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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一条游魂,又似一具枯骨。
只两日的光景,他已经憔悴到完全不像他自己。
昔日那个面容如玉,气度温润的宁王,似乎不复存在。
他的面上,再没有笑意。
“他已经不是宁王府的人了,公主要杀要打,请到别处去。”
原以为他是不忍看元魁受伤,才出面阻止,没想到他说出口的话,竟然如此无情。
兰公主气得把鞭子一丢。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做出这幅样子有什么用?难道把元魁赶走,就能换回沈风斓一条胳膊吗?只是一条胳膊而已,你……”
宁王冷冷地看着她。
“只是一条胳膊?如果本王砍了你一条胳膊,你会如何?”
兰公主咬了咬牙。
“你若是担心沈风斓怨恨,等她回到京城,我和元魁一起上门请罪!这些事都是我们瞒着你做的,跟你并没有干系!”
宁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笑话,无声地张着口,笑容僵硬。
“如果本王是她,一定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元魁是本王的人,你是本王的表妹。你们做的,跟本王做的,有什么区别?”
就像当初。
贤妃做的,跟他做的,有什么区别?
他终究是让沈风斓恨上了他,他终究把她越推越远,他终究——
还是伤害了她。
“宫里的命师说得不准,本王分明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怎么从来没有人说过?母妃,父皇,她……”
他所在意的不多,却统统留不住。
最后,他朝着跪在地上的元魁看去。
“本王最信任的人就是你,现在这种信任,已经荡然无存了。你还非要强留在宁王府,有意义吗?”
他说完这话,不再看元魁的反应,只是慢慢朝禅房里走去。
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他身子一晃,整个人倒了下来……
第183章 自刎谢罪(一更)
元魁瞬间飞扑上去,却忘了自己的身后还背着荆条,一使劲倒在了地上。
幸好兰公主及时扶住了宁王,才没让他倒到地上。
“放心吧,我给他下了一点点药。他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体力不济,便是个女子也能轻易打倒他。”
更别说是用了楼兰的秘药了。
元魁趴在地上,无力地点了点头,院外的护卫都涌了进来。
“抬去正房吧,禅房又偏僻又简陋,他要如何养病?”
兰公主这么一说,护卫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听从了她的话。
厨房立刻送上了熬好的稀粥,时时在灶火上煨着,就等着宁王愿意进食的时候。
粥换了一锅又一锅,两天两夜,都没能送出去。
这下终于送出去了,宁王府的底下人,都松了一口气。
兰公主的法子简单粗暴,虽然宁王醒来后可能会更生气,但……
总比让他活活饿死强。
把嘴掰开,一勺粥灌进口中,然后把他的下巴合上。
兰公主喂饭的方式,也极为简单粗暴。
却很有效。
“公主,殿下的手好像动了!”
兰公主欢喜地放下碗,喂了他两天,他总算醒过来了。
这是兰公主这辈子,经历的最长的两天。
她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人,也从来没有这样期盼一个人醒来,更期盼他……
能够彻底放下。
她欣喜地看着宁王,见他睫翼闪了闪,果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第一刻,他看到正房的陈设,便知道这里不是禅房。
再看到兰公主欣喜的面容,那眼神一下子冰冷了起来,而后偏过了脸去。
兰公主满面笑意,瞬间僵在了那里。
他竟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了……
那一瞬间,满腹的心酸和委屈,让她的眼眶中含上了泪意。
只是一瞬间,她睁大了眼,死命将泪意咽了下去。
再开口的说话,又装作了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殿下若是不想看见我,我走便是。只是事情已成定局,还请殿下不要意气用事。”
她难得这样正经地称呼宁王,叫人听着有些不习惯。
宁王卧在床上,慢慢地抬起身子。
因为病弱,他的动作显得迟缓,兰公主不禁脚下一动。
很快又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希望自己搀扶的。
“回楼兰去吧,如果你向圣上请求,他会同意的。”
在圣上眼中,兰公主本来就是个麻烦。
兰公主愣了愣,没想到他醒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回楼兰?”
她千辛万苦从楼兰来,现在一事无成,就要这样回去吗?
这绝不可能。
“你不回去就待着,反正本王是绝对不可能娶你的。”
宁王面无表情,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从一开始,本王就只想利用楼兰的势力,从来没想过要娶你,你可明白?本王唯一想娶的那个人……”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再提那个名字,都让他愧疚万分。
便道:“走吧,在本王改变主意之前。”
兰公主清楚地从他眼中,看到了无情的杀意。
“如果我不肯走,你会杀了我,是吗?”
兰公主说出这话,声音里有她自己也意料不到的苦涩。
“会,如果她死了,本王会让你给她陪葬。”
他说的不假思索,兰公主丝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她一直费劲心思,想取悦他讨好他,帮助他争权,争那个位置。
她以为自己只要足够用心,总有一日,宁王会发现她的好。
毕竟沈风斓是床前明月光,是他追不上的彼岸,只有她才是枕边清霜,触手可得。
更何况,她并不比沈风斓差得太多。
直到她听到宁王的这句话,才发觉自己的想法,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和沈风斓,在他的心里,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果她和元魁派出去的人,真的要了沈风斓的命,他会毫不犹豫让他们陪葬。
她的全心全意,换来的,却是这样的毫不犹豫。
多么令人可笑。
兰公主不禁笑出了声。
“你要杀我,是恨我,还是想绝了你自己的生路?除了楼兰,除了邸家,你现在还有什么呢?如果沈风斓死了,你预备拿自己给她陪葬,是吗?”
