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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并没有实际上发生的诡怪事件。
但在“绮梦客栈”里的人都很紧张,拿刀的拿刀,提枪的提枪,连铁布衫也都是站着睡,杜小月更睡不着,双手抓往床塌下的红砖,一直抓到天亮,以致翌日他的指节青筋突了出来,手指麻痹弯曲,掌心全给砖面刺得一坑坑的,全是带血的坑洞!
这晚的怪事不是事。
而是梦!
绮梦这次没做绮梦。
而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突然有个赤裸裸的,身形修长高窕的女人扑向她,向她袭击。
她在震怖中反击。
她击中了她,可是那女人突然变了。
变成一个十分恐怖的厉鬼,全身的白皙肌肤都在销熔腐化中,嘴眼鼻里都迸喷着粘液,胶粘在她身上,以致她自己也结同化、熔化,逐渐变成了一滩又浓又臭的血水……
太可怕了。
她突然梦醒。
惊醒。
可是醒后更可怕。
噩梦醒后才是真正的噩梦。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客栈里的人都同一时间惊醒。
有的人是吓醒。
有的人是尖叫着醒来。
有的人醒来之后还不知道自己已醒,以为还身处噩梦之中。
可见噩梦之噩。
噩梦之深。
而且,人人居然都梦到同一个梦。
同一个女人。
同一种变化。
同一个噩梦!
噩梦最可怕之处,是醒不来。
——每次都梦到同一种噩梦,固然可怖,但大家一齐梦到同一个噩梦,也十分恐怖:因为它让你分不清到底是噩梦还是恐怖的现实,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的?发生了的?还是仅不过是一场相同的噩梦。
但噩梦最可怕、可恐之处,还是:
醒来后,发现不是梦。
而是真实。
他们不期而醒。
一惊而醒。
客栈内旬且着雾。
荒山也笼罩着寒雾。
雾中。
窗前。
有一雪白如刀的女体,做发飞扬在冉冉飘过,好像一切都失却了重量,那刀白的女体,也只似一匹失重的白布、一面随凤的润旗似的,自窗前悠悠冈过。
其中,靠近窗前的胡骄,及时瞥见那空中飘行的女人五官都淌着血迹。
眼尖的胡娇却发现了:
有一滴不是血。
而是痣。
——老大的一颗红痣。
血痣!
那颗痣就长在那女人的下额、唇下。
——这是他们发现那飞尸的第二颗痣!
“是左边?还是右边?”
奇怪的是,孙绮梦对这一点问的很仔细。很详尽。
“右边。”
“你肯定?”
绮梦的脸色很不好看。
很苍白,像一块冰雾凝结在月饼上。
这也难怪,现在,人人心中,噩梦已取代了绮梦,连她自己,也刚自一个噩梦中醒来,旋又进入另一个噩梦之中。
胡娇也不满意“梦姐”那么不信任她,所以语音也有点恼火起来。
“当然肯定。她的脸,就在这边,”她指手划脚,对着窗户比拟着,“那魔女向着我这边来,哪,这是我左手,她对着我左边:唇边有一颗痣,红的,当然就是她的右边了──怎会有错?”
她不但眼利,记忆力也好。
因为对这两点实在有点洋洋自得,所以说起来也有点夸张,绘影图声。
“一一这么夜,这么黑,你怎么看得那么清楚?”
“我不知道,反正,那女鬼全身似逆映着白光,全身白得发亮。这几天的月亮不是挺亮的吗?”胡娇不耐烦的呀着嘴儿道,“反正,那也不过是一只女鬼而已——见到一只女鬼,还是一只长有血痣的女鬼,呼味味,真是倒八辈子霉运了,有什么好充的!我要认功,也不争这个——”
绮梦听了,二话不说,“啪”地掴了她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可打得她肢上火热火辣地,可胡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话冒犯在绮梦心里了。
大家都怔住了。
谁也不明白绔梦为何会生那么大的气,只知“老板”今天脸色很难看。
一个平素肤色好到像一颗刚熟透了的桃子的女子,而今变得有点猪肝色,心情怎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一点,连鲁男子的独孤一味也看出来了。
但他也一样看不出来绮梦为何要生那么大的气。
对他那样一个好色的汉子而言,有一个不穿衣服身材极好的女人在窗前飘过,他一定是瞪大了眼。看饱了再说──管她是不是鬼!
——至于一位痔,不管红的黑的灰的还是七彩的,都不关他的事!
他最生气和耽优的,还是他的狗——到底怎么死?失踪的出了什么事?
所以他想胡混过去,劝了一句:“算了罢;”一颗痣算什么呢?就当它长在屁眼上好了!”
