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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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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辰失力得靠在墙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一直不想自己在外人面前太过狼狈,可当着他敬爱的长辈的面,他最终还是狼狈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狼狈,今日,他却不想掩饰了。

    他已经能感觉到,温度,正一丝一丝的从身体里抽离出去,他实在不想再维持清醒,浪费掉最后的体力。从小到大,他教给他最多的,就是如何保存体力,生存下去。

    巫王回到垂文殿时,司礼官早已恭候在阶前,不待入殿,便急急禀道:“明日,风国幽兰公主的送亲仪驾将至沧冥城外。依礼,子彦公子当出城十里相迎。”

    巫王环顾四周,沉声问道:“晏婴何在?”

    一名小内侍跪禀:“总管去分派各宫娘娘的消暑瓜果了。”

    巫王了然,有些疲累的摆摆手,吩咐那小内侍,道:“你替孤去芷芜苑宣旨罢,命公子子彦明日辰时至城外迎接风国公主仪驾。”

    小内侍应了声“诺”,正欲退下,忽听巫王再次沉眉吩咐:“你先去趟章台宫,让王后主持明日问名纳吉诸事。告诉王后,这是孤的意思。”

    云妃刚刚在佛堂做完功课,本欲卸妆午睡,听闻内廷总管晏婴求见,忙命人请了进来。

    晏婴捧着一篮新鲜瓜果,环顾四周,挤眉笑道:“王上有些体己话,让奴才带给娘娘,这些闲杂人等在,奴才也说不出口。”

    周围宫婢闻言,俱是掩唇偷笑、娇容微醺,不待云妃吩咐,便次第退了下去。

    云妃手执纨扇,目无波澜,静静笑着:“晏公有话直说,何必戏耍臣妾。”

    晏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道:“老奴此来,是为了见子彦公子,求娘娘通融。”

    云妃吓得失色,立刻起身相扶,道:“晏公快请起,这实在折煞妾身了。彦儿此刻不在宫中,晏公若有急事,不妨先告知于我。由我转达给他,也是一样的。”

    晏婴伏地,将头埋得更深,哽咽道:“老奴斗胆,想请子彦公子去救救殿下。”

    “世子殿下?”云妃愈加吃惊:“究竟出了何事?”

    晏婴却语气凝重:“此事干系重点,老奴必须亲自禀告子彦公子。”

    云妃一双素手缓缓松开晏婴的袖口,她静默半晌,叹道:“殿下的事,自有王上王后做主。彦儿尚是待罪之身,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哪里有此等通天本事?晏公……请回罢,恕妾不便多留。”

    晏婴不甘心的抬起头,眼睛浑浊:“娘娘生了副菩萨心肠,怎可见死不救?”

    云妃转过身,苦笑:“晏公言重了。这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会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妾……也是个凡人而已,又怎能挣脱世俗牵绊。”

    晏婴知道,作为一个母亲,独善其身,并无过错。他忽然萌生的这一股希望,尚未开始,就已经在云妃的婉拒中破灭了。

    芷芜苑内,一袭白衣,自花木阴影中悄然步出。

    他掸掉袖上落花,在阁外立了片刻,复点足消匿。

    荒芜的西苑,早已无人看守,烈日下,却笔直得跪着一道墨色影子。他黑裳间的血纹,在炽热的日光下,妖艳如火舌。腰间长鞭,也只松松垮垮的缠在臂上。

    那角白衣映入眼帘时,影子立刻垂下头,恭敬道:“属下金乌,叩见阁主。”

    说完,双手奉上蛟绳长鞭。

    子彦并不说话,翻袖间,长鞭已被他卷入掌间。

    金乌挺直肩膀,未见鞭动,只觉眼前晃了晃,下一瞬,断筋碎骨之痛传遍全身,鞭梢,已在他身上留下十数血洞。

    他忍不住闷哼了两声,不远处的白衣少年,正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一惯冲静的双目,冰冷而无温:“这已经是第二次。我说过,不许伤他。你既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又何必认我这个阁主?”

