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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事吧?”
听着那细如猫叫的哭声,沈风斓既担心又欢喜。
孩子哭声虽细,气息倒不弱,想来没有大碍。
“好得很呢,就是弱了些,所以刚出来时哭声太小。”
稳婆是极有经验的,知道这个时候如何安慰生产完的妇人,故而不说孩子没有哭声,只说是哭声太小旁人听不见。
“娘娘现觉得如何?”
“我觉得……”
她话音未落,一阵强烈的疼痛使她惊叫出声。
“这是第二胎要出来了,快,快把参片叫娘娘含着!”
屏风内,沈风斓咬着参片,强迫自己放慢呼吸。
她生完第一个已经没有力气了,这会儿不能用蛮力,只能慢慢使劲。
又一次施力,她偏过头去,看见了屏风上模糊的影子。
他负手而立,发带低垂,身形纹丝不动。
她似乎可以想见,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带着关切的热忱,透过屏风落在她身上。
哪怕她看不见,他也想陪伴着她。
自来男子是不得进入产房的,尤其是轩辕玦这般天潢贵胄。
他怎么就自己进来了?
“轩辕玦!”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隔着屏风,喊他的名字。
轩辕玦有一刻晃神。
他想到了晋王府大火那夜,沈风斓站在静清院外,朝着他大呼他的名字。
今日,是她第二次这样唤他名字。
不知为何,这毫不客气的三个字,听在他耳中,倒比规规矩矩的殿下二字悦耳。
好像叫这三个字时,她才是真正的沈风斓。
他低低应了一声,“我在。”
沈风斓的声音有些气力不接,“孩儿……生得好看么?”
轩辕玦朝萧太医那处望了一眼,他正在给孩子用草药擦拭身体。
“好看,生得像你。”
他说得言不由衷。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是那副样子。
活像只没毛的猴子。
正在发力生第二个的沈风斓,闻言一喜,“快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轩辕玦来不及阻止,萧太医已经给孩子裹上了襁褓,浣纱笑着接过孩子,抱进了屏风里头。
产房中再次陷入沉静。
良久,似乎听到沈风斓急促的呼吸声。
“轩辕玦,你个骗子!”
随着她一声呼喊,第二个孩子的哭声哇哇响起。
“好了好了,生下来了!”
稳婆抱着孩子赶出来,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哭得格外有力,看起来比第一个健壮些。
可惜他不是长子。
她朝孩子下半身看去,愣在了那里。
这竟然是个女儿?!
一瞬间,她明白了过来。
“恭喜殿下,恭喜娘娘,是龙凤胎!”
龙凤胎三字一出,最是见多识广的萧太医,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在皇族之中,双生女胎倒罢了,若是双生男胎,往往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因为两个孩子生得一模一样,难以分辨,出生的时间又相同,难以分辨谁长谁次。
长子和次子之间的差别,可能就是一个爵位的区别,乃至是……
皇位。
故而,双生胎在皇族之中,并没有寻常人家孩子那么受欢迎。
但若是龙凤胎,就不会有这种利益冲突了。
龙凤呈祥,不仅罕见,且寓意吉祥。
在晋王府,这意头就更好了。
沈风斓生下了晋王的长子和长女,哪怕得不到正妃之位,在王府也彻底站住脚了。
古妈妈和浣纱把沾血的褥子取下,换上了干净松软的被褥,撤下了屏风。
又把窗子稍稍开了一条缝,冲淡屋子里的血腥气,点上了淡淡的梦甜香。
轩辕玦一手抱着一个孩子,慢慢地,放到她枕边。
沈风斓微微扭头,看了看两个孩子。
“唔,还是女儿漂亮些……”
她话刚说完,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轩辕玦替她掖紧了被角,看着她绝美的面容,因为脱力而苍白至几近透明。
那雪一般的肌肤,没有半丝血色。
他看了许久,而后伸出手去,将她黏在额上的碎发拨到脑后。
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孩儿,怎么累成那样,还关心孩儿生得好不好看?
他嘴角微微翘起,无声一笑。
口是心非的女子。
这样想着,那拨开她发丝的手指,就流连到了她眉眼处。
秀若远山的眉,清丽之中,又透着一股锐利的坚毅之气。
长长的睫翼,覆盖着圆润漆黑的眸子,眼波流转,神采飞扬。
再往下,她秀挺的鼻子,犹如琼脂美玉,朱唇如樱,不点而红……
他缓缓凑近,喉结上下滚了一圈,终于在她的额心,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哇,哇……”
不知怎的,小女儿又哭了起来。
轩辕玦连忙起身,有些做贼心虚地去看沈风斓神色。
她还在睡梦之中,孩子的哭声未能吵醒她,只是让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忙抱起两个孩子,向着屋外走去。
屋外,两个奶嬷嬷已经等了许久,见他亲手抱着孩子出来,忙接了过去。
“好生照看着,若有半点闪失,本王绝不轻饶。”
两个奶嬷嬷连声道“不敢”,抱着孩子退到了东边另一处暖阁,那是沈风斓亲自为孩子选的屋子。
再往出走,莫管事和芳姑姑等人,带着府中大大小小十来个管事,在院子里等着。
“恭喜殿下……”
轩辕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沈侧妃累了,你们别吵醒她。”
芳姑姑头一回见他对一个女子这般体贴,不禁有些动容,她上前一步道:“殿下,贵妃娘娘听说沈侧妃早产了,急得不得了,是不是先派人进宫禀报?”
