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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他们的后人,还是有很多想到这里来复仇的。”
高立没有说话。
他心里在想着一件很奇怪、也很可怕的事。
他好象已在这里看到他自己的名字。
甭道长而曲折。
这地方高立已来过一次,来拿孔雀翎。
现在秋风梧为什么又带他到这里来呢?
他没有问。
秋风梧无论要带他到哪里去,他都不会问。
无论多恐惧的命运,他都已准备接受。
掌声一响。
甭道又出现了那十二个幽灵般的人。
十二把钥匙,开了十二道锁。
于是他们就又走进了那种神秘、阴森、暗黝的石室,就象是走进了一座坟墓。
石室中有两张古老而笨拙的石椅,上面已积满了灰尘和青苔。
秋风梧道:“坐。”
高立坐了下去。秋风梧却转过身,从石壁间取出了一小坛密封着的酒。
拍碎泥封,酒香芬芳清酣。
秋风梧道:“这是窖藏已有百年的汾酒。”
高立道:“好酒。”
酒杯也是石雕的,同样古老而笨拙。
秋风梧坐下来,斟满两杯,道:“好酒不可不喝。”
高立举杯一饮而尽。
秋风梧凝视着他,道:“我们已有很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高立点点头,道:“的确已很久。”
秋风梧轻轻叹息,道:“这些年来,有很多事都已变了。
高立听着。
秋风梧道:“但我们的交情却未变。
高立又斟满一杯,仰首饮尽。
秋风梧道:“我没有兄弟,而你就是我的兄弟。”
高立握紧酒杯。
酒杯若非石杯,早已被捏碎。
秋风梧道:“所以有句话我不能不对你说。”高立道:“我在听着。”
秋风梧道:“你遗失了孔雀翎,心里一定很难受,也许比我还难受。”
高立垂下头,斟酒,饮尽。芬芳香测的美酒,忽然变成苦的。
秋风梧道:“我了解你的心情,若换了我,也许就不敢再到这里来了。”
高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缓缓道:“我不能不来,因为你信任我。”
秋风梧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勇气的,我有你这种朋友,我实在很骄傲。”高立道:“可是我……”
秋风梧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也信任我,正如我信任你一样。”
高立点点头。
秋风梧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特,一字宇道:
“所以你一直相信那孔雀翎是真的。”
高立整个人突然抽紧,失声道:
“难道那孔雀翎不是真的?”
秋风梧道:“不是。”
“叮”的,酒杯落地。
高立突然变得象是一条被冻死在冰中的鱼。
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他看着秋风梧,就象是看到旭日忽然落下,大地忽然分裂。
然后他的人就软瘫在石椅上,完完全全崩溃。
不是绝望的崩溃,是喜极的崩溃,连眼泪都忍不住夺眶而出。
当然也不是悲伤的眼泪。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欢喜过,那就象是一个已被判处极刑的死囚,忽然得到大赦。
秋风梧凝视着他,目中却反而充满了痛苦,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只因为我不愿你为此痛苦。”
高立不停地点着头,心里的确充满了感激。
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真的孔雀翎呢?”
秋风悟道:“没有真的。”
高立又一惊,失声道:“没有真的?”秋风梧道:“没有,根本没有。”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道:“真的孔雀翎,已被先父遗失在泰山之颠了。”
高立道:“那……那么岂非已是多年以前的事情?”
秋风梧点点头,道:“的确已有多年了,那正是在先父与金老前辈泰山决战后。”
高立道:“但江湖中却从来未有人说起过这件事。”
秋风梧道:“当然没有。”
高立道:“为什么?”
秋风梧道:“因为从来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我都不知道。”
高立道:“可是你……”
秋风梧道:“先父在临终之前,才将这秘密告诉了我。”
高立道:“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秋风梧道:“只告诉了我一个人。”高立道:“我?……”秋风梧凝视着他,缓缓道:“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他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接着道:“先父说出这秘密时,曾经叫我立下重誓,要我将这秘密一直保守到临死时,再告诉我的儿子。”高立的脸色又渐渐变了,道:“但你现在却告诉了我。”
秋风梧泣然长叹,道:“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愿你为了这件事负疚终生。”
这是何等伟大的友情……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种友情更珍贵?
