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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绽,托举着浑圆的炉身。
真美啊。
敦煌,佛光之城,佛门典故无处不在。飞天下凡,更是民间第一传奇,纵是在这普通的一家店铺里,日常一件陈设上,都饱含着百姓对这位天神的景仰与怀念……
“进来吧。”胖掌柜自后堂蹓跶出来,冲着莲生摆了摆手,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讥诮之意:“愿你心想事成。”
店堂里的伙计们,全都忍不住笑了。望着莲生启步入内,众人互相使着眼色,连那胖掌柜十一娘在内,都不再打算忠于职守,纷纷凑在后堂帘外,探头探脑地窥探里面的情形。
那里面隔着一道走廊,便是店东甘怀霜见客的客堂。此时正是甘怀霜一旬一度、巡视店堂的时分,盛装驾临的甘怀霜,却顾不上处置店中事务,只端坐在客堂主案后的锦褥上,凝神打量肃立客堂中央的莲生。
“一千七百八十五种香料,你全都会辨识了?”甘怀霜双眼微眯,仔细地打量着莲生的面容,神情中是一千七百八十五个不置信:“才过去二十天?小妹妹,不要这样扯谎唬人。”
“我没说全都会辨识。”莲生满脸红涨,紧张得双拳紧握,柔润的樱唇都有些微微颤抖,努力地咬紧,昂头:“不过已经能辨识五百余种,假以时日,一千七百八十五种必定可以做到。不想再耽搁下去,所以今天就来请东家考验。期求东家相信,我真的是有禀赋,有资质,也有这份志气,能跨过甘家香堂的门槛。”
瞧那甘怀霜的神色,显然是没把这番话当真。唇角向一边斜翘,轻哼一声,手中团扇挥动,侍立身边的侍女苏合立即取了漆盒过来。
莲生不待她发令,已经利落地摸出帕子,蒙住自己双眼,在脑后紧紧扎起。
“这个是……”
“苏合香。”
“这一个?”
“冰片。”
“这个……”
“青水香。……水盘香。……薜荔。……大象藏香。……鲫鱼片。……这个不知名字,是麝香、排草须与郎台的合香!……”
静寂的客堂中,逐渐泛起窃窃私语,众多伙计们压抑不住心中惊诧,顾不得店东就在上座,一个个纷纷交头接耳,无数内涵各异的目光,盯在这容光绝丽而衣衫褴褛的奇怪女孩身上。
眼看着苏合先后掂取数十种香料,这女孩信口答来,一一中的,到后来已经不用苏合发问,香丸刚一出盒,莲生已经答出名字,态度坚决,斩钉截铁,就算双眼没有被蒙上,直盯盯看着盒里,也难有这样准确的分辨。
一盒考较下来,百余种香料,只错了三个。
甘怀霜已经难以掩饰面上的震动神情,眸中精光闪闪,只在莲生身上上下扫视。
“小妹妹,二十天工夫,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日日去香市学习,把所有店铺的所有香料都嗅遍了。”莲生莹白的小脸,已然涨成通红,语声依旧清朗坚定,却也不自禁地带着几分难为情:“……很多铺子怪我添乱,不让我进了,不然还能记住更多。”
甘怀霜双眼微眯,长睫半覆,但仍然挡不住眸中烁烁精光。“这么多香料,不少都是同根同源,内中细微差别,你如何分辨?”
“我自幼对香气敏感,嗅过一次,终身不忘。”
“有这本事?就只这数百个名字,也够你记些时日呀。”
“是不容易,比记味道辛苦得多。不然十天前我就来啦。”
“真是奇了。”一向喜怒不形于颜色的甘怀霜,今日一反常态,身子前倾,锲而不舍地追问起来:“当真是从未接触过香料么?”
“只碰过野花野草。”
“那么这五百余种香料,二十天前你还一无所知?”
