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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忘不了。
因为就在这时候,外面已经有人在敲门。
一个最多只有十二三岁,长得非常让人喜欢的小男孩站在门外,用一种非常有礼貌的态度问刚刚开了门的吕素文。
“我是来找一位如玉姑娘的。”
“我就是如玉。”素文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说不定会笑出来,来找她的男人虽然有各式各样不同的类型,甚至有七八十岁的老学究,却从来没有这么小的孩子。
因为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孩子要的并不是她的人,而是要她的命。
“我叫小叶子。”小男孩笑嘻嘻地说:“别人都说如玉姑娘又聪明又漂亮,果然没有骗我。”他说出他的名字,因为他的手里已经有刀,一柄杀人从未失过手的刀。
可是这一次他失手了。
他的刀刚刚刺出,忽然听见一声怒吼,一个人冲出来。
挥拳猛击他的喉结。
——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有喉结?
小叶子当然想不到一个妓女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一个出手这么快又这么重的男人冲出来。
但是他并没有慌,也没有乱。
他是来杀人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有什么变化,他都要达成使命。
他受过的训练使他绝不会忘记这一点。
他的身子旋风般一转,已避过了杨铮的铁拳,反手再刺吕素文的后颈。
这一刀他没有失手,刀光一闪,刀锋已刺进一个人的肉里,肩下的肉。
不是如玉的肩,是杨铮的。
杨铮忽然冲过来,以肩头迎上刀锋,把肌肉绷紧。
刀锋突然陷入铁一般的肌肉里,小叶子又惊又喜,也不知自己是否得手,因为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就在这一刹那间,杨铮的铁掌已横切在他的喉结上。
他的双眼陡然凸起,吃惊地看着杨铮。
他的人已泥一般瘫软下去。
杨铮拔下肩头的短刀,撕下条布带,用力扎在伤口上,先止住了血,伸手去拉吕素文:“我们快走。”
吕素文却甩开他的手,板着脸说:“你自己一个人走吧!”
杨铮怔了怔,忍不住问:“为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毒手?”吕索文冷冷地说:“我怎么能跟你这个心狠手辣的人一起生活?”
杨铮知道她的脾气,如果她已认定一件事,不管你用什么话来解释都没有用的。
他只有用事实来证明。
他忽然一把扯下小叶的裤腰:“你看他是不是孩子?”
吕素文吃惊地看着这个“孩子”,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他的确已完全成熟。
“你怎么知道他已经不是孩子?”
“他已经有了喉结,他的刀用得很纯熟。”杨铮说:“我早就知道江湖中有他这样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都是被人用药物控制了生长发育的侏儒,从小被训练成杀人的凶手。”他们每天都要服食以珍珠粒为主要材料的养颜药,所以他们的脸永远不会苍老,看起来永远象个孩子。”
他又补充:“这种药物的价值极昂贵,所以他们杀人的代价也极高,除了狄青麟那样的豪门巨富外,能用得起他们的人并不多。”
吕素文的手脚冰冷。
她不能不相信杨铮的话,有些被人栽做盆景的树木,也是永远长不高大的。
但是人毕竟和树木不同。
“是谁这么残忍?”吕素文问:“竟忍心用这种手段去对付一群孩子?”
“就是我曾说起过的‘青龙会’。”杨铮说:“他们都是属于青龙会的,通常都伪装成青龙会中一些主脑人物的贴身书僮。”
他忽然又笑了笑,抚着肩上的伤口说:“幸好这些人因为从小就受药物控制,所以体能有限,否则我怎么敢挨他这一刀?”
吕素文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的?江湖中那些诡秘勾当,好像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你。”
杨铮脸上忽然露出种既尊敬又悲伤的表情,过了很久才说:“这些事都是一个人教给我的。”
“是谁教给你的?”
杨铮不再回答,解下背后的包袱,拿了块肉脯和硬面饼给她,自己却躺在地上,仰视着满天繁星痴痴地出了神。
——他是不是在想那个人?
这时候夜已渐深,他们从怡红院后面的小巷里绕出了城,到了一个有泉水的山坡下。
杨铮的酒力退了,奇怪的是病势仿佛也已减轻,只不过觉得非常疲倦。
吕素文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抚他瘦削的脸。
“你最好先睡一阵子,万一有什么事,我会叫醒你。”
杨铮点点头,眼睛已合起,好象根本没有听见山坡上的脚步声。
脚步声比狸猫还轻,慢慢地走过柔软的草地,两对馋狼般的利眼,一直在盯着杨铮的手。
来的是两个人。
杨铮没有睡着,他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这两个人的脚步太轻,身手一定不弱,扬铮却已精疲力竭。
他只希望这两个人认为他已睡着,乘机来偷袭他,他才有机会偷袭他们。
想不到他们居然很远很远就停下来,而且大声说:“杨头儿,夜深露重,睡在这里击肱凉的,我们特地来送你到一个好地方去、你请起来吧。”
这两个人居然好象自恃身份,不肯做暗算别人的事。
杨铮的心沉了下去。
这种人才真正可怕,如果不是一等一的高手,绝不会这么做的。
他们无疑已经有把握取杨铮的性命,根本用不着暗算偷袭。
山脚旁的柳树下站着两个人,手里拿着两件寒光闪闪的奇形兵刃,等杨铮站了起来之后,他们才慢馒地走过来,脚步又轻又稳。
他们都非常沉得住气。
杨铮也只有尽力使自己镇静,挡在全身都已因恐惧而痉挛的只素文面前,大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既然你想知道,我们就告诉你。”
他们一点都不怕杨铮知道他们的秘密,因为死人是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
他们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出了八个字,声音里充满了骄傲和自信好象只要一说出这八个字,无论谁都会怕得要命。
“天青如水。”
“飞龙在天。”
—听见这八个字,杨铮的脸色果然变了。
“青龙会?你们是青龙会的人?”杨铮问:“青龙会为什么要找上我?”