    金乌咽下喉头淤血,愧疚道:“属下万死。只是,这两次,都是主上亲自监刑,属下,实在不敢放水――嗯――”

    鞭走如刃,直接卷掉他臂上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金乌痛得眼睛发酸,再不敢多加辩解。

    子彦扔掉长鞭,眸底寒色稍缓:“这次,他伤得如何?”

    金乌牙关颤抖着,维持恭敬姿态:“主上动了一夜鞭刑,其间,殿下昏迷,还用了针刑。属下……尽了全力……”

    说这话时,他身体又是明显一颤。

    子彦却将视线移向了别处,双目复归于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昏迷中,九辰不间断的咳了一整日,到了夜间,高烧得通身滚烫,连唇角都起了火泡。

    守夜的两名老内侍摸了摸墙边少年的额头,俱被那滚烫如碳的温度吓了一跳。他们又提了两桶冰盐水,悉数浇在九辰身上,半个时辰后,九辰高烧非但没降,反而越加严重,原本苍白的脸,已被烧成浓重的潮红色。

    二人见情况不对,忙去禀告管事的那名老内侍。熟料,那老内侍被九辰折了腕,余恨未消,听罢,不屑一顾,道:“这小煞星,病成这副鬼模样,王上看都不看一眼,便是要任其生灭了。你们若识趣,就少惹这身骚。”

    禁室内的老内侍们,向来以此人为尊,见他发话,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那老内侍翘着腿道:“不就是发个烧么?也不是大事,继续浇点水降降温就是了。”

    说完,他便亲自带着另外两名老内侍,拎了几桶温度更低、浓度更高的冰盐水,专挑墙边少年伤口重的地方浇上去。

    纵是深度昏迷,九辰也被疼痛刺激得双拳紧握、神色扭曲。

    领头的老内侍见状,阴测测的笑着对另外两人道:“这不就有知觉了吗?”

    说罢,他提起桶,又撒了碗盐,准备将剩余的水全部浇下去。

    一只手,忽然紧紧攥住他的脚踝,那架势,似要将他整个人都捏碎,可惜,却无多大的劲力。那老内侍恶狠狠的瞪着昏迷中的少年,啐了口,正要一脚踩下去,忽觉心口一凉,似有什么东西插了进去。

    他用力扭过头,终于看清,石室门口,翩然立着一个白衣少年。

    只来得及看清楚这一眼,下一刻,他便仰面栽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名老内侍尖叫着扔了桶,惊恐的缩在墙根,打量着这宛如天降的白衣公子,如看鬼魅。

    然后,在他们愈加惊恐的眼神中。

    年轻的公子双目沉静,一步步走进石室,走到墙角,抱起昏迷中的少年,复翩然而去。

    而第二日,风国幽兰公主的仪驾在沧冥城外等了整整一日,直至日落星稀,都没能等到迎亲之人――巫国公子巫子彦,则成了九州百姓茶余饭后的另一端奇谈与笑事。

    那袭白衣彻底消失之后,两名老内侍猛地尖叫起来,浑身抖如筛糠,手脚并用的往禁室外面爬。

    一道黑影,稳如山岳,恰恰挡住了狭小的石门。

    两人已是惊弓之鸟,恐惧中,颤抖着抬起头。挡路的人戴着墨底血纹面具,此刻,也正拿眼睛盯着他们。

    “金……金乌刑使!”

