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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诏-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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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彰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面是顿时溢出失望之色,再不多言,转身便跪在了蒲团之上,殿内顿时响起僧人诵经之声,袅袅青烟在程彰头顶缭绕盘旋,许久不散。
    谢羽从正殿出来,心下郁闷不已,只觉得方才自己若是开口承认她是谢弦所生,说不定程彰就会改了主意。她总觉得程彰似乎在等她开口承认。
    不过想想他的脾气,肯定是错觉。
    “他怎么会想着逼我承认呢?”充其量只是见识了她的箭术,觉得好奇罢了。
    穆原都已经认祖归宗了,又怎么会冒出一个女儿呢?
    谢羽信步走到山门之上,听得马蹄声响,似有数骑往寺中而来,她低头一瞧,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揉了下眼睛:“一定是我眼花了!一定是!”定睛再看,当先一骑正是谢弦。
    谢弦身量修长,端坐在马上腰背笔直,面色沉肃,谢羽几乎都要从她面上瞧出“杀气腾腾”四个字了。她急的在山门上团团乱转,眼睁睁看着谢弦下了马,自有小沙弥过来牵马,春和与夏阳身边还跟着个干瘪瘦小的穆小六,一行人踏着石阶就要进来了。
    谢羽吓的魂飞魄散,暗道这石瓮寺灵验的可怕,程彰这头才为谢弦做法事,她那头就骑着马跑了来。“我的娘哎您这没事儿干,跑郦山上来做甚?”
    她扭头就藏到了一旁林荫之中,静得一刻,谢弦等人已经沿着石阶入寺,自有知客僧迎了出来,也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话,谢弦便跟着知客僧往正殿去了。
    谢羽悄悄缀在后面,脑子都乱成了一团浆糊,恨不得立刻想出个主意,如何躲过谢弦的怒火。
    她正在后面探头探脑,忽被人拉住了胳膊:“阿羽,你鬼头鬼脑做什么?”
    谢羽“啊——”的一声,还未出声就拿手死死捂住了嘴巴,扭头一脸惊恐的看着扯住了她胳膊的人。
    崔晋只是见她行动鬼祟,才有此一问,哪知道小丫头转过头来,满脸的惊慌无助,面色发白,倒好似天塌了一般,见到是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怎么办怎么办?这下闯祸了!闯大祸了!”
    “还有你怕的祸事不成?”崔晋只觉十分好笑,就连蒋祝也差点笑出声。
    谢羽病急乱投医,拉着崔晋的袖子不放手:“王爷,这石瓮寺里是不是有古怪啊?前面烧香敬佛,就能将人给召了来?”这也太吓人了些。
    崔晋总算抓住了重点:“把谁召了来?你的仇人?”
    相识至今,还没见过她这般害怕的模样,瞧着倒是怪可怜的。
    谢羽哭丧着脸,几乎要去找个大殿烧香拜佛,乞求让她娘快点离开:“我娘啊!还有谁?”
    崔晋:“……你不是孤儿吗?”