高立垂下了头。他宁愿秋风梧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他忽然发觉现在的负担更重。秋风梧道:“你杀麻锋的时候,并没有用孔雀翎。”高立道:“那时孔雀翎已不在我身上了。”
秋风梧道:“我早就知道你不用孔雀翎,一样可以杀得了他。”
高立道:“你早就知道。”
秋风梧点点头,道:“我很了解你的武功,也很了解你。”
高立承认。
他不能不承认。秋风梧道:“以你的武功,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是你对手,可是你自己却缺乏信心,所以……”
高立道:“所以你才将那个假的孔雀翎借给了我。”
秋风梧道:“不错。”高立道:“所以你才再三叮暗我,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要用它。”
秋风梧道:“我早就知道你根本用不着它。”
他表情又严肃起来,接着道:“孔雀翎并不是种武器,而是一种力量。”
高立道:“我听你说过。”秋风梧道:“你虽然不必用它,但它却可以带给你信心。”
高立当然也不能不承认。
秋风梧道:“只要你有了信心,麻锋就绝不是你的敌手。”
他忽然改变话题,又道:“只要孔雀翎存在一天,江湖中就没有人敢来轻犯山庄,这道理也是一样。”
高立道:“这道理我明白。”
秋风悟道:“孔雀山庄三百年的声名,八十里的基业,五百条人命,其实本都是建筑在一个小小的孔雀翎上。”
他表情更严肃,慢慢地接着道:“孔雀翎若已不存在,孔雀山庄就会跟着毁灭。”
三百年的声名,八十里的基业,五百条人命全都毁灭。
他幸福美满的家庭当然也得毁灭。
高立忽然明白,秋风梧刚才为什么要带他去看他的家人了。
还有那些死在孔雀翎下的亡魂灵位。
这些人的后代了孙,若知道孔雀翎已不存在,当然不会放过秋家的人。
江湖人心中的仇恨,本来就是永远也化解不开的!
秋风梧长叹道:“象我们这种武林世家声名,就象是一副很沉重的担子,你只要一接下它,就得永远挑下去。”
他慢慢地接着道:
“我本来并不想接下这副担子的,我本来认为先人创下的声名,和他们的于孙并没有关系。”
高立道:
“现在呢?”
秋风梧忽然笑了笑,笑得很伤感道:
“现在我才知道,我既然生下来是姓秋的人,我就得挑起这副担子,既不能推诿,也不能逃避。”
高立面上带着沉思之色,缓缓道:
“这担子虽重,但却也是种荣誉。”
其实那并不仅是种荣誉,也是钟神圣的责任和义务。
孔雀山庄的于孙只要活着—天,就得为这种责任和荣誉奋斗到底。”
这就是他们生存的目的。
他们根本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秋风梧再次凝注着高立,缓缓道:
“所以我绝不能让孔雀山庄声名,毁在我手里。”
高立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仿佛已下定了某种决心。
秋风梧的嘴唇却已发白,接着道:
“所以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秘密。”
高立慢慢地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
秋风悟道:“你真的明白?”
高立道:“真的。”
秋风梧忽然不再说话,也不敢再看高立。
他眼睛里竟忽然充满了悲伤和痛苦,一种无可奈何、无法化解的悲伤和痛苦。
人为什么总是要做一些他不愿做、也不忍做的事呢?
这岂非也是全人类的☆毖伤和涌劳。
没有风,但寒原却更重厂。
阴恻恻的灯光似已完全静止、凝结,人的心似也被泊消英。
“我会让双双外好活着的。”
“当然。”
酒是苦的,好将。
酒既然已在杯小,无论多么苦,都得喝厂查。
是苦酒也好,处澎酒也好,你都得喝卜去!
秋风梧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等他走出门时,却又回头道:“我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高立在听着。秋风梧道:“北六省镖局的联盟已成立,盟主正是百里长青。”
高立灰暗的眼睛里,突然爆出了—串火花。
一串辉煌闪壳的火花。
秋风梧已走了出去。
又过了良久,高立才缓缓道:“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他真的感激。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更有意义,他已完全满足。
他爱过,也被人爱过。
他已为别人做了件很有意义、很有价值的事,已无愧这一生。
秋风梧面前的酒始终没有动过。
高立就将这杯酒也喝了下去。
是苦酒也好,是毒酒也好,他都得喝下去。
这就是人生J
人生中有些事,无论你愿做也好,不愿做也好,都是你非做不可的。
—个人若能平平静静地死,有时甚至比平平静静地活着更不容易。
深夜。无星无月。
风好冷。
秋风梧慢慢地走出来,走到院于里。
榕树的叶子正一片片落下来。
他静静地站了很久,竟似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妻子已经走到他身旁。
她轻轻地依偎着他,在她心口中,天地间永远都如此幸福宁静。所以她永远希望别人也同样幸福。过了很久,她才轻轻问/你那朋友?”
“走了……走了?为什么要走?”
秋风梧没有回答,却俯下身,拾起片落叶。他凝视着这片落叶,眼睛里又充满了那种无可奈何的痛苦和悲。树叶又何尝愿意被秋风吹落。一个人的生命,有时候岂非也正如这片落叶一样……
这故事也给了我们一个教训。真正的胜利,并不是你能用武器争取的,那一定要用你的信心。无论多可怕的武器,也比不上人类的信心。
所以我说的第二种武器,并不是孔雀翎,而是信心!
……(本卷结束) ……
碧玉刀
碧玉刀
江湖少年春衫薄
春天,江南。
段玉正少年。
马是名种的玉面青花骢,配着鲜明的、崭新的全副鞍辔。
马鞍旁悬着柄白银吞口、黑鳖皮鞘、镶着七颗翡翠的刀,刀鞘轻敲着黄铜马蹬,发出一连串叮咚声响,就像是音乐。
衣杉也是彩色鲜明的,很轻、很薄,剪裁得很合身,再配上特地从关外带来的小牛皮软马靴,温州“皮硝李”精制的乌梢马鞭,把手上还镶着粒比龙眼还大两分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