“是。”
“说谎。”甘怀霜锐利的目光,不离莲生双眼:“若非出身世家,怎能一下记住这么多香料,你到底是从哪家香铺来,揣的什么心思,为了混入我甘家香堂,真是不择手段!”
莲生急得轻轻跺了跺脚,满脸委屈毕露:“我没说谎!全是硬背下来的,花了好大心血呢。”
“二十天之内你背下来?”
“其实……只是最近八天。”
“八天?”甘怀霜唇角斜扬,绽出一个无比轻蔑的笑:“可真是天纵奇才。”
“单个名字是不好记,但是,编成歌子来唱,容易得很!”莲生昂起头,毫不退缩地挺着胸膛:“敦煌那些变文个个都很长,难认的字也甚多,但敦煌百姓无论男女老少,识不识字,大多都能跟着唱,无非就是因为朗朗上口。五百种香料编下来也不过百来句,比《王昭君变》《伍子胥变》短得多了,有什么难背?再多给我几天,一千七百八十五个我都要唱全呢!”
甘怀霜炯炯瞪视着她,似乎一时没有消化她的话中含意,手中一直轻挥的团扇,也不自禁地停在膝头。“你给我唱!唱不出来,莫怪我不客气。”
莲生翘着嘴巴想了想。“我自己瞎编的,乱七八糟,姊姊不要笑话。”
未待甘怀霜答话,莲生已经朗声高唱起来:
“青水青木与青兰,
佩兰泽兰与芝兰。
豆蔻肉蔻与草蔻,
紫檀黄檀与白檀。
须曼那华陀罗树,
芙蓉揭车青赤莲。
安息乌沉与熏陆,
广藿阿末与龙涎……”
整个客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已经忘却议论,忘却疑惑,忘却了一切,只呆呆凝视着孤立大堂中央的莲生。容颜纯稚的小姑娘,双颊酡红,羞色难掩,但仍然昂首挺胸,唱得娇脆明朗,一句句响彻客堂内外:
“大黄黄芩和黄柏,
冰片花椒与独活。
苍术白术和杜若,
露申辛夷与苏合。
榄香山药和毕钵,
甘松三柰曼陀罗。
杜衡菊花和兜末,
留夷菖蒲与百濯……”
甘怀霜早已呆住了。手中团扇,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落于褥边。
她毕生浸淫香道,当然一听就知道,这真是小姑娘瞎编的歌谣。各种花香、草香、木香、兽香,
混杂一处,单香与合香乱成一团,整首歌谣纯是为了压韵,没一个上下句有什么关联。
然而,又真是下了功夫,编得音节爽脆,朗朗上口,用的又是敦煌人熟悉的变文旋律,几乎听这一遍,连她都已经能跟着哼下来。
“兜娄艾叶和荪草,
苍术附子与青蒿。
紫述都夷和荼芜,
薄荷萱草与秦椒。
茵犀石叶诃梨勒,
桂枝荆芥婆浸膏。
益智当归与蘼芜,
紫藤郁金与灵猫……”
那小姑娘越唱越欢,还手舞足蹈,敝旧的衣袂随风飘飞,竟也相当曼妙。周围伙计们受那份爽利与热情感染,情不自禁地击掌相和,把这幽深的客堂搞得跟大街上艺人演唱变文的乐场一般:
“茴香木香詹糖香,
丁香沉香伽南香。
麝香藿香和**,
甲香栈香胆唐香。
胡椒阿魏和樟脑,
藁本白芷高良姜。
茉莉玫瑰与连翘,
细辛没药有沉光。
必栗愒车与木蜜,
馝齐薜荔迷迭香。
捻支沉榆与蘅芜,
都梁三秀甘棠香。
零陵胡绳与菌桂,
海狸香与鸡舌香。
振灵茹蕙瑞龙脑,
雀头射干凤髓香……”
“好了,好了。”甘怀霜挥手止住。
莲生停了歌唱,忐忑地望着这个不怒自威的女店东。
“东家?”是那个胖掌柜十一娘低声开口,一双嵌在肉…缝里的细眼睛望望莲生,又望望甘怀霜,满脸谄媚的笑容:“要不,就……破个例吧?这姑娘实在是……连我都……”
甘怀霜视线一转,双眸凌厉如电,立即逼得十一娘没了声音。
“苏合。”甘怀霜唤过身边侍女,向莲生伸手一指:“取两吊钱给她。”
莲生胸中一沉,一颗心不知跌到了哪里,整个胸膛都变得空空落落。
“我不要钱!”莲生咬紧了嘴唇:“别用钱打发我,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努力啊!我什么都能做到!”
