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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贞不置可否,“这些日子,公主的饮食都是我来送的,公主一个人,我就陪着聊了几句。”
待云棠还想要再问,却见隐贞抬了抬头,也不知对谁微微一笑,“姚大人,到了……”
云棠也跟着抬头,原来已到了那小楼跟前,二楼的美人靠上,一个病态的少女穿着斗篷,明眸带笑望着楼下。
云棠未再看隐贞,只点了点头,“多谢。”
“姚大人……”
已走了两步的云棠这时候又回过头来,“有何事么?”
隐贞抿了抿嘴,犹豫了一阵,“对不起……”
说罢也再未等,直接扭了头,三步化作两步,离开了。
云阳站在原处,说不清心中是何种感受,只得摇了摇头,回头朝小楼走去。
“云棠姐姐,快上来罢!”
李晏晏已望着下面许久了。
云棠这才摆了摆手,冲着李晏晏莞尔一笑,“稍等!”
只看一眼,就知这小姑娘愈发瘦了,待上了楼阁,才行了个礼,“微臣见过公主……”
李晏晏咯咯笑了,“得了吧,你我又何必讲究那些虚礼。”又看了看远处,“姐姐与隐贞有过节,我是知道一些的,姐姐因他受了苦,必是难以释然的,可他到底不是个坏人,不过是被人蒙蔽了而已……”
云棠更加心惊,瞧着李晏晏那时不时望向远处的目光,隐贞已经走的远了,看来在青云观的这些时日,她与隐贞相处的甚是不错。
遂开始打趣,“呦,公主也替人说好话啦?”
李晏晏面色一红,“姐姐说什么呢?叫我瞧瞧,姐姐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十二岁的女孩,虽然年纪尚小,却也是有少女心境的年华了,知她有意转移话题,也不再追问,“都是宫里新来的水果,娘娘叫我捎过来的。”犹豫了一阵,“还带来了好消息。”
李晏晏眨巴眨巴眼睛,“什么好事?”虽是问着,心中却有着丝期待。
云棠也眨巴眨巴眼睛,“好事就是,绮绣她恢复的越来越好了,虽是仍有些虚弱,却已能下地走了,四皇子的婚事宫里再未提过,眼下的事都稳住了。”
李晏晏双眸一亮,“此话当真?”
“我骗你作何?”
不知不觉,李晏晏捉着衣角瘦弱的小手松了开来,“如此……我便放心了……”
云棠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听了隐贞的描述,遂临时编了个谎话,可能瞒得了一时,又如何能够永远瞒得了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公主是大姑娘了,既来了这里,就不要牵挂太多,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睡觉,这样疼你的人才都能放心,除了这些,更要交些朋友,公主喜欢谁就与谁一起,若是公主喜欢的,微臣也会宽容以待……”
李晏晏又是面色一红,她知道她那“喜欢”没别的意思,可却还是像窥探了她的心声似的,只微微颔首,“多谢云棠姐姐……”
云棠但笑,刚刚来的时候,她见到隐贞还是有些怒从心来的,可就那么一句对不起,就让她的怒火消了大半,说起隐贞,他也才与公主差不多大而已,仍旧是个孩子……不过自己这般的心软,究竟是好是坏呢?
“云棠姐姐,在想些什么?魂儿都飞到邕州了呢?”
这一声打趣将云棠的思绪拉了回来,邕州,那是李连在的地方,算起来,他已走了大半个月了,这大半个月来,她强迫自己忙于各种各样的大小事,唯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想起李连的脸,有时候她觉得时间过的好快,有时候她又希望更快一些,才半月而已……那他要何时才会回来呢?
云棠也不觉尴尬,“是啊,飞到了邕州,想起公主您还在这里,这才又飞了回来,陪公主说话儿呢!”
“你倒是承认的快!”李晏晏又是咯咯笑了一阵,后才又认真起来,“姐姐,我想要好好的活一次了……”
这话来的突然,叫云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公主说的是?”
“我一直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李晏晏将小脸微微仰起,承接着阳光,“可这一次,我特别的想要好好活下去,人间有太多美好的东西,虽大多都不属于我,可只要有一件能够眷顾于我,就足矣让我有活下去的愿望……”
她说的美好的东西是什么?是亲人?是自由?是朋友?还是刚刚认识就可交心的隐贞?
她不知道,可看到她能这样总是好的,云棠笑了一笑,抓了抓女孩的手心,“你会的,一定会的……活着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好……”李晏晏亦是莞尔一笑,轻呵了口气,一团白雾在嘴边出现又消失,“云棠姐姐,我有些冷了,扶我回屋去罢。”
云棠点头,看了看四周,青云观里的杨树也只剩下树尖上的几片黄叶,扶起李晏晏,慢慢朝屋中踱去,“初冬要来了。”
李晏晏亦看了看四周,“是啊,初冬要来了,雪也要来了呢……”
☆、怀胎
青琅走了,投胎去了。
谷夏虽不说,但从他的表情看的出来,那种怅然若失,是天下最难言说的感觉,不是绝望与忧伤,却因为空虚,让人愈发觉得缥缈不定,无处安放。
云棠坐在神龛前的石阶上,双手抱膝,听着谷夏诉说,好似在凝神细听,思绪却又不知飘摇到了哪里,不是她不能感同身受……实在是她有着天生的敏感,以至于太过感叹,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恒久之物呢?
