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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凤章摇了摇头,“本想陪你去来着,可昨日天热,我几乎一晚都没睡,今日实在是困倦的不行,就偷个懒,不陪你去了,云棠,你可莫怪我。”
见他那模样,云棠也有些愧疚,他若不是实在难受,也不会如此推脱,“自然不会怪你,难受的厉害么?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那倒不必,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人从小怕热。”捏捏衣襟,“这朝服也是太闷,待我回去拿凉水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再好好睡一觉就好了……今日伯远有时间,你就自己去吧,不用不好意思,我与他很熟,我已与他说好,叫你自己去看就好,不要他打搅。”
云棠也不疑有他,感念他心细如发,“好,那你早些回去,实在不成就耽误一天,回去好好歇一歇,你身子不好,陛下自然也不会怪你。”
“嗯,我听你的……”指了指云棠手心里刚给他擦过汗的帕子,“云棠,你这帕子也脏了,送我可好?”
云棠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从未送过他什么东西,姑娘家若是喜欢了一个男子,自然就会时不时做些小物件儿送给对方,虽说她不是因为倾慕他才嫁给他,可这样也着实是说不过去了,看看手中的帕子,那上面的兰花也不是自己绣的,朝他一递,“这帕子你先拿着,是给你今日擦汗的,不算送,待哪日我给你亲自绣一方,不过我针线活实在不好,你不嫌弃就成。”
裴凤章稍一愣怔,昔日被皇帝亲自褒奖的才子竟笑的有些呆傻,挠了挠后脑勺,“好……我等着,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视若珍宝,今日是,以后更是……”
他说的是真心话,可也有些腻歪,云棠低垂了头,“好啦,你且等着吧……要是绣成,恐怕也要些时日,我手头还有活,你先回吧?”
她的模样含羞带怯,裴凤章一时看的呆了,只觉得缘分奇妙,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要娶她为妻,甜蜜涌上心头,只道了声好,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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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棠一下值就去了史馆,刘伯远果然在那等她。
刘伯远是探花,年纪倒是比裴凤章大了一些,看起来三十出头,对人谦卑有礼,把云棠带到藏本朝史书的屋子,就退了出去。
云棠站在一排排书架之间,目光掠过一摞摞史册,倒是生出一丝紧张。
有的东西,你越想捕捉,反而越捕捉不到,最后更会叫你发觉现实的冷清。
可她思念他上了瘾,日子越长反而越浓郁,只有找到一丝他的痕迹才会叫人觉得踏实,却偏偏只管一瞬,一瞬过后,就会想要更多。
她这几日都在熏沉香,这种香料价格不菲,可她仍是买了,穆霄大概知道她是在思念故人,倒也没说什么。
她甚至跑到三清殿的神像之后,想试试他平日在那里睡觉到底是什么感觉。
可试过一次她就再没去了。
如今的三清殿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三清殿,她看不见鬼了,连季疏朗也销声匿迹。
那个世界是真的离她远去了,她和谷夏的最后一点联系也寻不到了……物是人非,倒不如物也不见的好,免得睹物思人,徒增烦恼。
找到离他那个年代最靠近的架子,可不是缘分?随便拿出一本,竟真的有他。
这册子记的都是中宗皇帝李显的子女,因为是长子,第一页便是他。
描述他的篇幅并不多。
熠王李重汐,中宗之长子也,永隆元年生,生而俊美,幼而好学,成而博才。
……则天圣皇后长安二年夏至日薨,时年二十二岁。
泪水忽然簌簌流下,他说过的,他的生时是个谷雨,谷雨生,夏至死,怪不得他叫谷夏。
谷夏谷夏,你说你已经放下,既然已经放下,为何还对生死耿耿于怀?死时年仅二十二岁,尸骨无存……你寒心离去,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自己。
你最崇敬的皇祖母,到底是害你的人么?你这样疑惑,那时的你也不过只是个初过弱冠的青年人。
少年的青涩刚刚褪去,再成熟又能有多坚强?
你最执着的不是生死,只是想求明一个真相,叫你知道,那个与你相依为命的人到底是不是要了你的命,你的一腔拳拳之心,到底抵不抵得过世态炎凉。
还好,你猜对了,世间的温情永远是不变的真理。
原来你的执着就是如此。
合上史册,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青年早逝,抛尸荒野,还没来得及作为,谁会为他多费笔墨?
李重汐李重汐,你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呢。
☆、知交半零落
消息传来,裴凤章昨晚乘马车回家,到了家门口,车夫唤了好几声无人回应,待撩帘去看,才发现人已是昏迷不醒。
圣上惜才,遣了最有资历的太医去看,目前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云棠连忙将手头活计交给别人,匆匆出宫探望。
裴凤章,你可万万不能有事,采苓走了,谷夏走了,若是连你也……
到了裴府,太医也刚刚诊脉完毕,直哀叹一声,“学士本就根骨贫弱,怕是胎带的气衰之症,这样的人每到盛夏伏日最是危险,若不小心将养留意,怕是有生命之危。”
这情况裴凤章倒与她说过,云棠点了点头,“他从前是有咳逆上气之症,只不过是小时的事了,如今已是许久未犯,大概是今年伏日尤其闷热……老先生……不知他这次……可还严重?”