    谢羽:“……我那是骗你的!求你件事儿,要是我娘真对我动起手来,你就挡在我前面。王爷的大恩大德,我一定终身铭记!”她长这么大,只挨过谢弦一次揍。
    那还是有次她偷懒不肯去演武场练武,谢弦说了她两句,她还不服,梗着脖子跟谢弦犟嘴,只道学武无用,被谢弦抽了一顿鞭子。
    事后春和劝她:“你娘心里苦,你外祖父与舅舅皆是被人所杀,总怕你没有自保之力,这才要你好生习武的。”那时候谢羽还当自家有个大仇人,这才让谢弦对她一点也不肯放松。
    谁说重活一世就没有青春期了,在谢羽的记忆里,她到底也还是叛逆过一回的,不过之后就老实多了。
    她从这件事里得到了教训,知道谢弦是个一言九鼎的性子,平日生活小事皆可宽容迁就,对她十分有耐性,但是只要谢弦耳提面命过的,那就是不可违拗之事,若是她还要去做,那就是找抽。
    两年前,谢羽向谢弦提起过,将谢家的生意扩展到洛阳京城,想来定能赚的盆满钵满,被谢弦拒绝了,并且告诫她,无论何时都不许踏入京城半步。谢弦当时神色很是郑重。
    但是谢羽不但没听她的告诫踏足长安……且在长安待了小半年,这就是在自讨苦吃了。
    *************
    谢弦带人一路到得正殿门口,只听得僧众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她还未跨进殿门,正站在殿内的程旭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牵动,似乎身后正站着什么人,猛的回头,顿时傻了一般,大叫了一声:“娘——”
    他身边的程智亦回头瞧过来,但见殿门口站着一名中年妇人,身着极简,头发也只用一根发簪挽起,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利落简洁。
    谢弦当年离开幽州之时,程智才五岁,时隔十六年,他对母亲的印象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但是当谢弦站在大殿门口的时候,那记忆之中模糊的母亲形象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他似学舌鹦鹉一般,轻声跟着程旭喊了声:“娘——”淹没在了僧人的诵经声里了。
    正跪在蒲团之上的程彰猛的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回头。
    程旭的声音太过高亢,且他叫完了之后也不管弟弟,立刻就冲到了谢弦面前:“娘……我是阿旭啊!”仿佛是生怕谢弦认不出他一般,他兴奋的语无伦次:“我是阿旭阿旭啊娘……”
    谢弦眸中恍惚了一下,似乎很难把眼前身形修长挺拔的年轻人与七岁的程旭联系到一起:“阿旭啊……”她仿若叹息一般,缓缓伸出手,试探性的摸到了程旭的脸上。
    程旭开心极了,将自己的脸使劲往谢弦的掌心里蹭了蹭,还是小时候的感觉,母亲的手永远是干燥粗砺的,带着常年练武的茧子,让人安心又踏实。
    程智远远看着,一步也挪不动了。
    穆原站在他身侧,悄悄往后挪了几步,急切的寻找能躲避的地方,内心呼号:完蛋了干娘居然杀过来了?!
    ——她现在忙着母子重逢,等忙完这一茬肯定是要找我算帐的!
    比起程旭的兴奋激动,眸中泛泪,程智的呆若木鸡,方才转过头来的程彰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彰与谢弦分别了十六年,无数次想过重逢的场景,乍然听闻她不在人世,似一记闷雷砸在头上,只觉摧肝裂胆,世路茫茫,竟然有几分不知归于何处。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数日,才将谢弦不在人世的消息深深的压在心底。
    好容易打起精神为她做一场法事,满殿和尚念经,她却在香烟缭绕之中漫步而来,这一惊非同小可,连见惯了生死的程大将军都面色大变。
    “阿……阿弦……”
    他霍然起身,浑似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梦游一般朝着谢弦所立之处而来,连程旭那么大个人都被他无视,直站在了谢弦面前,随意将蹭着谢弦恨不得回到七岁的程旭一把推过去,只觉得喉咙干涸,语不成句,良久才吐出一句话:“阿弦……你还活着?”
    程旭对老头子不满之极,满腹欣喜都化作了尖酸刻薄:“爹你眼神没问题吧?”娘都站在你面前了,你居然说这种傻话!
    谢弦方才亦有几分失态,心潮起伏不定,但随着程彰这句话,到底归于冷静,目光立刻在殿内扫了一圈:“谢羽呢?”
    “谢……谢羽?”程彰多日猜测成真,只觉得满心苦涩,方才瞧见谢弦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此刻被兜头淋了一盆冰水下来,到底清醒了。
    “阿羽……她姓谢?她是我们的女儿?”他自嘲一笑:“我应该早就认出来的……”
    谢弦从长安到郦山行宫,问了行宫守卫,说是周王与程大将军前往石瓮寺,问及谢羽,守卫眉飞舞色,将谢羽在猎苑射杀野猪的事迹讲的活灵活现,倒好似自己亲历一般,谢弦这才赶了过来。
    谢弦无决与程彰多做纠缠,她看到程智身边站着的穆原,沉声道:“阿原,你过来。”目光忽的回到了程智面上,定住了。
    “阿……阿智?”
