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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慌得连忙跪下,嘴里呜呜咽咽地,说不出一句整话。
南青青站在那小宫女后头,一手搭在微微隆起的腹上,打量了小太监一眼。
“蝶儿,算了。这是皇长孙身边的小哑子,他不是故意的。”
东宫人人都知道,皇长孙性子孤僻,从不开口,也不喜欢身边的奴才。
只有这个小哑子,是皇长孙最亲近的奴才。
有人背地里偷偷嘲笑,这是哑子爱和哑子玩,两个哑子正凑对。
嘲笑归嘲笑,看在皇长孙的面子上,奴才们也得对小哑子客气三分,尊称一声哑公公。
只有主子们才会直接叫他小哑子。
蝶儿是南青青从宫外带来的,对小哑子并不熟悉,这才发现自己骂错了人。
要论起来,她虽是南青青身边第一等的宫女,又怎么比得上小哑子是皇长孙的人呢?
她连忙亲自把小哑子扶起来,“真是对不住了哑公公,都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
伺候小一辈主子的宫人,一般年龄都比较小,小哑子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他又慌手慌脚的,难怪蝶儿把他当成没名头的小太监。
她把小哑子扶起来,小哑子好脾气地对她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表示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他又冲南青青拱了拱手,随后朝着皇长孙的院子赶去。
南青青不禁一笑,“东宫这样一个权欲场里,难得还有他这么个干净人。或许正因为他是哑子,才能出淤泥而不染。”
换做是旁人,少不得要拿蝶儿出一顿气。
蝶儿后怕地扶住她的手,一面朝着琴亭苑走去。
“是啊,哑公公还冲奴婢笑了呢,一点儿怪罪的意思都没有。”
南青青点头,“你记住了就好,回吧。太子殿下说一会儿要过来,太医应该也快到了。”
蝶儿笑道:“主子如今是东宫最得宠的女子,便是真的得罪了贵人也不会对奴婢怎么样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南青青微微低下了脸,面上半点欢喜之色也无。
小哑子一路小跑回到东院,轩辕福昀正在书案前作画,一见小哑子面露喜色。
他把画笔一丢,连忙迎上去。
小哑子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番,他却像什么都看得懂似的,越看越欢喜。
“干得好,我这就去华清宫!”
他对小哑子说话,显得格外流利。
因为小哑子是真的哑巴,他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旁人。
自从那日见到龙婉,被那小丫头哭得心乱之后,他就莫名地想看见她。
他自出生就在宫里,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有趣的小丫头。
听人说,她的名字是圣上所赐,叫做轩辕龙婉。
偏偏那个小丫头的娘亲,正是自己在河边上说过话的人。
他原以为一个在宫外随便遇见的人,日后不会再有交集,和她说话不会被人知道。
没想到这样巧,她竟是赫赫有名的沈侧妃。
这或许就是一种奇特的缘分。
他很想再见那个小丫头一面,和她多说两句话。
哪怕他心里明白,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的。
于是他便让小哑子,在通往华清宫的必经之路等着,每日从晨起等到天色将晚。
一旦看见沈风斓带着龙婉进宫,就迅速来禀告他。
小哑子活生生等了大半个月,倒是经常看见沈风斓进宫,唯独没有看见龙婉。
今日他终于看见了,兴奋得一路小跑,差点撞到南青青。
看着轩辕福昀朝外头跑去,小哑子在后头呜呜咽咽,拉住他的衣角。
他一边使劲,一边目光朝书案之上示意。
轩辕福昀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
说着走到书案边上,将一个青花大瓮里头的一卷卷画轴都抱出来。
他一一打开过目,最后挑了一幅自认为最好看的。
小哑子抱住那卷画轴,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出了东宫。
往琴亭苑去的路上,太子眯着眼,看着远处轩辕福昀和小哑子脚步匆匆。
他不禁皱眉,“福昀这又是干什么去?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欺负他爹我不能出去吗?”
跟在他身后伺候的程公公抿嘴一笑。
“殿下,大公子正是好玩的年纪,多让他出去走走也好。说不准心情一好,就会说更多话了呢。”
太子忽然想起,上一回福昀跑出去被晋王拦下,太子妃回来就说他会开口说话了。
事后他们再怎样引逗福昀说话,福昀还是木着一张脸,就好像从未开口说过话一样。
饶是如此,太子也愿意相信,福昀是真的还有说话的可能。
毕竟,他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他叹了一口气,接受了程公公的说法。
“也罢,本宫也不能指着福昀什么,只看南昭训肚子争不争气了。”
自打赵良娣肚子里那个,被太医诊出是个女胎之后,太子就对她彻底失去了兴致。
如孙良媛等一干人,乐得看笑话,成天呼朋引伴去嘲笑赵良娣。
太子妃原就对赵良娣有所不满,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郁结于心的赵良娣日渐消瘦,恨不得赶紧死了算了。
太子一脚踏进琴亭苑,只听得屋子里传来宫女的嬉笑声。
原来是蝶儿正捧着一个红木匣子,里头装满了铜钱,正一把一把地抓出来赏给小宫女们。
小宫女们得了赏赐十分欢喜,又是嬉笑,又是说好话。
“发生了什么好事啊,怎么这么高兴?”
见太子进来,众人连忙噤声,福身行礼。
南青青待要上前行礼,太子已经扶住了她的手,“你有身子的人了,免了吧。”
蝶儿笑着答话道:“奴婢恭喜太子殿下,李太医说了,南昭训腹中的胎儿是男胎呢!”
