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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阳道长曾来过宫里?”听他这番感慨,独孤婧忍不住询问。
如此一来,这松阳道士又需得把他自己的身份连带着他这两个师侄的身份好好介绍一番,可云棠却是无心听了,她直勾勾地盯着谷夏,这是她再一次强烈地好奇他到底是谁,天妒英才,栽陷于淆涡之中,难道说的竟是他么?
“只知二位是迥儿找来的民间高士,竟不知是出自太素真人的师门,两位道长行事还真是低调。”独孤婧听完了松阳解释,这才恍然大悟,这下连松阳都来了,更加喜形于色,“真真是极好!我晏儿有救了!”
“姚大人,还是先把你发现的东西说说,师伯他当年就在长安,对宫里的形形色色也熟悉一些,或许他能知道一二。”一直安静着的许天玑出了声,气氛瞬间宁静下来。
众人纷纷看向云棠,独孤婧也不知道,她又发现了什么。
“娘娘,有一事还请娘娘恕罪……”云棠目视着独孤婧,“微臣……偷看了后宫的彤史,实在是想法突至,知道或许能找出一丝线索,为着公主……臣不敢耽搁……”
她都这么说了,谁还能怪她不成?独孤婧知道事情有了进展,更不去在乎这个,“你也是一片苦心,这个不必在乎,姚大人快说,到底发现了什么?”
云棠这才微微低头,“臣……在翻看后宫彤史的时候,找到了一位王爷,或许曾住在过承香殿中……且听臣详细说来……”遂把发现熠王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又瞥了眼一旁坐在供桌上翘着二郎腿的谷夏,“且臣听说……熠王是中宗皇帝的儿子,却在皇帝被贬时候仍留在大内,这其中到底是个什么缘由……还需问问松阳道长了……”
众人这时候都急着知道答案,也没人去在乎她在哪听说了这些,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松阳,等待着一个答案。
松阳道士动了动嘴唇,眼神飘离却又触动,仿佛在回忆着极为遥远的故事,“那一年,高宗皇帝病逝,中宗皇帝继皇帝位,还不到两月,就被武后废为了庐陵王,实际是软禁在了均州,武后要留下中宗一子承欢膝下,这一子绝不能普通,因为人人都知道,武后只要留一个筹码在手中,中宗皇帝被逼无奈,留下了最疼爱的长子熠王,带走了嫡长子也就是后来的懿德太子李重润,年仅四岁的熠王被留在那样一个莫测的祖母身边,人人为其怜惜,却未想到武后竟对自己这个孙儿出奇的好,事必躬亲,跟当年对待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完全不同。”
“那这个熠王可是住在承香殿的?”独孤婧忍不住问了出来。
“武后将熠王放在身边一直养到了五岁,这才把承香殿赐给了这个孙儿,拨身边最稳妥的侍从过去照看,闲暇的时候,会亲自探望,将熠王抱在自己的膝上,没人知道她为何如此喜爱这个孙儿。不过这熠王确实要比其他的孩童聪慧许多,诗书一学就会,小小年纪就会察言观色,常把武后逗的转怒为笑。”
云棠想象那场景,也不觉抿起嘴来,果然,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难以割舍这份骨肉亲情,“这熠王还真是个妙人!”又突然噤声,在众人面前这样评价皇室的祖辈儿宗亲不是太好,真是鲁莽了!
松阳却没觉得如何,“谁不说是个妙人?这熠王小时候聪慧可爱,长大后更是凤表龙姿,温其如玉,机巧若神……不知有多少少女想要做熠王的王妃,只可惜他谁也不爱,只爱……”忽地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扯的远了,“天授元年,武后称帝,迁都洛阳,并带走了十岁的熠王,长安宫城成为武周的别宫,圣历元年,武后听取狄臣意见,将中宗接到神都,欲重立为太子,熠王得知之后欲回长安,多次上表,武后无法,只得准许,并准其继续住在承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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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一搏
“熠王对自己的父亲,估计也是恨的罢……”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李迥,这时候忽然说了话,“是中宗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又怎样?还不是被抛弃给了现实的残酷?”
除了李迥,没人再说话,气氛凝重而静谧,谷夏在一旁坐着听,此时也是异常的安静,眼神悠远无波,也不知是陷在了回忆里还是根本就什么也没想。
“吾儿勿要胡言,先祖的圣意岂是可以随便揣测的?中宗祖上带走了懿德太子留下了熠王殿下,必是有其深思熟虑,怎能以儿女情长度之?”独孤婧知他这样说不妥,忙训斥几句,又故意地茬开了话题,“那熠王回了长安,自是不比在神都的好,只是不知后来又如何了呢?”
