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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姿态雍容。
长孙仪险些以为他喝的不是什么客栈里的冷却的粗陋茶水,而是天上的琼浆玉液,否则怎么会有这么装模作样的姿态?
她该让凤无惜来这看看,好叫她知道,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欠揍的存在。
“那么,”她眉梢微扬:“恩公有什么条件?”
要说她相信这人的话嘛……她当然相信,但是经过了这么些事情,她同时也相信好事不能平白从天上掉下来。
要得到什么,就要拿什么来交换。
蔺如霜似乎被她这句“恩公”噎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如果你能在两年之内找到无相山这个地方,你就能活下去。”
无相山?长孙仪没有多问,而是摸了摸伤口,轻轻一笑:“可是我的目的,并不只是活下去。”
她要的不是苟延残喘的活。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她不如死在执法台上。
她要的是干脆利落的报复,是撕开昆山伪善的面具,是从尘埃中爬起来,证明剑修之剑,不该行阴谋算计!
蔺如霜问:“你想如何?”
长孙仪低头,她的伤口被处理过了,法衣也换了一身……也是,之前的法衣自然挡不住分神剑修的一击,凝尘已碎,剑柄上嵌着的昆山玉之令却被她紧紧地捏在了手中。
“我想重新握剑。”
纵然剑府已碎,她也想握剑,痛快劈开段无尘那张笑脸。
蔺如霜摩挲着手里的竹简:“握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了蔺如霜的微妙的情绪。
“你不适合握剑。”他的语调平淡极了,然而却带着可信的力度:“也不该握剑。”
伤重至此,更握不了剑。
长孙仪险些笑起来——他居然说她不适合握剑?长孙仪自认她在剑道上虽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天才,但整个莲华界,蔺如霜又能找出几个人——比她适合握剑?
她反问:“敢问,我适合什么?”
蔺如霜放下茶盏:“你适合学法。”
长孙仪:“……”
先不说法修已经没落了近万年,他让一个剑修去转法修,这念头可真够异想天开的。
察觉出长孙仪的抗拒,蔺如霜轻笑了一声:“要么等死,要么学法,你不会有第二条路。”
金丹可重修,剑府却不可能重补,她要重新走剑修的路子,绝无可能。
要么就规规矩矩到凡间当个废人,眨眼成一抔黄土;要么破釜沉舟,改换法修,报仇雪恨!
蔺如霜的语气如此笃定,长孙仪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然而让她学法——
第7章 疗伤
有人说过,长孙仪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这种识时务具体表现在她对自己的处境总是接受的很快,并总能够在绝境找出一条生路。
这种性格似乎与剑修相去甚远,但她身上总还是有剑修的某种特质。
只不过,这种特质常常会被她遗忘,只有在某种时刻才能凸显出来,比如生死关头,比如做重要决定的时候那一份果断。
“不学。”
长孙仪果断地拒绝了蔺如霜的提议。
先不提法修的皮脆肉嫩,就杀伤力这一点来说,法修的攻击也是远远不够看的。
先不说她有没有那个天赋,光是弃剑修法的难度,也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大仇得报。
说不准段无尘都飞升了,她还不过入门呢。
所以,蔺如霜的提议她连想也未想,就直接拒绝了,即使到最后真的无法重新握剑,抛弃肉身,转修鬼道——说不准还来得快些。
连长孙仪之眼界,都对法修一途并不看好,可想而知,莲华界法修之道在大部分修士眼里到底是没落到了何种程度。
蔺如霜放下手中的竹简,慢慢抬起了手,长孙仪眉心一颤,难道她不转法修,他还有意见不成?
难道蔺如霜救她是为了传承法修之道吗?
也是,瞧他的模样,看上去倒真有些像传说中的法修……
长孙仪在这走神,蔺如霜却没停止动作,他当然并不是像长孙仪所想,要取她性命,修长手指落到肩头的缎带上轻轻一扯,那双被掩住的眼睛便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失去遮挡,长孙仪才注意到,这人的右眼角下,竟落了一颗青色的泪痣。
原本清冷的相貌,盖因这泪痣的点缀,好似冰冷空茫的雪原上刹那间开了一朵盛放的妖罗花,于无声处透出极端的艳丽来。
妖与仙,只在一刹。
蔺如霜抬眸,淡而远的眼波从从容容地在她脸上流过:“不学?”
长孙仪:“……”
遭了!
要说凤无惜对长孙仪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看上去八面玲珑、圆滑世故并且油盐不进的长孙师姐,不仅有弱点,而且足足有三个弱点。
长孙仪此生有三怕,一怕强者的眼泪,二怕说谎者的真心,三怕……
三怕美人的眼波。
之所以放到最后,正因为这是她最不能抵挡的。
啧。
于是只能垂头丧气:“学。”
说完这个字,她甚至能想象到对方眼里的笑意,不由更沮丧了。
他还不如把眼睛遮起来呢。
蔺如霜似乎对她了解颇深,闻言也没有惊讶,他将缚眼的缎带收起,慢慢道:“你既然已经醒了,那么就可以开始疗伤了。”
疗伤?
他不说还好,长孙仪还可以借着对方那颠倒众生的美色来麻痹自己,可他一旦提起,这身上的伤似乎也要迎合美人一般,强烈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蔺如霜重新握起竹简,转身道:“随我来。”
她还能走的了么?