    乍遇救星,两人激动得指着禁室里那具尸体,瞪大眼,磕磕巴巴得说不出话。

    金乌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一名老内侍紧紧扯住他衣角,张大嘴巴,呜啊不止。

    金乌依旧不动。

    两名老内侍绝望的松开手,继续手脚并用的往外爬。

    金乌怜悯的看着,缓缓眯起眼睛,指间金针,已从他们喉间穿过。

    此时,夜,黑的正深,偶有晓风拂过。

    巫王得到消息时,已是东方渐白。

    彼时,所有老内侍们聚在一起,手持先王赦令,直接将那三人的尸体抬到了垂文殿前,将殿门围得水泄不通,高声嚷嚷着要巫王出来主持公道、严惩凶手。

    独孤信又增调了一队侍卫,才将这群人挡在阶下。

    据说,死去的三名老内侍,皆横尸在看管世子的那间地下石室之中。他们的心口处,赫然是一株染血的青菊。刚刚发现时,那青菊上的血,尚是温热的。而本应在禁室思过的世子,却没了踪影。

    这已是,自栖霞宫血案之后,第二起青菊杀人案。

    殿内,巫王披衣靠在藤椅中,正在翻看东阳侯新呈的奏报。

    晏婴小心的奉上刚刚烹好的露茶,想到外面的情况,忐忑难安。

    巫王却只抬了抬眼皮:“告诉独孤信,先验尸。”

    说罢,他便继续不紧不慢的翻着奏简。

    很快,验尸官便进殿禀报:三名老内侍的致命伤,不在心口,而在喉间。

    这结果着实出人意料,巫王神色微妙,亲自出殿验看,果见那三人的喉间都有一处细微如针孔的伤口,穿透整个喉咙。

    验尸官直言,这三名内侍都是先被人以金针封喉,令其失音,然后才被青菊穿心而亡。

    旧案未破,新案又起,负责内廷安危、有「罗网」之称的戍卫营威信尽失。独孤信忙跪地请罪,自求重责。

    巫王侧颜冷峻得负袖而立,未置一词。君威之下,定是雷霆之怒,独孤信额上渐渐沁出冷汗。

    “金针“二字,令晏婴心一沉,如果,这不是巧合,那就必是一场,早就设好的局。

    果然,一名老内侍却忽然拨开众人,扑倒在巫王脚边,颤颤巍巍的说:“王上,前日老奴亲眼瞧见,晏总管曾悄悄塞了根金针给殿下。”

    吸气声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晏婴身上。

    涔涔冷汗透衣而出,晏婴攥着袖角,暗暗咬牙,正欲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挺身而出。

    巫王忽得一脚踢翻那内侍,徐徐道:“你可知,污蔑世子,该当何罪?”

    晏婴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君上。

    方才,那两道阴寒凌厉的目光,难道,只是自己的幻觉?

    那内侍显然也懵了,他爬起来,立刻声泪俱下的扑在死去的两人尸身上,痛苦流涕:“王上明鉴,奴才不敢说谎。那日,就是他们对殿下动的刑,殿下定是记恨上他们了,才会痛下杀手。可怜他们,一生尽忠职守,一朝含冤而亡,连个清明的归宿都没有。”

    这番话,让其余老内侍俱是恻然,他们激愤的情绪,再次被点起来。

    巫王冷眼瞧着,勾唇反问:“那根金针,是孤让晏婴带给世子,保持清醒用的。论起凶手,孤也难逃干系了?”

    原本喧哗的大殿四周瞬间安静下来。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情况」。

    那些老内侍却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明白这弦外之意,不由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唯有那个伏地大哭的老内侍依旧不甘心的扬声喊叫:“若殿下不是凶手,又为何会畏罪潜逃?”

    他句句说中要害,直指世子,其余老内侍嘴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同样想法。

    晏婴反复打量着那老内侍,伤而不乱,悲而不慌,暗骂设局的人果然心肠细密歹毒。

    “畏罪潜逃?”巫王眯起眼睛,睨了眼那内侍,唇边溢出点点冰冷笑意:“谁给你的狗胆,容你如此以下犯上?”

    那老内侍终于有些慌了。

    巫王负袖,冷冷道:“拉下去,剐刑。”

    惨叫声中,那内侍被强行拉了下去。

    聚在殿前的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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