老太医摇了摇头,“天决定的事,老夫也不能窥探,这病不是寻常伤风,能不能挺得过去,就看他自己的了……不过姚大人也需有个准备,这次裴大人根基亏损严重,就算是能熬得过来,恐怕日后身子骨也会虚弱一些。”
“那倒无妨,只请老先生万万替我留心,咱们一起想法子,将他性命留住才好。”
“这是自然,毕竟什么也不如人命……”
最直白的一句,就足以说明这人是个正派人物。
老太医开好了药方子,就收拾了药箱要走。
云棠连忙去送,此人平日里都是给皇上、太妃们瞧病的,是个有脾气的人,拿什么东西去酬谢反而是辱没了人家,想了想,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医者父母心,老先生仁心仁德,云棠在此谢过!”
再回到屋里,又坐了大半个时辰,裴凤章才悠悠转醒。
一见了她,第一句竟是,“云棠,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去史馆?”
云棠眼角含泪,嗔怒道,“睡糊涂了吧?你知不知道,那都是昨日的事了,你已经晕了一天了。”
“是么?大概是天气太热,有些中暑,你不必担心,我身子还是无事的,对了,来的时候可看了府里的布置?那时候陛下刚答应了你我的婚事,我就差人开始做了,还没弄好,也只看得出个大概。”
来时只惦记着他,哪里顾得上看什么布置,却不忍扫他的兴,只点了点头,“看了,我很喜欢,你有心了。”
裴凤章嘴角带笑,“喜欢就好,不过还是窄了些,等日后我再攒些银两,咱们再去换个大……大的院子。”
因为喘不过气,说的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云棠背过脸去,擦了擦泪,他对这门亲事这般认真,可见对自己的真心,昨日他说身子不舒服,她竟就那么叫他自己回了……
再回过头来,“那倒不必了,我就喜欢小院子,小院子好打理。”
裴凤章点了点头,“就听你的,小院子还有个好处,以后咱们有了孩儿院子里玩,省得不知跑去哪咱们找不着。”
云棠更加忍不住流泪,连连点头,是啊,若是过上那样的日子,倒也不错,她踏踏实实做些小买卖,和孩子一起等他下朝回家。
“所以为了我,你定要好好的……”
裴凤章抬抬手,替她擦了擦泪,“好端端的哭什么呢?你跟我说,是不是我这身子……”
“不是,你别瞎想,我是感动……想想以后的日子,就觉得幸福呢……”
裴凤章这才有些安心,淡淡一笑,“我也是,一想到将要与你朝夕相伴……就美的飘飘欲仙了呢。”
云棠噗嗤一笑,“亏你还是个状元,这用的都是些什么破词儿!”见他额上还有汗,忙帮他松了松领口,“你先等着,我去洗个凉帕子,给你擦擦汗。”
左右看看,拿他平日用的手巾在水里浸了浸,拧干了才又回来。
先替他擦了擦额头和手掌,又去解他衣衫,却被裴凤章捂住了手,“别,这怎么能叫你……”
他此时病的厉害,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云棠只把他手掌拿走,又继续做自己的,“都要成亲了,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这大热天的,不如就莫系上了吧,领口太紧你也透不过气。”
裴凤章没再动作,只任由她擦着,目光悠悠盯着她侧脸,半晌才呢喃一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舒服就别说话了罢?我说,你听着就好,左右婚期也没几个月了,我打算现在就把宫正司的差事给辞了,如今你身子不好,家里人又不在长安,正好我来照顾你。”
“那倒不必,府里有丫鬟婆子,叫她们来就行,且叫你辞官……终究是对不住你了……怎好这几日也不叫你安生?”
云棠却是瞪了眼他,“丫鬟婆子?你叫她们也这么照顾你?姓裴的,趁咱俩成亲之前,你最好赶紧把那丫鬟都换成小厮,我意已决,这就辞官,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下轮到裴凤章噗嗤一笑,“好……就听你的……一会你出门,就可以叫她们到管家那把月钱结了,今日就走了。”
第二日一早,云棠就去找了皇帝,痛痛快快把官职给辞了,因着差事已交代的差不多,自然也没什么阻碍。
离别之时,唐小乔和戴雨哭哭啼啼了一路,她们两个本不太熟,这时候因为一起送她,竟好几次抱着对方哭起来。
这两人都爱八卦,都爱哭鼻子,更都爱叽叽喳喳,她怎么早没想到把她们两个凑到一起?
云棠在一旁哭笑不得的看着,只好先与穆霄说话,“哎,朝夕相伴了这么久,我也真是舍不得你……”想劝她几句钢极易折,有些时候当变通得知变通,想想又罢了,她若是能听,她也就不是穆霄了。
再看那边红着眼泡子的两人,“有什么好哭?又不是再见不到了,待我大喜之日,还要叫你们两个去跟着忙活呢……”想了想,只觉这么几年下来,大家也都学会了如何在宫里生存,用不着她交待太多,不知怎的,竟也被这两人勾出泪来。
“你们这两个惹祸精,作何弄的如此伤感,早知如此不如不告诉你们,别哭啦,你们若是想我,就出宫看我去就是。”
唐小乔仍是哭个不停,扑到云棠怀里,“我也不想哭,可我控制不住……我……”哭着哭着,竟打起了饱嗝。
“你呀,哎……我要成亲了,这是好事,别哭了,待你找到了好人家,咱们两家做邻居可行?”
唐小乔终于停了哭,泪眼婆娑看着云棠,“这倒是好主意……”
那边戴雨却不依,“那我呢,我也要与你们做邻居。”
云棠只好把她们两个都搂在怀里,“好好好,我们都住一起,这样可好?”
待终于安慰好了这两人,才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待到了丹凤门,才最后看了眼那三人,含泪挥了挥手。
再远远望去,三人身后,含元殿巍峨挺拔,耸立在三层殿基之上,左右两侧的翔鸾、栖凤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