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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玥看着小蓝的旗袍,把长袍兜帽戴上,悄悄拭泪。
她抬起腿踩上座椅,抱住膝盖,埋着脸,不忍再看。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小蓝是如此的勇敢。
最后一首歌之前,小蓝下到舞台后换衣服。伴舞和舞台工作人员围着她,叽叽喳喳地用兴奋地语调夸赞她。
她被围在中央,忽然仰头哭起来。尖利哭声就是要给天听,哭到她眩晕,摔倒在地。
她坐到地板上,两腿乱蹬,把头上的凤冠掼在地上,大声哭,“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你今天要走,为什么不是我不想要你走你就可以不走。为什么你不听我的。为什么你们都不听我的。
工作人员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
哭到脱力,小蓝安静下来,一个伴舞小女鬼怯怯地说:“蓝姐姐,时间到了。”
小蓝用尽全身力气,扶着一个工作人员的手站起来,哑声说:“换衣服。”
他要看着她韶华最盛的模样,她就给他看。
她换上最后一套衣服,一条粉红色的礼裙,下摆层层叠叠,像一朵皎洁的山茶花。
单肩的吊带领上盛开着一朵真实的山茶,碗口大,白玉一样的花瓣中飘着丝丝粉红。
她走向舞台,亭亭站立。
老王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逐渐没有知觉,从脚开始向上蔓延。他看着他的小蓝,锦瑟年华,韶华极盛。
——“放心不下的事唯有两件。第一是我的奇珍异宝,尽数交给丰玥处理。第二,我将小蓝郑重托付给诸位。小蓝……”
小蓝举着话筒,咬着唇,说不出话。剧院沉默良久,没有人催她。半晌,她说:“最后一首歌,送给我的挚爱,长风。”
底下的群众正要起哄,小蓝握着话筒,泣不成声,“今天的演唱会,是我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演出。今天的演唱会,是长风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送别会。”
整个剧院全然安静,只有小蓝的哭音回荡着。小蓝说:“长风,我与你相识不过一月,但已像千秋万载。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应当推开你,可是我无法做到,原谅我长风。你是一生中遇见的,最美的意外。再见,我的爱。”
——“小蓝,我与你相识不过一月,但已像千秋万载。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应当推开你,可是我无法做到,原谅我小蓝。你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再见,吾爱。王长风,戊戌年九月十五。”
“最后一首,滚滚红尘,送给我的爱。送给我们,所有人的爱。”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爱与恨的千古愁,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曲终之时,小蓝翩然飞身到二楼舞台,静静地与老王对视。老王用最后一丝力气起身,抱住她。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火龙果急得大哭,吐出一颗红色药丸在丰玥手里,急急地指着老王。丰玥泪流满面,把药丸攥紧手心,说:“没有用的……”
“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再见,我的爱。”
再见,长风。
☆、四十一
第二天一早回到九十二号丰玥立刻开始工作,一整天,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也不吃饭。
火龙果哭累了,又因为心急老王的消失吐了药丸伤了元气,趴在惠明枕头上睡了一天。惠明劝说丰玥吃饭失败,悻悻上楼,对着沉沉入睡着的小家伙说:“丰部长伤心了,你说我怎么办啊?”
火龙果咂咂嘴,睡得黑甜。
惠明一笑,“你什么烦恼都没有。”哪像他?都快成没头脑与不高兴里面那个不高兴了,他本来分明应该是二逼青年欢乐多的角色啊。
下楼去看丰玥,她从接收供奉的火炉里分出铁围山的快递,一一放进惠明的邮差包里。
突然停手,望着手里的两本书。
老王的后人烧了快递过来,《射雕英雄传》前两册。
丰玥苦笑,老王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有后人给他上坟,因为知道先人曾是个独行侠,所以把所有的武侠小说都烧了过来。但实在很难理解老王后的脑回路,每一次都故意一样不把全本烧来,还吊自己祖宗胃口是咋地?还故意卡文是咋地?
她在文件单上写:无鬼认领。
然后起身,起猛了一阵眩晕,惠明扶住她,轻声问:“还好吗?”
丰玥摇摇头,说没事,“走吧。”小蓝的指路铃已在轻轻摇动,黄昏已到,丰玥将脚下火盆倒扣,他们转瞬到了黄泉路。
惠明看她气色极差,提议说:“我来开吧。”
丰玥把手从摩托车把手上缩回来,看惠明,“你会开?”
惠明点头,“学了一段时间了,驾照都拿到了。”
丰玥让出位置,她的确疲惫不堪,坐在后座,抱着惠明的腰,脸贴在惠明后背,什么都不想。
惠明开摩托比她稳当很多,她隐隐笑了,这个人怎么跟个老干部似的。惠明着实冤枉,要不是丰玥在身后,他也是可以稍稍飙一下车的,他这么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
晃晃悠悠到了铁围山,走到老王家敲敲墙。“吱呀”一声,一道木门开了,丰玥跟惠明对视一眼,向前几步,看着门,还有门前的小蓝。
小蓝还穿着昨晚的裙子,头发散乱,脸上妆容隔了夜,抹得到处都是。
“你装了个门啊?”丰玥问。
小蓝睡眼惺忪,“啊,他自闭我又不自闭,都过了一天了?”
“嗯,你睡了一天?”
小蓝哀叹,“哎,男人没了,除了独守空房寂寞地睡觉,还能干点什么?”
“要不要我们进去陪陪您老人家啊?”