如果她没有用药,在昏迷之中强迫他进食,那么他现在或许已经达成所愿了。
兰公主觉得自己分外可笑。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爱情是这样的。
这样艰难,甚至毫无希望,却执着得像宿命。
这是爱情,还是他的偏执?
如果她早知道宁王对沈风斓,是这样的感情,那她一开始就不会来大周。
死也不会踏足大周一步!
宁王声线冷漠。
“本王拿谁给她陪葬,不劳公主操心。”
门外闪过一个黑影,元魁站在门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膝行而来,在地上留下两排痕迹,直到跪在宁王的面前。
“殿下,属下愿意将功补过,去岭南找沈侧妃。属下会把一切的事情跟她解释清楚,那都是属下的擅作主张,与殿下无关!”
宁王没有理会他。
兰公主道:“我去!如果沈风斓死了,不劳殿下动手,本公主自刎谢罪,如何?”
宁王听见这句话,眼皮微微抬了抬,始终没有说什么。
元魁跪在地上,一向刚强的他落下了泪水。
兰公主连自刎谢罪的话都说出来了,宁王仍然没反应。
这一回,他是真的做错了。
宁王待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见宁王没有反应,兰公主越发心灰意冷。
“请殿下等我的消息,不要沈风斓没死,殿下反而先去黄泉路垫背了!”
说着大步迈步了寝室,走到门口的那一瞬间,脚步顿了顿。
终究是担心他的身体,又被一种莫名的自尊堵住了喉,说不出口。
“元魁,照顾好你主子,等我回来!”
……
轩辕玦提出的以匪治匪的方法,收效比想象中还要快。
他们以钦州城作为中心,大当家带人人和先前在南宁投降的山匪,四面开始了剿杀和劝降。
同是山匪,对方是什么货色,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好人就劝降,坏人直接杀,大当家的逻辑简单粗暴。
因为手底下的人太多,他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人用不完。
“打一个山头哪里需要一千多人?最多两百个就好了嘛,不要这么多!”
拿出他的名号来,劝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些士兵如轩辕玦所说,的确只是充个人数。
他的自信让那些屯兵,都感到怀疑。
可是天悬峰的山匪是轩辕玦带来的,他们就算有什么怀疑,也不敢直接表现出来。
“那就分两拨,我带一拨去另一个山头。”
二当家成竹在胸,为了不占大当家的风头,便要了三百个兵。
人数还是有很大的富余,大当家索性让三当家和四娘他们,也各领一路分头行动。
这样自己赚来的功劳记在自己头上,反而更让人欢喜。
也极大地提高了速度。
左千坐在府衙之中,笑得合不拢嘴。
他只需要这么坐着,然后听底下的人前来汇报,哪处山头又被攻克,便轻轻松松在纸上记下一笔,然后命人去处理善后的工作。
人在衙中坐,功从天下来,左千对大当家等人,越发刮目相看。
沈风斓倒是闲暇了下来,除了时不时照看一下浣纱那处,余下的时间就是享受岭南当地的风味。
像她最喜欢的荔枝,眼下正好成熟,足可以吃个痛快。
沈风斓光是吃还不尽性,见府衙里有几颗荔枝树,便想亲自采摘。
陈执轼从楼上看下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沈风斓的身影,在树梢上晃动。
他吓了一跳,连忙朝底下大喊。
“你这是做什么?摔到了地上怎么办?还不快下来!”
说着飞快地跑下楼,这才发现轩辕玦站在树下托着沈风斓,这才放下心来。
“想是剿匪之事进行得太顺利了,殿下居然这么有空。”
明明是沈风斓要采荔枝,他反倒说起轩辕玦来,好像是轩辕玦想胡闹似的。
轩辕玦笑了笑,“本王自然清闲,顺便养伤嘛。你就清闲不了了,这剿匪的事完了之后,就全是你的事了。”
陈执轼代岭南道观察使,除了剿匪之外,还有很多善后工作归他。
譬如安顿山匪,教化百姓,重开学堂……
陈执轼点了点头,“这些事不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等殿下把山匪的事解决了,剩下的我可以慢慢来。”
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忽然砸到了陈执轼脑袋上。
原来是沈风斓摘了一颗荔枝,故意用来砸他。
“轼表哥,你的意思是,不跟我们回京城了吗?”
“不回了。京城有什么好的?我都待了那么多年了,正好想换个地方待着。其实我小时候就是在岭南长大的,圣上这次派我来,是派对人了。”
定国公在岭南道任上的时候,陈执轼就出生了,在岭南待了几年才回到京城。
沈风斓又砸了一颗荔枝下去,这次是砸到他怀里。
“你尝尝,甜不甜?”
陈执轼接住那颗荔枝,把红艳艳的果皮一剥,鲜嫩的汁水便流了出来。
“嗯,甜!”
沈风斓给他的,便是酸他也会说甜。
轩辕玦笑而不语,抬起头来问沈风斓。
“该下来了,你都摘了小半箩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