晋王府的消息传进宫里时,萧贵妃正和卫皇后及宫中一众嫔妃,同在圣上的长生殿家宴上。
她心中掐算月份已足,当着众人的面,只得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样。
于是乎,合宫上下大大小小的主子,都知道小郡主辱骂晋王的沈侧妃,致使沈侧妃早产一事。
当时卫皇后的神情,像是吞了黄连那么难看。“报,自然要报。”
轩辕玦道:“另派专人禀报父皇,就说是龙凤胎,兄妹平安,母子俱好。”
他说完这句话,笑意情不自禁地显露。
那些管事们都掌不住了,没想到真的是龙凤胎,还生在年初一这样的好日子,这可是大吉之兆啊!
莫管事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这样大喜之事,圣上听闻之后,说不准就会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那件事,毕竟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随着孩子出世,不会再有人提及……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觉得头顶一凉,像是雨雪落在头顶的感觉。
今冬干旱,圣上为此还特意派了宁王出京抚恤灾民,怎么会有雨雪呢?
他好奇地抬头,一片冰凉的洁白飘下来,落在了他的面上。
“下雪了?”
轩辕玦抬头看去,稀疏的雪花一点点落下,越落越密集,直到满眼雪白。
海棠梢头,白雪成冰。
第一个发现下雪的莫管事喜道:“今冬的大旱算是有救了,这第一场雪是跟着大公子和大小姐来的,一定是福星转世啊!”
轩辕玦也有些纳罕。
今冬干旱之灾异常严重,过冬的庄稼都冻坏了根,就连野兽都冻死了不少。
山野村民寻不到果腹之物,有的整个村庄都逃荒去了。
司天台的首官换了一个又一个,仍是测不出何时会降雪。
没想到这雪,就悄悄地随着孩子的降生而来了……
或许,他这两个大难不死的孩儿,真是福星转世也说不定。天色渐晚。
殿外长长的回廊上,点起了一盏盏明灯,犹如美人腰带,环绕整座宫殿。
长生殿中。
晋王府送来的信函,送信进来的李照人,一身寒气。
年老的圣上在书案上抬起头,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哎呦,老奴该死,把外头的雪气带进来了。”
李照人笑着做了个揖,回身把殿门关了起来。
圣上依旧低头批阅奏折。
他忽地想起什么来,迟疑地抬头问李照人。
“你说什么?雪气?”
整整一个冬天没有下过雪了,哪来的什么雪气?
这糊涂奴才,又说胡话了。
“圣上,是雪气,外头下雪呐。”
听了李照人的话,圣上霍然起身,走至案前明窗,亲手推开了窗扉。
哗啦——
北风携裹着大片雪花,一下子涌入,圣上向后退了一步。
“圣上,当心受了寒。”
李照人赶了上来,把窗扉推上,扶着他在案后坐下。
年迈的君王朗声大笑,“好啊,好啊,终于下雪了,朕不妨事!”
他为这场干旱愁得夜不能寐,如今总算是下雪了,只觉得浑身似有火烧般炙热,哪里会受寒?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这才看见李照人拿着一封信函。
李照人仍是笑眯眯地,嗔怪道:“哎呦,老奴险些忘了,这是晋王府送来的书函,报信之人说,沈侧妃生的一对儿龙凤胎呢!”
圣上有些吃惊,接过那信函,一面打开一面问道:“你没听错,竟是龙凤胎?”
本朝皇室至今未曾出过龙凤胎,那可是大吉之兆。
“老奴虽然耳背,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听错呢?说来也怪了,才把这信拿在手中,那雪花儿就纷纷落下来了……”
圣上心思一动——
竟有这般巧,沈风斓前脚生下一对龙凤胎,后脚今冬第一场雪就落下来了……
这龙凤胎的吉兆,莫非就应验在这上头了?
雪白信笺上,黑色楷书下笔有力,字字透着大喜之气。
“兄妹平安,母子俱好。”
离京八十里的官道之上,一支前往太原府的骑兵队伍,护拥着当中的貂裘男子。
他胯下骑着乌光油亮的骏马,迎着风在官道上奔驰时,马毛被风吹得滑溜,浅黄色的貂裘被高高拂起。
朔风凛冽,他面上风刀刮过,留下细细的痕迹。
“宁王殿下!”
身后的元魁一身戎装,面部肌肉被寒风冻得僵硬,看起来毫无表情。
“殿下,天色已晚,到前方云州驿先歇下吧。”
队伍自出了京城,就一直赶路没有歇息过,底下人先是忍着不敢叫苦,而后是被冷风吹得张不开嘴。
宁王殿下天潢贵胄,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貂裘男子转过头来,手上扬鞭的动作丝毫不减,温润如玉的面容同样没有表情。
“不成,要连夜赶路,尽快到太原府。”
他是领了圣旨,在年初一这日启程前往太原府,抚恤干旱受灾的平民的。
并不是奉命出门游山玩水的。
就为此,连进宫磕头请安,都被圣上命人通传免去了。
这一个年过得倒有意思,长生殿外跪了三个皇子,一个被禁闭的太子,一个被冷落的晋王。
还有他这个所谓风头正盛的、代天子抚恤灾民的——宁王。
想想就觉得讽刺。
迎面扑来一阵狂风,轩辕泽一个不留神,脖颈间涌进了大片冰凉。
他猝不及防抬头看去,漫天雪花,纷纷而下……
“吁——”
缰绳在他手中狠狠地勒紧,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向上看。
“下雪了,下雪了啊!”
士兵们先是小声议论,而后放声高呼了起来,声音响彻云霄。
下雪了就好,他们这一趟抚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