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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沈长释莫名其妙被钟留拉入了这一场不知是桃花劫还是桃花运中,领着已经在树洞里躲了三天的钟留前往白球所在的城池,顺着城中大路,找到了钟留口中那家快要倒了的酒坊。
说是酒坊,其实也算是酒楼,白球产酒卖酒,也提供一些小菜让人在店里喝着。楼上三两间客房允许客人夜宿,规模不算大,好在里外都通畅明亮,酒酿得也香,来往的客人不算少。
钟留在靠近酒坊时就畏畏缩缩的,沈长释走到酒坊门前,抬头瞧去,那酒坊的名字叫——一醉方休。
里头招呼的伙计块头都很大,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不笑还好,像打劫的,一笑就不行了,跟杀人犯似的。
沈长释率先跨步进去,其中一人瞧见他,迎面过来问:“书生也吃酒?”
沈长释抿嘴笑了笑:“我与你家老板娘是故交,来叙旧,不是来吃酒的。”
“怕不是见我家老板娘漂亮,故意找茬的吧?”另一个人也凑过来。
沈长释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两人光是胳膊就比他大腿粗,他心里暗自道:我是鬼,五百年的老鬼,怕他们作甚?!
于是一步上前,扬声便道:“白球!”
“哟!恩公~”
沈长释没瞧见人,先听见声音了。
抬头朝楼上望去,白球一身素色衣裙,未施粉黛,眉眼如画依旧娇媚,头发随意挽起也不戴首饰,便是一根木簪束着发丝,手上端着两小坛子酒正跨步下来。
“又是恩公?!”几个伙计互相看了一眼,又上下打量着沈长释,异口同声道:“这恩公与那恩公……差别也太大了吧。”
“更干净。”第一个道。
“也更瘦弱。”第二个道。
“但更俊朗。”第三个说。
“可也更无力。”第四个摇头。
“却更有文化。”第五个笑。
沈长释眨了眨眼,没做声,见白球将那五个围过来的伙计推开,瞪了他们一眼道:“围着我恩公做什么?不知道干活吗?还要不要养老婆了?小心我扣你们工钱!”
五个伙计一同散开。
白球立刻转而浅笑:“恩公怎么会找到我这小酒坊啊?”
沈长释清了清嗓子,本想说明来意,不过他回头朝外头看去,钟留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压根儿就没见人影,于是眼眸一垂,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想起来一事儿,留下来倒是能打发时间。
便抬眸对白球笑说:“就是来,叙旧。”
白球的眼睛也朝外头瞥了一圈,没瞧见钟留,于是伸手挽着沈长释的胳膊低低笑道:“快进来,我这儿定好酒好肉伺候着恩公。”
“有包子吗?皮薄馅儿大还有汤汁的那种。”沈长释问。
白球道:“恩公来,没有也得给你做出来!”
“那就好。”
一醉方休酒坊外百步远处,钟留躲在一个水果摊位后头蹲着,探出半个脑袋瞧见沈长释被白球挽着胳膊带到了酒坊二楼,他咬着下唇啧了一声:“沈哥……不会是沦陷了吧?他不是对女人已经没想法了吗?”
水果摊的老板瞥了钟留一眼,道:“那可是一醉方休的老板娘,全城也找不到比她更漂亮的了。”
钟留抬头朝水果摊老板看过去:“你哪位?”
“我还要问你的,蹲我这儿干嘛?”水果摊老板反口一问。
钟留站起来,提了提裤子,走到一边儿去了。
第133章 番外之狐缘:三
沈长释在一醉方休酒坊一住就是三天; 连门都没出来过。
钟留在酒坊周围的街道转了不知多久,盯着一醉方休的门,能瞧见沈长释和白球一边吃着花生一边喝着酒; 也能看到那五个伙计围着沈长释学写字; 沈长释有耐心,一个个教; 教完了白球还夸他有文采。
钟留来回转了许久,城中有一户人家家里办喜事,白球带着三个伙计推着一车的酒离店了,离开的时候让沈长释帮忙看着点儿店,趁着这个时候; 钟留才敢走到酒坊门前,半边身子探进门里,脚没跨进去; 开口朝里头喊:“沈哥!”
