回来做我已答应过你的事。”
常无意忽然冷冷道:“你若是死了呢?”小马道:“死了更好。”蓝兰道:“更好?”
小马道:“再凶的狼也比不上厉鬼。我活着时是个凶人,死了以后一定是个厉鬼。”
他微笑着,又道:“如果有个厉鬼保护你们过山,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蓝兰也想笑,却笑不出。
她也替小马勘满了一杯,道:“你有把握在日落前找到嬉狼的狼窝?”
小马道:“本来没把握,可是现在我已有了带路的人。”
蓝兰看看地上的女孩,道:“她能找到她自己的窝?”
小马道:“我有把握能让她清醒。”
蓝兰叹了口气,道:“她伤得不轻,清醒后一定会很痛苦。”
小马道:“但是痛苦也能使人保持清醒。”痛苦也能使人清醒。
人活着,就有痛苦,那本是谁都无法避免的事。
你若能记住这句话,你一定会活得更坚强些,更愉快些。
因为你渐渐就会发觉,只有一个能在清醒中忍受痛苦的人,他的生命才有意义,他的人格才值得尊敬。泉水从高山上流下来,小马将昏迷的女孩浸入了冰冷清澈的泉水里,她伤得不轻。
冰冷的泉水流入她的伤口,一定会让她觉得痛苦难忍。
可是痛苦却已使她清醒。
阳光灿烂,她忽然开始在泉水中打挺,就象是条忽然被标枪刺中的鱼,鱼不会呼号。
她的呼号声却使人不忍卒听。
小马在听,也在看。
他的心肠并不硬,他这么样做,只因为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无论身体和灵魂都应该洗一洗——不是用水洗,是用痛苦来洗。
就好象黄金一定要在火焰中才能炼得纯,就好象凤凰一定要经过烈火的洗礼,才会变得更辉煌美丽。
呼号和挣扎终于停止。
她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等到她能再睁开眼时,她就看见了小马,
她的眼睛也已清醒。
清醒使她的眼睛看来更美,美丽清纯。
在迷醉时她也许是个妖女、荡女,清醒时她却只不过是个寂寞而无助的小女孩。
看见了小马,她居然露出了惊惶羞惧的表情。
妖女和荡女们,是绝不会有这种表情的,即使在身子完全裸露时都不会有。
小马笑了,忽然道:“我姓马,别人都叫我小马。”女孩吃惊地看着他,道:“我不认得你。”
小马道:“可是刚才你还记得我的,你不该忘得这么快。”女孩看着他,再看看自己。刚才的事,她并没有完全忘记。
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人,绝不会很快就会将那场噩梦忘记的。
—一是噩梦中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自己?还是现在?她已有点儿分不清了。
她已在噩梦中过得太久。
小马了解她的感觉:“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是不是觉得很害怕?”
女孩忽然从水中跃起,扑向小马,仿佛想去扼断小马的脖子,挖出小马的眼睛。
小马只有一个脖子,一双眼睛。幸好他还有一双手。
他的手一伸出来,就抓住了她的脉门,她整个人立刻软了下去。
小马用自己的衣服包住了她,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
女孩咬着牙道:“我要杀了你,我迟早一定要杀了你。”
小马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要杀我,因为你真正恨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他在笑,笑得很温柔。
可是他说的话却象是一根针,一针就能刺入人心:“我也知道你现在一定已经在后悔,因为你做那些事,本来是为了要寻找快乐的,可是找到的却只有痛苦和悔恨。”
他看得出她的痛苦表情,可是他的针却刺得更深;“只要你在清醒的时候,你一定时时刻刻都在恨自己,所以你才会拼命虐待自己,折磨自己,报复自己,却忘了这么样做无论对谁都没有好处。”
现在他的针已刺得很深了,已经深得可以刺及她心里的结。他感觉得到。
她的身子颤抖,眼泪已流下。
一个已无药可救的人,是绝不会流泪的。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幸好现在你还年轻,要想重新做人,还来得及。”
她忽然仰起脸,用含泪的眼睛看着他,就好象溺水的入,忽然看见根浮木。
“真的还来得及?”
“真的。”
泉水恢复了清澈,水中的血丝已消失在波浪里,绝没有任何污垢血腥能留在泉水里,因为它永远奔流不息。
他们沿着泉水柱山深处走。
“泉水的源头,是个湖泊,”女孩说,“我们都叫它做太阳湖。”
“那就是你们祭把太阳的地方?”