“因为我们喜欢你。”
一个人阴恻恻地笑道:“所以要把你送到一个永远不击肱凉生病的地方,而比还要你的情人永远陪着你。”
杨铮双拳握紧,心中绞痛。
他还有命可拼,还可以拼命,可是吕素文呢?
山脚旁那株柳树梢头忽然传下来一阵笑声一个人说:“那地方他不想去,还是你们两位自己去吧!”两个人立刻散开,霍然转身,动作轻灵矫健,反应也极灵敏。
他们仿佛看见有个人轻飘飘地站在柳树梢头,却没有看清楚。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已有一道闪电般耀眼的蓝色剑光亮起、闪电般凌空下击。
剑光盘旋—舞,忽然又山岳般定下,两个来杀人的人已倒在他们自己的血泊里。
杨铮又惊又喜,失声道:“是你?”
一个头戴斗签的蓝衫人,斜倚在树上看着他,温和的笑眼中已全无杀气。
“青龙会怎么找上你的?”蓝大先生只问杨铮:“你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我没有得罪过他们。”
“那就不对了。”蓝一尘说;“青龙会虽然时常杀人,可是从来不无故杀人,如果你没有得罪他们,他们绝不会动你。”
蓝大先生沉吟:“除非他们有什么秘密被你知道了。”
杨铮的瞳孔忽然收缩,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件他暂时还不想说出来的事。
蓝大先生叹了口气;“我看你还是跟我走吧,现在青龙会既然已经找上了你,天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能救你的命了。”
“多谢。”
“多谢是什么意思?”蓝大先生又问:“是肯?还是不肯?”
“我只想走我自己的路。”杨铮说:“就算是条死路,我也要去走走看。”
蓝大先生盯着他,摇头苦笑。
“象你这种人,我实在应该让你去死的,可是以后我说不定还会救你。”他说:“因为你实在象极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我以前认得的朋友。”蓝大先生仿佛有很多感慨:“他虽然不能算好人,却是我的朋友,他一生中也该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配做你的朋友。”杨铮说:“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有机会报答,所以你以后也不必再救我。”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拉起吕素文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了很远之后,吕素文才忍不住说;“我知道你绝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他?”她问杨铮:“是不是因为你知道青龙会的势力太大,不愿意连累别人?”
杨铮不开口。
吕素文握紧他的手:“不管怎么样,我已经跟定了你,就算你走的真是条死路,我也跟你走。”
杨铮仰面向天,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光,长长吐出口气。
“那么我们就先回家去。”
“回家?”吕素文道:“我们哪里有家?”
“现在虽然没有,可是以后一定会有的。”
吕素文笑了,笑容中充满柔情密意;“我们以前也有过爱的,你—个家,我一个家,可今后我们两个人就只能有一个家了。
是的,以后他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家了一一如果他们不死,一定会有一个家的。
一个小而温暖的家。
狄青麟的家却不是这样子的。
也许他根本没有家,他有的只不过是一座巨宅而已,并不是家。
他的宅第雄伟开阔宏大,却总是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冷清阴森之意,一到了晚上,就连福总管都不太敢一个人走在园子里。
福总管不姓福,姓狄。
狄福已经在侯府呆了几十年了,从小厮熬到总管并不容易。
他知道小侯是跟“应先生”一起回来的,现在虽然没有看见应先生,却绝不会问,也不敢问。因为他看得出小侯爷和应先生之间一定有种很特别的关系。
他绝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算他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而且一定要想法子赶快忘记。
狄青闻每次回来都要先到他亡母生前的佛堂里去静思半日,在这段时候,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他,没有任何人例外。
狄大夫人未入侯门前是江湖中有名的美女,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女,一手仙女剑法据说巳尽得峨媚派掌门“梅师太”的真传。
她嫁给老侯爷之后,还时常轻骑简从,仗剑去走江湖,重温昔日的旧梦。
可是等到生下小侯爷后,她就专心事佛,有时经年都不肯走出佛堂一步。
老侯爷去世不久,太夫人也去了,他们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死时又完全没有痛苦。
但是他们活着的时候好象也并不十分快乐。
小侯爷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才召见福总管,询问一些他不能不问的事,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值得问的。
这次他出门之后,侯府小却出了件怪事。
“前些日忽然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