长孙仪正想开口,然而她不常向人求助,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尝试着落脚,整个人重新站起时,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但到底站了起来。
蔺如霜没有走远,他背对着长孙仪站在门边,没有回头,似乎在等她,即使没有回头,他显然也清楚长孙仪的一举一动,知道她站了起来,才再度提起脚步。
时间尚早,整间客栈里没有多少人影,柜台后的店小二撑着脑袋打盹,连两人的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长孙仪跟在蔺如霜的身后,一路走来人烟渐少,看来这恐怕不过是个小镇子,也不知它所属的国度依附于哪家的地盘。
这么想着,她也问了出来。
莲华界正魔两道之间虽时有摩擦,但还算太平,正道以五大上宗为首,接下来则依次是萧、沈、姜、孟四个修真世家以及大大小小的门派;而魔道则是无花谷独树一帜,麾下所有魔修皆由魔尊沈病梅差遣号令。
蔺如霜沉默片刻:“不知。”
长孙仪被这个答案噎了一下,这可真够随意的,救了她这么一个麻烦之后,连自己落脚的地方都敢不清楚,不是太自负就是没脑子,但想也知道,蔺如霜必不是后者。
她清咳一声:“那我们去哪儿?”
“……不知。”蔺如霜道:“你跟着便是。”
这位不会是个路痴吧?她确保自己有这个毅力跟他兜圈子,但不确保自己的身体能再撑下去,这两个洞还在呼呼漏风呢。
蔺如霜没有回头,长孙仪却听得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这两个“不知”解释:“凡人一生,至多不过百年。”
“在修真人眼中,一个闭关转眼又是一朝,还不及一朵灵花的开落。”
所以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纵使此刻叫着这个名字,熟知百年一过,又经了几番变迁?
长孙仪看不到他的眼睛,于是便不曾察觉,那双澄透的眼眸里,此刻竟是一片空茫。
“这么说来,恩公是一直远避红尘修行?”长孙仪没听进他的解释,她的伤口疼的厉害,便随口应付地接着问道。
恩公……
他默然道:“蔺如霜。”
长孙仪:“……”
“蔺先生。”长孙仪从善如流地改了个称呼,其实她并不关心他叫什么,那张脸的印象太深刻,她在心底直接把“美人”两个字当做了对方的代称,但他既然不喜欢“恩公”这个称呼,那么换一个就好。
原本叫前辈更合适,只是想来对方也未必喜欢这个称呼,长孙仪斟酌了片刻,折中一下,取了凡人对师长的称呼。
这下蔺如霜没有再做声,看上去是勉强满意了。
渐渐人烟尽散,一路循溪而去,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见林间翠色在茫茫烟雾中隐去,脚下不知名的繁花如豆,越往前方越能感受到一股冰凉入骨的气息,再走不远,一潭数十丈宽的冷泉出现在两人眼前。
峻峦削岫,错立如交牙,石色青碧,白浪飞溅其上,水声哗然。
不知是不是这冷泉的作用,长孙仪觉得被南明离火烤灼的元神都有了清凉感。
蔺如霜止住脚步,平静地回望她:“还愣着做什么?宽衣。”
长孙仪指了指冷潭:“你是说……但南明离火非玉髓寒冰灵液不能相克……”
蔺如霜顿了顿:“谁告诉你只有它可以疗愈?”
但也不会是你随便找一个不知道的小镇子,又随便在边上找的一个小池子就能疗伤的呀!当南明离火这么随便可以克制的吗?
算了……
蔺如霜虽然行事古怪,但到底救了她一命,不过泡个池子,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她并没在意一旁的蔺如霜,径自宽衣。
修道之人大都心性淡漠,何况以他自己的美色,也用不着贪别人的便宜。再说她身上破这两个洞,恐怕也没什么美感可言了。
她不在意,蔺如霜却及时避开了目光,他抽出袖中的缎带,重新缚住双眼,背过身去,在一旁的青石上落座。
自遇到蔺如霜以来,所思所见都只能归纳成一个“奇”字,奇怪的筝音,奇怪的手段,奇怪的疗法……
这就是,法修么?
长孙仪解开最后一层法衣禁制,抬脚浸入潭中。
刹那间,清凉新甜的气息盈满肺腑,斜飞的石壁送来一道道寒冷彻骨的浪花,浪花哗啦啦打在弧度优美的双肩,又自肩头滑落。
因有南明离火的存在,以及原本金丹剑修强韧的体魄,长孙仪非但不觉寒冷,反而有一种舒适的快意。
她仰头承接寒泉的洗礼,冰冷的泉水打湿的黑发浮在清透水面上,流翠般的长发似沉浮的水草,极轻又极温柔地将她缠裹。
除了水声,谭边唯剩一片清寂。
这种感觉……这种似乎万物都伴随在她身侧的感觉……
有什么念头飞快从长孙仪脑海中飞过,但她一时之间,也无法抓住。
水流缓缓经过她秀逸的双眉、狭长的双眼,自挺直的鼻梁划至流丽的下颔,长孙仪勾起唇角,任由它一滴滴洒落锁骨中。
她沉浸于这玄妙的感受中,便未曾注意到身后蔺如霜的举动,他握在手中的竹简不知何时已经展开,浮在半空,铺展的简书之上,黯淡的墨色细小字迹仍见铁画银钩,凛然不可轻视。
而简书之下,银发黑衣的男人紧闭双目,缚住双眼的黑色缎带忽然一亮。
紧接着,缎带上无数刻画繁复的纹路一笔一笔亮起银光——
蔺如霜指诀缓掐,指尖无数莹光闪动,而简书之前,缓缓浮起一道一道墨色的痕迹。
撇、捺、横、竖……
每一道笔画出现,便伴随着轻轻一道奇异的筝音,蔺如霜抿紧苍白的双唇,毫不为筝音所扰,径自掐下一个个复杂玄奥的指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