殊料孙绮梦一听,脸色大变。
——本来是猪肝色,现在真是像大便一样的颜色。
看她眼里的神情,真似想要恬脱脱把独孤一味的舌头切下来似的。
独孤一味天不怕,地不怕,却怕孙绮梦真的发脾气、
那也不是因为他胆小。
而是因为他爱她。
一一爱一个人,总难免会怕那个人,爱得深,就怕得深。万一翻了面,断了情,绝了义,就转化为恨得深怨得更深了。
胡娇却在此时哭了。
鸣呜咽咽——她当然觉得自己很冤——但也不至于大声放哭,因为毕竟“小姐”一向是很少发这种“小姐脾气”的。
这时,只听“小姐”阴寒着脸色,对着外面将破晓犹夜未央的荒凉山野狠狠的说了一句。
“好,你既然来了,就来吧一一今晚我等你。”
大家听了,都有点不寒而惊。
看到绮梦的神情,更有点毛骨悚然。
独孤一味却以为他颇能体会绮梦的心情——绮梦毕竟是他的“女人”,他在这儿独霸三年尚未“期满”,岂能容人如此放肆?于是长身拦在门前遮住已困夜色逐渐消沉的月华,浩浩荡荡的喊了话:
“死鬼,你给我听着!你别男扮女装:,叫些下三滥的戏子、下九流的妓女来装鬼吓人充数!你老祖我可是不怕吓的,给吓大的!你吃了我狗,毒了我的犬,你给我记住,我一定会煮了你的猪,宰了你的羊,把猪肠换作你的鸟。把羊角插在你的耳朵上!有种,明儿就在这儿跟我一决生死。犯不着吓唬这些黄毛丫头。妇道人家!有种,你就今天下来跟我干一场,我包准把你打得当不了鬼也升得仙!”
他说话的处身地,正在客栈的大门口,对着山峰喊话。
他说得非常英勇。
看他的样子,也十分威风凛凛。浩气长存。
他好像觉得自己快要成为一座雕像了。
绮梦听了,神色好像好过了一些。
至少,明角边儿,还酝酿了一点笑意。
一丝丝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她叹了轻轻的一口气,轻的吹不扬一条轻羽。
然后她幽幽的说:“你知不知道你实在很……”
独孤一味马上回头。
而且是猛然回首。
他容光焕发,群须乱舞,抖擞精神。兴致勃勃的问:
“一一很什么!?”
绮梦欲言又止。
但她知道独孤一味一定还会问个不休的一一这鲁男子一旦好奇起来的时候,要比八婆还要八婆的。
所以她只好说:
“一一很威风。”
为这这话,独孤一味当然兴高采烈了好久。
所以,从那天晚上到第二天,他一直都伸展双臂抵着门,好像就拦身在这孤栈荒店里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样子,动也不动一下。
这一下,他可真有点成了活的雕像。
他们本来都不大相信十二那天晚上会有事。
原因很简单:
他们已成了习惯。
———天晚上发生了事,第二天晚上就没事。
一如前述:初五有事看到那个没穿衣服的女人缓缓打横飞行。按照道理,十二应该下会有什么事才对。
余此类推。
希望如此
至少,大家心中希望:就算是发生意外,闹鬼或遭受狙袭,也能有皇恩大赦,也就是说;发生那么不幸和惊怖的事,简直是遇上霉神了,还是能有假期比较好。
——还可以调节休息一下嘛。
不过,这一次,他们可要大夫所望了:
因为这次那“霉神”好像特别勤奋。赶工似的,连第二天晚上,也发生了事。
事实上,也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血,没有鬼,也没有飞尸……。只不过,也“没有”了两个人。
一个是胡娇。
她“忽然”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一可能是去如厕的时候,可能是在洗澡的时候,可能是大家睡着了的时候……
总之,在吃晚饭的时候,就不见了胡娇。四处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
另一个是独孤一味。
本来没有人会想到独孤一味是“失踪”的──因为像他那么大个儿的人,武功又那么高,气势又那么浩壮,说什么也不会让人“拐”走就是了、但还是一下子就消失在空气中,了无声息。
就在胡娇“不见了”之后,却发现独孤一味也没回来,大家才开始联想起来:
会不会是独孤一味也“失踪”了!
一一他会不会也出了事!
大家都记得,自从昨夜绮梦夸了他一句之后,他一直都守在房门口,大家还心里认为。如果看多了,或习惯了,还以为那是一座纪念碑还是先人石像什么的。
最可怕的联想是:
——如果敌手连独孤一味都能这样无声无息的“弄走”,那么,在客栈中的人,怕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了!
“大家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大家七嘴八舌,回忆强记,结果都是一样:
下午。
——申时之前,肯定独孤一味还在门口守着,来回巡逻不已,看来,他当“纷梦客栈”是座烽火台了!
“那么,是谁最后看到他的?他那时正在于什么?”
一一那么大的一个人,战斗力又那么高,决不会。无缘无故便消失的,绮梦决心要追查到线索来。
结果还是胡骄所说的比较接近一一接近看到生龙活虎的独孤一味之“最后一眼”。
她看到独孤一味站累了,目光有点痴呆,哺哺自语,好像在说:“原来是你……你这霉神……我跟你老早就约好了……你还来这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儿……”这之后——
这以后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
胡骄的回答是:
“我那时想去叫阿娇一齐过去问问看:他发现了什么一一可是,阿娇却不见了!”
绮梦问:“后来你就专心去找阿娇,就没再跟进独孤的事了?”
“是。”
胡骄这时眼睛已瞪得胡桃核样儿大,好凄惨:胡娇毕竟是她同胞姊妹,两人一齐闯江湖,又是同胞战友,彼此间极有感情。
“所以之后独孤去了哪里,你便不清楚了?”
答案是:是。
那时候,恰好大家各忙各的,谁也没留意独孤一味的行止,更何况他的轻功奇高。
“那你发现阿娇不见了,为何又不立时向我报告?”
“我是到晚饭的时候才肯定阿娇没回来的——”胡骄哭着说,“初时,我只以为她觉得不开心,出去散散心……何况,小姐心情也不好,我没敢打扰你。”
胡骄没说下去的地方,言有尽,意无穷,绮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