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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百鬼-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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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花针蓦地一顿,“快请!”
  不出一会儿,那小宫女就领着个女官进来,唇红齿白,脸上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可不就是云棠。
  虽是来见她,可云棠的气还是没消,再加上她在外面就听到了她哼的小调,怎么着?自己这些日子为她抓心挠肝,她倒是清闲!
  因此仍旧肃着脸面,规规矩矩作了一揖,“见过美人娘娘,姚某多有叨扰,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虽是一本正经地说着客套话,可腮帮子却分明是鼓鼓的,瞧着那副模样,叫人气不打一出来。
  采菱哭笑不得,把身边的婢女差了下去,这才去扶,“好了,莫要气了,成么?”
  云棠仍旧是规规矩矩,“微臣不敢生美人娘娘的气。”
  她这么犟,采菱也没了法子,“你既然不肯原谅我,今日又为何来找我?”
  云棠这才抬起头来,“为了心安。”
  采菱哀叹一声,“那你且说罢……”
  云棠舔了舔干裂了的嘴唇,犹豫了一阵,索性就直来直去“我与松阳道长交情还好,那日他老人家过来,说孟隐的魂魄之所以徘徊不去,实际是因着他自己设下的阵法……”
  一听这“孟隐”二字,采菱的身型猛地一颤,面色也有些发白。
  云棠却没停歇,“简而言之,那孟隐生前叫上官珝,是睿宗皇帝的谋士兼阴阳术士,他为睿宗皇帝做了不少的坏事,睿宗留不得他,只好除了他,遂叫他去修筑桥陵,还有那青云观的伏妖塔,待他死了,把他的首级与躯体分别置于两地,就是为了拿他自己设计的阵法压制住他的魂魄,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这孟隐死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反而成了只织梦鬼。”
  这事情太复杂,采菱一时还难以消化,她是早就知道孟隐是鬼,却也觉得不过是只普通的鬼而已,难不成这鬼魂也是分那么多种类?
  可云棠仍是未停,“织梦鬼,多半是因着尸骨被镇压,灵魂没了自由,便日生幽怨,也因因缘际会,久而久之便以神识编织出梦境,灵魂虽受阻,神识却可自由自在,只要他想,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所以你做的那些梦,便是他用神识编织出的世外桃源……”
  “织梦鬼百年难得一见……须得生前极有慧根之人,还需葬身之地是极为罕有的风水宝地,上官珝生前就聪慧异常,再加上青云观、桥陵都是皇室勘选的福缘之地,叫他得了道,倒也是情理之中。”
  采菱的肚子有些大了,站久了就生疲惫,这时候又扶着桌角坐在绣墩之上,嘴角反而抿起一丝笑意,“可你说这些,又如何呢?”
  接下来才是正题,前面的不过是怕她听不懂的铺陈,云棠的嘴说的发干,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就在前几日,道长他去了桥陵,也去了伏妖塔,把上官珝的尸骨又拼在了一起,如今已经好生安葬……所以孟隐他……再也不是那厉害的织梦鬼了……”
  要说松阳能知道那伏妖塔机关的解法,还得亏了云棠跟他详说过,在采菱面前,她却是一句也没提,既然她俩差点因着这事绝交,她就不需要她因着这事承她的情,上赶子讨好似的,感觉就不爽。
  “如今那孟隐得了自由,早已不知到了哪去自在了,他从前对你说的话做不做数也是两说,道长说,他可以写一封符咒,和着水喝下去,那鬼胎自然也就落了……”
  话还没说完,却被采菱给打断,“不必再说……左右还是劝我不要这孩子……”
  云棠砸吧砸吧嘴,估计是嘴唇干出了血,口里都是一股子铁锈味儿,心也跟着发酸起来,“我可不是来劝你怎么样的,我说了,不过是为了心安,既然松阳道长提了这茬儿,我就跟你说一说,至于怎么选,那还得看你自己……我要说的也说完了……你……仔细想想罢……想好了我好给道长答复……”
  说完了这些,只觉浑身的力气都用没了似的,又撑着给采菱作了一揖,不等她说话,便转头走了,只觉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云端,出了紫兰殿门,险些栽了下去。
  还好被谷夏给接住,他看她来,就亲自来接她,也幸好他来,否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原来跟重要的人那般冷言冷语的说话是那么的耗费精气……伤心么?早就被采菱给伤透了,现在她只是觉得疲惫,累地像没了骨头,再也支撑不起来……
  谷夏扶好了她,也轻轻叹了一声,“个人都有个人的命,那命多半是她自己走的,别人也是无可奈何。”
  云棠点了点头,“我晓得,只是舍不得……”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没说什么了。
  ***
  收拾好心情,云棠又送丁泽出宫,皇后娘娘的动作极快,才几天就得了圣上的批示,如今丁泽,也是真正的自由人了。
  比起送荣大人出宫,这次的心情完全不同,无论和什么人相比,荣大人在她心中的位子都是不一样的,那里头有依赖、有敬仰、有感激,有不舍,女人与女人之间最深厚的情份,那是和男人的杯酒一笑不一样的,所以她一旦走了,她像是丢了主心骨儿似的,悲伤更大于快乐。
  可丁泽是她的朋友,且这次他得以出宫,那是她一手促成的,虽也有一些伤感,但祝福更多,他即将去寻找他自己喜欢的世界,她可真是替他高兴。
  丁泽的东西极少,少的只有一个行囊,他立在宫门口,身边只有云棠一人相送,“好了,又不是再见不了了,日后有的是机会相聚,你且回去罢……”
  云棠却不走,“虽是还能见,但到底不比从前了,丁大哥能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可也别忘了宫中我这个妹子,走到哪里碰了什么好玩的,且写封信描述给我,你看了也就算替我看了。”
  “自然是忘不了你,我不善言辞,性子寡淡,与我交好的寥寥无几,这么聪明可爱的妹子,我丁泽三生有幸,你说写信,自然是成的,若是碰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我便带回来给你。”丁泽说着,嘴角噙着笑意,让人看起来就暖洋洋的。
  “丁大哥,日后要记得多笑一笑,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呢!你可知道男人笑起来好看有多重要?就算光凭着这笑,等到时候回来,你就能给我带个美貌嫂嫂,再来两个侄儿,我可就跃升成姑姑了呀!”