    程智却不似程旭一般心无芥蒂,他缓缓露出个冷静到极致的笑容:“我是程智。”内心却有个哭号的小孩,仿佛多年前在梦中醒来,幽州城冷冷的月光照进窗外,他抱着被子哭泣,一遍遍喊着娘。
    喊的次数太多,却永远得不到回应。
    谢弦当年离开之时,五岁的他无数次哭着从梦中醒来,喊着要娘,却再也没得到过谢弦的消息。谢弦一去不回头,程旭每次提起她,总是充满了思念之情,而程智却不知不觉间,心里积攒起了求而不得的恨意。
    ——当娘的但凡有一点责任心,又何至于抛下幼子而去?!
    这些,谢弦通通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走了很远的路,才能忍着不回头去看,在她不曾参与的过去,程旭与程智都变了模样。
    “阿智,也已经长大了。”
    程彰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率先走出正殿:“阿弦,我们谈一谈。”
    谢弦深深凝望了程智一眼,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倔强之意。忽尔温柔一笑,便转头跟着程彰而去了。
    殿内僧人诵经声不绝,夏阳大步跨进去,揪着穆原的耳朵将他拉了出来,一直走到远离正殿的地方,才喝道:“胆子大了啊,敢拐着阿羽来长安?!”
    穆原很是冤枉:“夏姑姑,真的不是我!”是周王那个病秧子啊!

☆、第40章 

第四十章
    冬日的石瓮寺香客极少,只因魏帝带群臣骊山行猎,骊山周围禁止百姓出入,才解禁没两日,许多百姓都不曾前来进香。
    程彰与谢弦沿着寺内的路往僻静处而去,二人分别经年,各自经历皆可成书,但并肩而行,却沉默而疏离。
    直到寻得一处供游客歇脚的亭子,程彰率先要进去,谢弦却侧耳细听,随手从亭子石栏之上拿起一块鹅卵石把玩。也不知道是哪位游客所带的顽童从谷中溪水处拾得,玩完了随手丢在此处。
    程彰听得她停步不前,扭头看时,但见她唇边带着温柔笑意,手中正把玩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鹅卵石,听声辨位,看也不看便朝着身后某一处林间扔了过去,紧跟着听到一声惨叫。
    “谢小猴,你还不给我出来?”
    这还是小时候谢羽学箭之时,春和跟夏阳的玩笑话,后来她每次顽皮,谢弦便极为无奈的叫她“谢小猴”,竟成了她的绰号。只是这两年她大了,谢弦还道她要说婆家了,很该给她保留几分颜面,这绰号便渐渐绝迹。
    谢羽搓着小腿哭丧着脸从不远处的林间一瘸一拐走了出来,拖长了哭腔喊:“娘,你差点打断了我的骨头……”
    而她的身后,方才被她一起拖着过来的崔晋与蒋祝面面相觑,蒋祝小声耳语:“殿下,明明石子没击中阿羽啊……”她躲的比兔子都快,石子擦着她腿侧过去了,连片裤角都没沾到。难道是他眼花了,怎的阿羽一瘸一拐倒好似打伤了骨头,疼的快要哭出来一般。
    崔晋唇边笑意不绝,小声道:“你且学着些。”
    谢弦是半点不信她打断了谢羽的骨头,可是这丫头眼里泪花四溅,搓着腿到了近前,一头扎进她怀里哭将起来,胳膊活似两条藤蔓一般缠在了谢弦的腰上,将她抱了个满怀:“娘,你不疼阿羽了吗?我就知道你忙起来就恨不得把我丢出去……出门也不带我……”
    谢弦还未开口,她先倒打一耙,控诉起她来。
    明明是她把姜无印给丢到了妓馆里,做了亏心事跑了,反要颠倒黑白,说谢弦出门没带她。
    谢弦给气的,恨不得抽她几鞭子!
    程彰与谢羽也认识数月了,从来都见这丫头张牙舞爪,何曾见过她这般爱娇粘缠,他心中又酸又涩,在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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