“需要你去换身行头。”
甘怀霜冷冷一笑,随手拾起身边团扇,仍于身前,缓缓轻摇,一双秀目上下打量着莲生,眸光清冷,而意味深长:
“做我甘家香堂的杂役,岂能穿得这等寒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编歌谣助记忆这回事,是小灰我的切身体验。
相信大家也都有类似的经历,本来十分松散艰涩的内容,编成有韵律的歌谣,就容易记住了。先说一段暴露年龄的吧:
王旁青头戋五一
土士二干十寸雨
大犬三羊古石厂
木丁西
工戈草头右框七
嗯,这是五笔输入法的口诀,三十年前大约是只要用电脑的人人都会背吧。
我上中学时候,偏科非常严重,文科接近满分,理科接近零分。化学课记化合价,我根本没明白化合价是什么意思,只是把具体的内容背下来了,靠的是在一本课外练习册上看到的歌谣:
氟氯溴碘负一价
正一氢银和钾纳
氧二硅四铁二三
二四六硫二四碳
三五氮磷四七锰
正二钡钙镁锌铜
铝三正一氨铜汞
氯正五七单质零
当时正在热播一部电视剧叫《济公传奇》,主题歌脍炙人口,是这样唱的:
鞋儿破,帽儿破,
身上的□□破。
你笑我,他笑我,
一把扇儿破……
于是我就把那首化合价歌谣嵌到这首歌里唱起来:
氟氯溴碘,负一价,
正一氢银和钾纳。
氧二硅四,铁二三,
二四六硫二四碳……
直接后果就是这首歌谣我直到现在还倒背如流,能够像念咒一样不打绊地唱。同样熟记于心的还有“氢氦锂铍硼,碳碳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钾钙钠镁铝,锌铁锡铅氢,铜汞银铂金”……
然而这对我的化学成绩提高并没有什么鬼用,因为我只是背下来而已,根本不知道这些公式是干嘛的,更不知道该用在哪里。
前几年我儿子也开始学化学了,某天写作业时候问我:“嘛嘛,纳的化合价是多少?”
我恼羞成怒地嚎叫:“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妈妈!妈妈的化学从来就没及格过……”
儿子说:“咦,你不是说会背一个化合价公式么?”
我应声就开始背起来:“氟氯溴碘负一价正一氢银和钾纳氧二硅四铁二三二四六硫二四碳……”
儿子:“好了听到了,是正一。”……
这种技能放到文科里就很有用。学地理的时候我自编了不少歌谣背着玩,比如中非九个国家的名字,我略微调整个顺序,就很容易记下来了:
乍得中非扎伊尔
安哥拉刚果加蓬
圣多美和普林西比
赤道几内亚喀麦隆
我还编过一首很长的歌谣,关于各个国家首都的,现在只能记得其中几句了:
印度尼西亚,雅加达,
菲律宾的首都马尼拉。
埃塞俄比亚,亚德斯亚贝巴,
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
塔那那利佛,马达加斯加,
尼加拉瓜马拉瓜。
斯威士兰,姆巴巴纳,
索马里和摩加迪沙……
历史课学到第二次工业革命,有狂多的工业发明和年代要记,一点规律都没有,全凭死记硬背。我也是编了一首歌谣稀里哗啦背了下来,现在也是只能记得其中几句了:
一八八二,无轨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