他说,青琅是二十年前死的,那时候他作为一只新鬼,傲气的很,弄出了许些动静,最后惹出麻烦来,才不得不归服于他。
这二十年来,他性子渐渐沉稳,却还是有股子读书人自带的傲气。
他是只科场鬼,猝死在殿试之时,说起来是有些荒唐可笑的。
因此也鲜少有人提及此事,即便打趣,也从不拿此事。
可有一天,就在前不久,青琅找到谷夏,突然狂笑了一阵,笑过之后,又痛苦不已,状似疯癫。
谷夏见过他不羁的、沉稳的、儒雅的、安静的模样,却从未见过这样的。
青琅说,他生来就是愚蠢的,被蒙蔽了的,以至于他以为有些事情就是一切,得之则生,弗得则死。
或者说,是捉襟见肘的生活叫他以为只有一条路可走,他生来卑微,唯有一条路而已,却不知有多少个如他一般的人同样在披荆斩棘。
有一天他突然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消失,像是墨饼一般,被岁月慢慢磨到虚无。
可他还是不甘,不甘平庸,不甘卑下,他铆足了一口气,终于得偿所愿,谁知就在那时,一切化作云烟……
作为鬼魂,他开始放荡不羁,突如其来的自由反而叫他欣喜若狂,生者有高低贵贱,可没谁能躲避的了死亡,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平等。
谷夏诉说着,却抹了一把眼角,或许是哭了。
云棠突然觉得,他那心中的情感与思绪,她能试着理解,却有一部分她永远也企及不了。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们都是,那般的相濡以沫,该是何等的无奈与悲哀将他们聚在了一起?
那感情她是理解不了的,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说她了解,反而是对他们之间情谊的玷污。
她唯有轻轻地走近,走近,环住他的腰身,试着带给他一丝她唯一能做到的抚慰。
“鬼爷,你的悲伤我不懂得,但我知道,那比什么都难熬……”
好在谷夏回应了她,用手掌拍了拍她的脑袋,也搂住了她的肩膀,“聚散离合,本是常事,是我糊涂了……”
那语气中的苍凉与无奈,仿佛通过拥抱传染给了她,人呐,若不是贪婪成性,也就不会有什么悲伤痛苦了。
***
采菱晕倒了,刘通匆匆赶来,他已去找过了皇上,可皇上正宠着新人,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叫他去请太医便是。
可这是个看得失的世界,一个渐失荣宠的小人物,无人愿意过问。
云棠找了荣姐姐,荣姐姐又找了冯太医,如今他与荣大人已情愫日深,再找他帮忙,已是非常仗义的了。
可结果却叫人喜忧参半,采菱怀了孩子了,已有三月,只是她太过瘦弱,故而还未显怀罢了。
听了这消息,皇帝才带着样桓踏足了紫兰殿,得知自己要再有个皇子或是皇女,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菱子,你辛苦了……”
云棠这才知道他私下里是这样叫采菱的,不过这样的亲切关怀,又能有多久呢?
她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奶奶的男尊女卑!女人孕育生命,多么圣洁的使命,却被这些人如此作贱!
然而能如何呢?这些话她说与人听,无非会被人笑掉大牙。
她越来越为自己的朋友感到可怜,也为她肚子中的新生命感到可怜了。
冯太医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不得不在皇帝欣喜之时插上几句,“陛下,娘娘怀了龙脉,真乃可喜可贺,可微臣探脉息的时候,娘娘的身子已是虚弱的很,气若游丝……若不加以调理……”
皇帝生气了,仿佛这一切都是别人造成的似的,气的一拍桌案,“胡言乱语!既是龙脉,便有神灵扶助……”又压了压怒火,“既是你诊的脉,日后她们母子二人就交由你来调理,若是出了差错,朕惟你是问!”
冯太医不敢抬头,只得轻轻颔首,答了句是。
又瞥了眼云棠,面色不减严肃,“朕知你与菱美人速来交好,今日便多谢你了……”
她本该“受宠若惊”,可今日她无法强迫自己伪装出来了,她只平平淡淡的说了句,“陛下严重了……”
好在皇帝也没有多想,只依旧望着采菱苍白的面色,挥了挥手,“二位退下吧,我与美人还有话要说。”
二人齐齐答了声是,又一齐弓腰退了出去,刘通送他们出了紫兰殿,一直送到门口,才被云棠阻了回去,“莫要多送了,娘娘那里还需要你照顾……”
待只剩下自己与冯太医,云棠才满面愧色,“冯姐夫,对不住了,给你招揽了麻烦……”
冯太医被那一句“姐夫”弄的颇为不好意思,白白净净的耳根上竟红了一片,可心里分明是得意的,“姚妹妹见外了,你荣姐姐她……也是放心不下娘娘的……”这般说着,脸面愈发红了。
云棠噗嗤一笑,心想荣姐姐那么个果断大方的人,竟找了这么个爱害羞的男人,还真是倒过来了。
遂与冯太医一起往回走,“冯姐夫与荣姐姐也许久了,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冯太医微微一笑,带着他那副天生似的笑呵呵的模样,“她这个人啊,怎么可能只愿在家中相夫教子,她喜爱做什么,只叫她去做就是了。”
云棠又噗嗤笑了,这次却不是取笑,是对这男人真心的崇敬起来,她突然就明朗了,不管何时何地,总是有人在维护着那些美好的,即便一切都已变质,这样的人总是看的清楚,是啊,什么又能比发自内心的爱与尊重更难能可贵呢?
冯太医却被她笑的莫名其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把他那太医的帽子都给碰歪了。
***
当云棠再去找谷夏的时候,松阳也在,两人不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见了她来,马上又噤声,怕她听到似的。
松阳清了清嗓子,“丫头,刚要去找你,你就来了,那什么,还记得咱们上次弄死的那两只小纸人吧?”
云棠开始还对这两人鬼鬼祟祟有些狐疑,却被松阳一引,把她的思绪也给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