太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程公公不禁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李太医。
“回太子殿下,南昭训腹中的确是个男胎。”
李太医拱手答话,面露欢喜之色。
他运气好,诊的是南昭训,一诊就是一个男胎。
不像那个苟太医,诊的是赵良娣,竟是个女胎。
不但半分夸赞都没得到,还被赵良娣怨怼了半日,灰头土脸地出了东宫。
果然,太子大喜过望,连声道:“赏,赏李太医!琴亭苑上下统统有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太子的钱袋子朴珍前没了,东宫多年的积财还是有的。
他这一声赏,程公公连忙命人回去把金银锞子抬来,打赏琴亭苑上下的宫人。
又从自个儿的袖中取出一个如意荷包,塞到了李太医手上。
那鼓鼓囊囊的触感,瞬间让李太医脸上乐出了花。
“下官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亲自扶着南青青在榻上坐下,欢喜道:“本宫真是太高兴了,从未如此高兴过!你身子康健,只要保养得当,一定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儿子!”
南青青只是抿着唇笑,“殿下放心,李太医说胎儿的脉象很有劲呢。”
这个孩子,当然会很健康。
太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原本眼睛就不大,笑得厉害面上的肥肉就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线。
他自娶了南青青进东宫之后,发觉自己酒后失德,竟误打误撞得了一个尤物。
南青青和他那些姬妾都不同,她不风骚妩媚,却生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清纯如水。
跟她相比,孙良媛那些人,都成了妖娆贱货。
太子妃之流,就成了半老徐娘。
哪怕南青青怀着身孕,只能看不能吃,他也心甘情愿把她当菩萨供着。
谁叫她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呢?
今日一听闻是个男胎,那可就更不得了了。
他当着众人的面许诺道:“你放心,本宫这就下令,封你为良娣,让你能安心养胎。”
蝶儿等人喜出望外。
良娣是仅次于太子妃的位置,太子忽然做出这样的许诺,可见他多在意南青青腹中的胎儿。
南青青却摇了摇头。
“殿下,良娣相当于王爷侧妃的位置,那得是圣上首肯才能封的,否则怎么入宗人府玉碟呢?”
太子失势被幽禁于东宫,圣上怎么可能批复此事。
他一下泄了气,两手一摊坐在了榻上,肚子被压成一个圆球。
南青青朝着蝶儿使了一个眼色,众人识趣地退了下去,留他们在屋子里说话。
太子正在闷闷不乐,忽见南青青在眼前跪了下来。
他连忙搀扶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伤着孩子可怎么好?”
南青青却推开了他的手,“妾身有句忠言,只怕逆了殿下的耳,必须跪着才敢说。”
太子嗐了一声,“本宫都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起来说吧。”
说着把南青青扶了起来,在榻上坐下。
“妾身要说的是,请殿下向圣上请旨,自请废去太子之位!”
“什么?!”
太子大吃一惊,跳了起来。
“你……你在胡说什么!”
南青青坚定道:“殿下,您的太子之位迟早是保不住的,难道您自己不知道吗?”
“我……”
太子面露犹豫之色。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位置保不住,只是主动请旨这回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明知道这个位置迟早要被圣上剥夺,殿下不自己请旨,难道等着旁人给你安一个罪名再夺吗?谁能保证到时候,那个罪名是大是小,会不会株连流放,甚至是……”
南青青阴森森地接道:“要人性命。”
太子打了一个哆嗦,肚子上的肉都颤了颤。
“倘若殿下趁这个时候自请废位,就不会再成为宁王和晋王、恒王他们的眼中钉了,妾身和孩子才能有平安的日子过。”
太子忽然听出了什么不对劲来。
“你怎么连宁王也说进去了?宁王是一心向着本宫的,多年来帮着本宫做了许多事。”
南青青不答,反道:“听闻今日圣上将平西侯府大小姐,赐婚给了宁王,可有此事?”
太子一愣,“是有这么回事。贤妃就是平西侯府出来的,汪若霏嫁给宁王,那也是情理之中。”
南青青一向温柔纯净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狠意。
“当日诱骗妾身进那个房间更衣的,就是汪若霏!”
太子惊道:“汪若霏把你骗进去的?她为何要设计陷害本宫?她……”
他忽然想明白了,面色难看至极。
“宁王,竟然是宁王!本宫想起来了,母后因为那什么劳什子的马兜铃被父皇软禁,当时贤妃就在场!”
一系列的事情在他脑中串联了起来,他从未怀疑过宁王,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子,不依附自己能成什么事?
没想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
太子气得发昏,在屋子里跳脚。
“这个无耻之徒,他一直在利用本宫!明着是帮本宫对付晋王,实际上和晋王联起手来对付本宫!晋王安排了詹世城,他就安排了汪若霏!”
太子越想脑子越确定宁王可疑,仿佛他在自己身边每个动作,每句话都是阴谋。
他跳脚了半天,南青青只是静静地坐着。
一言不发。
直到太子终于骂累了,颓然地一屁股坐下。
“唉,现在才明白这些,已经没用了。从本宫失势那日起,就已经晚了……”
南青青这才开口,“殿下明白就好。现在一味辱骂宁王有什么用?他手中有太多殿下的把柄,与其等他把殿下整垮,不如来一招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