女孩点点头。
“每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一道阳光总是照在湖水上。”
她眼睛里带着种梦幻般的惮憬:“那时候湖水看起来就好象比太阳还亮,我们赤裸着跃入湖水,就好象被太阳拥抱着一样!”
她的声音中也充满了美丽的幻想,绝没有一点邪恶淫猥之意。
“然后我们就开始在初升的太阳下祭祀,祈祷它永远存在,永远不要将我们遗弃。”
“你们用什么祭祀?”小马问。
“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们通常都用花束,”女孩轻轻的说,“从远山上采来的鲜花。”
“什么时候是不平常的日子?”
“每个月的十五。”
“那一天你们用什么作祭祀?”
“用我们自己。”
她又解释:“那一天我们每个人都要将自己完全奉献给太阳。”
小马还是不懂。
“你们怎么奉献?”
“我们选一个最强壮的男孩,他就象征着太阳神,每个女孩子都要好自己奉献给他,直到太阳下山时为止。”
她慢慢的接着道:“然后我们就会让他死在夕阳下。”
她说得很平淡,就好象在叙说着家常。
小马地觉得自己的胃又在收缩。
“那个男孩自己愿意死?”他问。
“当然愿意!”女孩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死法有那么光荣,那么美丽。”
她的声音中忽然充满悲伤;“只可惜我已没有这种机会了!”
“你?”
“那一天男孩们也要选一个最美丽的女孩子,作他们的女神。”
“然后每个男孩都要跟她…跟她……”小马实在想不出适当的字句来说这件事。
“每个男孩都一定要将自己的种子射在她身体里。”她替他说了出来。
“因为男人的种子比血更珍贵,每个人都要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奉献出来,让她带给太阳。”
她说得还是很平淡,小马的拳头却已握紧。
他忽然发现他们之中一定有个极邪恶的人在操纵他们,利用这些年轻人的无知和幻想,将一件极邪恶的事蒙上层美丽的外衣。
他们不但肉体在受着那个人的摧残,心灵也受到了损伤。
小马握紧拳头,只恨不得一拳就将那个人的鼻子打进他自己的屁眼里。
女孩又在继续说:“后天就是十五了,这个月大家选出来的女神本来是我。”
“现在呢?”
“现在他们已换了一个人来代替我!”她显然很伤心:“他们选的居然是个从外地来的陌生女人!”
“所以你又生气,又伤心,就拼命的吃草,想忘记这件事。”女孩承认。小马忽然笑了,大笑。女孩吃惊的看着他:“他为什么笑?”小马道:“因为我觉得很滑稽。”女孩道:“什么事滑稽?”
小马道:“你!”女孩道:“我很滑稽?”
小马道:“一个本来已经死定了的人,忽然能够不死了,无论谁都会开心得要命,你反而偏偏觉得很伤心。”
他摇着头笑道:“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比这更滑稽的事。”
女孩道:“那只因为你不懂。”
小马道:“我不懂什么?”
女孩道:“不懂得生命的意义!”
小马道:“如果你就这么样糊里糊涂的死了,你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女孩叹了口气,道:“这本来就是件很玄妙神奇的事,我也没法子跟你解释。”
小马道:“你知道有谁能解释?”女孩道,“有一个人。”
她眼睛里又发出了光:“只有一个人,只有他才能引导你到永生!”
小马的拳头握得更紧,因为他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怒气。
他试探着问:“这个人是谁?”
女孩道:“他就是太阳的使者,也是为我们主持祭礼的人。”
小马道:“我能不能见到他?”
女孩道:“你想见他?”
小马道:“想得要命!”
女孩道:“你是不是也有诚心想加入我们,做太阳神的子民?”小马道:“嗯。”女孩道:“那么我就可以带你去见他。”小马跳起来:“我们现在就去。”这时黑夜还没有来临,满天夕阳如火。
太阳湖
“每天黄昏太阳下山时,最后一道阳光也总是照在湖水上。”“那时你们也有祭祀?”
“嗯。”
“主持祭礼的也是那位太阳神的使者?”
“通常都是。”
小马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喃喃道:“我只希望今天不要例外!”
夕阳满天,夕阳满湖。
在夕阳下看来,这一片宁静的湖水仿仍也有火焰在燃烧着。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