沈长释正靠在凉椅上挡了去后院的半条路,吹着风吃着花生纳凉呢,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抿嘴笑了笑,慢吞吞地起身然后拍了拍衣摆,这才转身朝钟留走过去。
钟留见沈长释过来了; 一把抓住了沈长释的手,拉着他先跑出一段距离再开口说:“沈哥; 你干嘛呢?”
“什么干嘛?我午睡呢。”沈长释道。
钟留皱着眉头表情有些难看:“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怎么在酒坊里午睡啊?你还记得几天前我烧符给你,让你从地府上来帮我的事儿吗?”
沈长释脸上的表情逐渐挂不住的; 笑容颇深,他道:“我不是已经帮你解决了吗?”
“有吗?我怎么见你一直在酒坊里待着呢?”钟留问。
沈长释伸手拽了拽对方的胡子,钟留伸手护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睁大了一双眼,沈长释道:“这几日白球找过你吗?”
钟留一愣,心中莫名漏了一拍,而后又生了不少烦躁来。
他摇头,接下来不用沈长释说,两人都心知肚明了。
沈长释笑容不减:“你让我从地府赶过来不就是为了帮你摆脱白球的纠缠吗?你说人家姑娘想不开天天跟在你身后跑,你又怕有烦又嫌弃,甚至还设了阵法躲在树洞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这回她不缠着你了,已是你想要的了,还纠结什么?”
钟留顿了顿,声音卡在喉咙里没出来,他抬着眼眸看了沈长释好几眼,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知道沈长释说的是对的,他本就要这个结果,先前是打算让沈长释以鬼差的身份吓一吓对方,或者搬出无常大人的名号来震慑对方,却没想到沈长释没走这条路,用了别的办法,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白球这几日都在酒坊里打理生意,好好地过她的日子,钟留的耳边也终于清静了,不用半夜还担惊受怕身边突然出现个女人。
如沈长释所言,他的目的达到了,可为何心慌,为何还是不高兴,不满意?
沈长释见钟留安静片刻,于是问他:“你不如去捉妖?或是去捉鬼,她日后不缠着你,你也轻松些。”
“那沈哥你呢?”钟留问他。
沈长释道:“现在十方殿无事,白大人与无常大人四处游玩,我跟过去无常大人不开心,白大人也嫌弃我,正好白球这儿是个好地方,好吃好喝的还有人伺候,我就在这儿待一段时间,暂且不走了。”
钟留脸上表情有些僵硬,他眨了眨眼,道:“那你……那你待着吧。”
“好叻。”沈长释转身回去,钟留看着他的背影,瞧见沈长释几乎带着小跑回到了酒坊里。
送酒回来的白球就在道路尽头,与几个伙计正在说笑,钟留瞧见了,脚下使了轻功离开。
他去捉鬼了,这才是他的要职,这世间孤魂野鬼众多,走走停停都能碰到几个,他的事还有许多,他的修行之路也长着呢,没有扰人的五尾狐,钟留觉得自己自在些。
应当是自在些的,可偏偏心里总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般,喘息困难。
钟留想着,自己应当是修行不当,哪里出错了。
他半夜坐在林子里,布了阵法,迎着月光吐纳,丛林之中灵气全都萦绕这处,钟留的心难得平静,睁开眼看向头顶的圆月,就这月亮,便将他心里片刻的安宁打破,莫名烦躁了起来。
女子皮肤白皙,上头还有伤痕,趴在地上低声哭泣,玲珑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笼罩着一层微光,画面一闪而过,钟留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我这是要完了啊!”