“不要,”小蓝断然拒绝,笑容发苦,解释,“这里面还有他的气味,别被你们身上这种谈恋爱的臭味给搅散了。”
“只是女人,容易等到夜深,无悔付出青春。”丰玥轻哼。小蓝瞪她,如果没有记错,这首歌是她奉送给丰玥的来的,现在被她亲情赠还。歌词恰到好处地描写了她们两位闺怨少女的惨状,端的是一针见血。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嘲笑谁了,哼。你们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在我这么一个新丧的妇女跟前秀恩爱,良心不痛吗?”小蓝挥手,跟赶苍蝇一样。
丰玥向后退一步,躲开她的手,说:“你……行吧,你就自己窝房间里孤独到老吧,那个,你火了你知道吗?”
小蓝哼一声,“这不是废话,我这么优秀。”
“之后我要拿你当筹码,跟阎王爷谈生意,你能不能配合我一下?”
“你又要折腾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改善铁围山居民居住环境而已。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离开铁围山,就留在这,当驻铁围山歌手,如何?”
“随便你,”小蓝向后一退,手拉过门,“等我心情好了再说吧。”
她关了门,倚在门板上,看着房间。
老王在的时候她还嫌挤得慌,这会儿怎么觉得这么空呢?老王用的东西散落在家里,毛笔、茶杯、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石头。
这鬼这么如花似玉,非把自己活成个老古董。
丰玥敲了敲门板,在门外说:“我一直都在,你知道的吧?”
小蓝点点头,她知道。
走回床前,床上堆着昨晚演出的十二条裙子,她刨出个窝,躺了上去。
抱着裙子,眼泪自己跳出来,从鼻梁划过,带着一种孤独到骨子里的冰冷。
她把眼泪抹在裙子上,吸口气,说:“我不哭,我是超级无敌顶天立地蓝公主,我从此以后都不会哭的。”
离开铁围山的时候,惠明担心地问丰玥,“真的不管小蓝吗?她一个人会不会有事啊?”
“这种时候她想一个人静静,我们应该给予充分的理解,知道不?她的性子我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寻死觅活的,等她几天,过几天再来闹她。”
回到九十二号,小至已经睡下了,她拧开梳妆台前的小灯,开了底柜的锁。
掏出那盒惠明送的巧克力,打开一看,实在忍不住,爆发出笑声。
小至翻了个身,丰玥赶忙捂住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忍得非常艰难。好容易平息了,她打开衣柜,把惠明买给她那些衣服鞋子的包装袋一个一个打开。
抱着包装袋去洗手间换了,看镜子。
粉色大领毛衣,牛仔裤,白球鞋,一件长风衣。丰玥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个女大学生,还得是比惠明还小几岁的那种,还得是校花级别的。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天生丽质。
她抱着巧克力盒子敲开惠明的门,惠明换了家居服,不解地看着丰玥,和她手里的盒子。
丰玥走进来,掩上门。
“惠明。”
“嗯?”
“你是咋想的?”
“嗯?”
丰玥喷笑,“你送我这么颗巧克力,是咋想的?”
惠明看着盒子里那一颗巨大无比的红心,说:“我……我定制的,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丰玥抬眼看他,眼波温柔。
惠明看着丰玥身上的粉色毛衣和牛仔裤,心一动,说,“丰部长,你穿这样,很好看。”
丰玥忽略他的赞扬,“惠明,你真的是所谓直男啊,哪有送喜欢的女孩儿这么丑的礼物的?”
惠明张张嘴,讶然看着丰玥,彻底呆了。
他沉默了半天,摸着后脑勺说,郁闷地说,“你自己不是老是说,要我的心吗?”
“所以这个你特意定制的心形巧克力,是代表你的心?”
惠明点点头,非常忧伤,这个巧克力,很丑吗?他觉得蛮好看的啊,又大,又红。他们的审美怎么如此天差地别。
丰玥咯咯一笑,踮起脚凑到惠明耳侧,轻轻说,“那你的心,我收下了。”
惠明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挠过,一愣,丰玥凝视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转身就走。
惠明头皮里有烟花绽放,他下意识拉住丰玥的腕子,阳火琉璃球硌着手心,只觉得暖意传满全身。
丰玥一手抱着巧克力,缓缓转身,惠明用力一带,把她揽进怀里。
他紧紧抱着丰玥,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丰玥。”
丰玥伏在他怀里,轻声答:“嗯。”
惠明又叫,丰玥。
丰玥仰起头,“傻了?”
惠明眉头紧锁,“我怕是假的。”
丰玥探手松开他的眉,说:“怎么办呢,我还是要栽到你手里啊。我不想看你难过,也不想我自己难过。老王的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人生苦短,只争朝夕。这种道理一般人丰部长都不给教,你学会没啊?”
惠明紧紧抱牢丰玥,说:“学会了。”
“咦?”火龙果睡醒了,呆呆地看着丰玥跟惠明,这两个人抱得那么紧,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它欢乐地朝他们扑过来,打算跟他们相亲相爱地抱在一起。
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丰玥一扬手,一张符贴到火龙果额头,把它定在半空,纸符还把它的视线全部挡住了。火龙果那叫一个委屈,嘤嘤要哭。
“那是什么?”惠明问,丰玥说:“一个坑蒙拐骗的小道士送的‘定’字符,你看给它八卦的,狗仔都没这么积极。”
她仰起脸看着惠明,惠明禁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