  被她这么一说,丁泽摸了摸脸颊,倒真是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模样,爽朗一笑,“借你吉言!”又回头看马车,“我这就走了,日后再来看你,你也莫要伤心,咱们就效仿先人豁达,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罢!”
  云棠“嗳”了一声,目送着丁泽上车,心里嘀咕他可真是臭美,哪个要为他儿女沾襟了?
  而另一头,马车转了个弯儿,那马夫问了丁泽,“先生要往哪去?”
  丁泽淡淡一笑,“你可知哪有好马能买?”
  要说他这出宫的第一站,先不去别处,得先朝邕州那头去看看,自己这个傻妹子,一心一意惦记着人家,却被抛在长安不闻不问,管他什么王爷侯爷?他丁泽这就去问个清楚!
  

☆、织梦鬼(二)

  长安城的钟鼓楼咚地一声,晨钟暮鼓,门禁的时辰到了。
  无论是长安的城门,各个坊市,还是三大内的宫门,都被守地严严实实,苍蝇蚊子都难以出入。
  因着是冬日,刚刚门禁,天就黑透了。
  云棠打了个哈欠,快了步子往回走,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好好歇歇,谁知那屋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昏暗的房间里头隐隐约约立着个黑影,背对着月光,叫人看不真切。
  她倒是不怕鬼怪,只怕是哪里来的歹徒,她哪里打得过人家?
  谁知那人却形如鬼魅,眨眼之间竟移了过来,待离的近了,才看清容貌,五官深邃,嘴唇凉薄,一双凤眼尤为独特,出乎意料地,竟是孟隐!
  他竟直接来找了自己!也是了,他也只能来找她,就算去找采菱,她也看不见他。
  想起他把采菱害成了那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地恶语相向,“这下得了自由,还不赶紧投胎去,找我来做什么?”
  孟隐笑笑,“自然是来表达谢意,若不是云棠姑娘解了那伏妖塔的阵法,孟某今日还得不了自由。”
  “呸!你当那是为了你?”
  “自然不是为了我,可结果是一样的成全了我……”孟隐仍旧是笑,甚至笑的更加灿烂,“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甚至都不想看见我的影子,但我今日来,确是报恩来的,你可要知道,彼时那段风云变幻,现如今可只有我还说的清楚……”
  他若说别的,云棠自然不会搭理,可若是这事……她转了转眼珠,“你愿意告诉我?”心想着,他这般诡计多端的祸害,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听一听总是好的……
  孟隐就料到她会怀疑,“我知那谷夏定是没说我什么好话,我这样的人,你也不会轻易相信,说的太多反而显得虚伪,既然这样,我就只说一句,你若是聪明,自然就全都懂了……”说罢凤眼一眯,缓缓凑了过来,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似笑非笑,“所以你到底是听也不听?”
  云棠心下略一计较,“自然是听的,挺大个男人婆婆妈妈,快讲便是!”
  那人这才得意一笑,不得不说,这样的面容,略一带笑,就能面若桃花,“我便说你禁不住诱惑,我且告诉你,神龙之年,洛阳城下,熠王李重汐被射杀之时,无论是睿宗李旦,还是我,都不在神都洛阳……彼时女皇衰微之时,只有红香常伴左右,我孟隐说过无数的谎话,可这一件事,千真万确!”
  见她蹙着眉头,嘴巴微张,显然还在思考刚才的话,孟隐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也不想再多待,只挥了挥广袖,桌案上的镂空花灯蓦地亮了,“天暗了,亮灯罢!”也不告辞,转身之间,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不在,中宗也不在,那到底是谁下了放箭的令?若是按他说法,难不成是武后自己?可她又怎么会忍心害死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再回想彩凤的言之凿凿,武后是从未做过伤害鬼爷的事的……这……怎的如此混乱?
  不对?她为何如此确定?既然她能够断定,又为何不直接言明到底是何人下令?那孟隐最后提的那句,唯有红香常伴左右……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有意提及?
  最后想到武后身上,她为着近日的事,私下里读了不少史书记载,因此对这女皇也多了一二分好感……想武后一生沉浮,年迈之时依旧精明干练,提拔忠义之臣,将大唐引入了一个开明盛世,可为何突然之间做了如此多的糊涂事?
  听信谗言,诛杀亲孙懿德太子,宠信二张兄弟,又射杀了最疼爱的熠王……即便不是她亲口下令,也必是被人操纵,一代传奇女皇,又如何能被人操纵成傀儡?
  最后想到了中宗皇帝,说皇帝驾崩之时,乃是头痛剧烈风疾之症,虽说这头痛之症是李唐皇室的通病,可今上的龙体倒未听说有何不妥,高宗的父亲太宗也没听说过有此病症……说是通病,其实也只是高宗、中宗、和睿宗这三位皇帝罢了……
  越想越觉蹊跷,忽地有所猜测,脑子轰隆一声,面色瞬间苍白如纸,赶紧批上外衣斗篷,冲出房间去了。
  ***
  且说这边,孟隐出了清晖阁,一路朝紫兰殿的方向飘去。
  他到了殿前,正看见那窗纸上单薄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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