狐妖有魅惑之术,钟留画黄符贴在自己身上在林子里又转了几圈,并未察觉自己中了什么妖法,于是连夜朝一醉方休酒坊赶去,入了城后靠近酒坊他脚步就渐渐慢了。
钟留坐在一栋房屋的屋顶上,远远看着夜里还灯火通明的酒坊。
五个伙计带着自家媳妇儿在酒坊里围城一桌正吃喝着,白球与沈长释就坐在其中,两人肩膀挨着胳膊,白球还给沈长释夹菜,一口一个恩公喊得娇滴滴甜丝丝的。
钟留抓了抓头,一头本就不整齐的头发被自己抓得更乱。
另他费解的是……捉妖捉鬼时不能安静下来的心,此刻没了那时的紊乱。
钟留微微眯起双眼,看向坐在人群中挨着一只五百年老鬼的白球,白球举止谈吐都很大方,她与一般的妖不同,身上除了有妖气之外,其余行为与常人无异。
听她手下的伙计说,每到初一十五,她还会到城东去救济穷苦百姓,施粥散米,她的酒坊并不挣钱,只够养活她自己与五个伙计。
人美心善的妖已经不多了,她这般造化的,日后必然能有一番成就作为,积德行善之后,或许来生就能成人,不用再从动物慢慢修炼几百年,经受断尾之苦,也不用被修道者追着要打要杀了。
钟留想到了白球的诸多好,憋着一口气化作了一声叹息,最终还是从屋顶上跳下离开。
送走了伙计与其媳妇儿,酒坊也该关门了,白球将门落了锁,转身朝依旧在喝酒的沈长释看过去,抿嘴笑了笑。
“他走了?”沈长释问。
白球颔首:“多谢恩公肯帮我这个忙,我知这般是无理取闹了些,可他不开窍。”
“他是不开窍,你又想清楚了?”沈长释放下酒杯,皱着眉头,心想今晚喝得还真是有些多,顺手在桌上拿起了一把扇子扇风,他道:“钟留是凡人之躯,即便从小修炼,天赋不错,以他的根基,至多只能活到六百岁,妖若潜心修炼,又至少能活几千年,你们长久不了。”
白球垂眸,坐在了沈长释对面轻声笑了笑:“我知,可我喜欢他,我愿意等他轮回转世。”
“换了皮囊你也爱?”沈长释挑眉。
白球点头:“爱,还得护着爱。”
“他若变成个女的呢?”沈长释咂了咂嘴。
白球面色微变,笑道:“那便与他再做一世姐妹。”
“就因为他曾救过你的命?你可知他救你事出有因?”
“我知。”白球轻轻叹了口气:“可他将我抱在怀中,喂我吃花生是真,他出门打探消息,回来给我带玩偶也是真,那段时间我虽意识不清,内丹取回之后,记忆都还在。”
“就因为这一点儿好处?”沈长释挑眉:“我也喂你吃过花生。”
“你多半是与我抢吃的吧。”白球笑了笑,沈长释伸手抓脸,有些尴尬。
白球狐狸眼里的光略微暗淡下来,她说话轻声细语,淡淡吐出:“我在无面身边待了几百年,从修炼成妖开始,便被他索取妖气练各种邪术阵法,我孤苦一生,从还是只小白狐开始,便不曾有人待我好过,几粒花生,一个玩偶,于我而言便是重生,不知恩公明白否?”
无面,便是朱鹤。
沈长释一怔,突然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半妖阿武和曲小荷。
世间修道者甚多,捉妖的不计其数,像骆昂那种也不在少数,而被修道者迫害的好妖,稍微施与一点儿恩情,便足以让其忠心。
阿武曾愿意为曲小荷而死,死后魂魄受地狱之刑。
白球也愿意追随钟留的生生世世,直至自己灯尽油枯转世为人。
他也不知白球与钟留这番算是姻缘还是孽缘,无常大人早些时间就看见钟留身边萦绕着五尾狐的妖气,提点了一句,钟留没放在心上,才惹来了现在个不知何去何从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