松阳皱了皱眉头,额间的褶皱更深了几分,“熠王不喜明争暗斗,他能回长安本也是件好事,而那一年一心想要去长安的人,除了他,还有我,我一直听师父说,长安是世界上最最繁华之处,有最恢宏的宫殿、最奢丽的酒肆、最漂亮的姑娘,那里繁花似锦,车水马龙……我呢,也就是在那一年认识了这妙人……那时候的长安已不是都城,却经历了世世代代的积累,仍旧倾尽人间热闹……那一年我二十八岁,却仍旧像个毛头小子,我一个人来到长安,以捉鬼看命为生,虽然师父说过,鬼也分好坏,命越看越薄,这都不是积德的好事,可能仍旧不听,谁给我钱我就为谁效力,好鬼坏鬼又怎样?死了就该早早的去投胎,我不过是维持着这生死轮回的秩序,而师父说,泄露天机会打破规律,规律?他怎知什么是规律?或许叫那些人遇见我,叫我点破未来,这才是规律,我只知肆无忌惮地活着,因为大道赋予我的本性,是自由自在……我坚信,自由才是规律。”
“我渐渐的在长安有了些名气,有活儿便做,无活儿便去饮酒作乐,旗亭上的诗人是我的友人,曲江池边的名伶是我的知己,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人生……谁知有一日我见了个那么个讨厌的人……那日我与姑娘在水榭上饮酒,他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那么的风华绝代,卓尔不群,可惜太过嘴碎了些。”
松阳道士说到这,竟是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说,白云苍狗,莫若放歌纵酒,他说世事无常,多少安乐者亡,我说成事在天,他说谋事在人,我说浮生若梦,譬如朝露,他说万法相对,无死就无生……真真没有人再比他更叫人厌恶,我俩锱铢必较据理力争了大半个时辰,我竟突然发觉我有些喜欢这人,我俩全然不同,却把对方骂的爽快,我莫名的觉得,我与他是一路人。”
“这人就是当年的熠王么?”独孤婧听到了这,忍不住确认了一句。
“那时候我还不知,不过管他是王爷还是天王老子,跟我有甚么关系,我视他为友,那是我自个儿的事,还要先看看他是什么身份?”
“后来他带我进了大明宫,那里面留下的唯有老弱的宫娥、无所事事的太监,满地的梧桐……可当我看见那丹凤门的东西墩台,层层的门道与马道,我想象着宗室们从这里出入过往,看到那高耸挺括的含元殿,想象着一代又一代的皇帝在这里主持国家大典,我看到太液池旁龙纹的石栏、莲花座的蹲狮石望柱,那池上的白莲即将枯萎,我想象着这一切的一切在其最美好的时候,那该是怎样的光景?朝歌夜弦?钟鸣鼎食?武后是个恶人,她大错特错,却不是错在了她的野心,而是她实在不该在得到这一切之后,却反而让这样的热闹归于陨灭……”
松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的多了,轻咳了一下,“算来……熠王从那时候回了大明宫,又再这里住了四年,平平静静的四年,或许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时光。”
“那后来呢?”不知为何,从他的语气中,云棠听出了一丝丝的伤感,她知道,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后来啊,熠王死了,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松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却莫名地带着丝苦涩。
“怎么会死了呢?”云棠禁不住问了一句。
松阳动了动嘴唇,“为了护送个女孩儿,那女孩儿的父亲是国子监的博士,中宗党裴粹,跟中宗皇帝的私交也是甚好,懿德太子李重润与裴家女儿裴秀的生年相仿,甚是那太子妃的位子,也是留给裴氏女的……若是没有武后的政变中宗被贬,估么着那裴秀就是懿德太子的太子妃了。”
“熠王也喜欢这裴家的姑娘?”不知道为何,在得知了这么些熠王的事后,她突然有些了解了这人,她知道,能叫他豁出性命去护送的,唯有他自己心爱的女孩。
松阳乐了,“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熠王李重汐,那人平日里伶牙俐齿,毒舌不饶人,真个遇到了自己心坎子上的事儿,反而是个闷葫芦,他真正想的什么,谁也不会知道……不过不管那熠王心里头对裴家女儿是何种的感情,可那裴秀一心嫁给懿德太子李重润却是一定的,武后登基之后,把一众大臣带去了神都洛阳,估么着也就是那时候,熠王才与她相识的。”
“那这裴秀又是何以如此恋上懿德太子?按道理讲,两人接触的机会不多,再者说来,既是爱恋懿德太子,又何以由熠王护送?何以叫熠王丢了性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棠有些讨厌这裴秀,更有些怜悯这素未谋面的熠王,难道只因着他对她的特殊感情,就能肆无忌惮地加以利用?这般说着,连拳头也不知不觉攥了起来,莫名的怒火在内心中燃烧。
“她与懿德太子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因何对他如此痴恋,贫道也是不知,至于熠王如何死的……据说是武后下令,被毒箭穿了心,我不知道为何武后会对自己一向中意的熠王下了毒手,也不知道那幕后之人到底是否真的是武后……不过我知道,那熠王没什么可怜,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此生的知己,他死了我伤心欲绝,可我知道,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需要谁怜悯,更讨厌谁怜悯,只要他随了心他选择了此路,他问心无愧……就好过其他……”
他能如此豁达,云棠却没那么乐观,这故事听的她心里头有些发闷,一时不知如何疏解,这样的结局对宫中之人来说已是平常,可为何,唯独这个熠王,这般叫人心疼呢?
正巧这时候李连忽至,先向独孤婧行了个礼,“儿臣拜见母后,我现下来……是有急事要与姚大人讲,怕是要打搅了娘娘的正事,实在是万般抱歉,还请母后见谅……”一边说着,一边却往殿中走来,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带走了。
云棠这才从刚才的感触中解脱出来,瞪眼盯着李连,这冤家,现下又是怎么了?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她与他的关系,恐怕事情要麻烦,思索的时候,李连已是凑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拉着她腰间的系带,也不知是什么事忙成了这样。
却见独孤婧停顿了一阵,后才弯起嘴角牵强一笑,“既然是要事,那姚大人就跟他去罢……忙完了早些回来,只别忘了本职就好……”
这话已是带了些不耐,可这头李连又拉着她衣带不放,云棠也只得和众人告了个辞,跟着这混人出了殿去,一直走了许远,确定了那些人听不见了,这才甩开李连手掌,怒目而视,“李连!我不似你!在这宫里头走错一步都会落人口实,怎能跟你一般如此胡闹?”
本是气急,却见李连一脸的颓丧,只幽幽地望着自己,又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往怀里带,云棠也有些怕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