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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小巷子中,轻车简从的二人并肩行走。
陈执轼为人一向光明坦荡,霁月清风。
对詹世城的这些许隐瞒,都让他心中不自在。
与其相比,沈风楼就随分从时得多。
他劝道:“我问你,咱们给老詹的那些东西,可有丝毫是假?”
陈执轼愣了愣,“假却不假,晋王给的那些,咱们也查证过……”
“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是觉得咱们收集太子的罪证,等同于帮着晋王党争?”
沈风楼笑道:“只要这罪证是真的,咱们一不徇私枉法,二不添油加醋,有何不妥?难道明知东宫贪污国库银两,见之不理,才是我辈之举吗?”
揭发东宫贪污事实,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并非党争。
沈风楼这一说,他心里松快了不少,面色也好看了些。
“大哥说得对,是我想多了。便是晋王殿下想利用我们,斓姐儿知道此事,她也不会肯的。”
他心里对沈风斓极为信任,沈风楼看在眼底,心中不免伤神。
陈执轼对沈风斓的心思,他并非一无所知。
难得的是,他有这样的心思,却极力隐藏不让其他人烦恼。
像陈执轼这样的好儿郎,若是成为他的妹婿,亲上加亲,那就更好了。
可惜,沈风斓已经出嫁,还有了那一双好儿女。
他这辈子只能做陈执轼的表兄,做不了“内兄”了。
“哈哈,近日为老詹这事忙活,不辞辛苦。咱们也该敲他一顿才是!”
他故意岔开了话题,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陈执轼哈哈大笑,“老詹连夫人都还没娶呢,大哥忍心敲诈他的老婆本吗?”
沈风楼故作市侩道:“无妨!此事一了,你还怕圣上不赏他?”
兄弟两个并肩而行,朝着詹世城的私宅而去。
不大的宅院,处处透着整洁利落,就连草木都修建成最便于打理的形状。
这些日子为了查此案,他们兄弟两个来此宅的次数,几乎跟回家的次数一样多了。
詹宅门庭不大,仆人也不多。
他们驾轻就熟走了进去,忽然听见内院有异响。
“怎么回事?”
沈风楼敏锐地察觉到,那声响的不对劲,便问身边的老苍头。
那老苍头茫然地瞪大了眼,“老儿不知道,老儿出来迎接二位公子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沈风楼二人对视一眼,拔出佩剑,朝着内院中冲去。
果然,夜色的掩映之下,几道黑衣刺客的影子,在院中穿梭。
詹世城一手持着一个圆形的盾牌,另一手持剑,有条不紊地和刺客周旋。
沈风楼一挥手,他们身后随行的护卫,便和他们一起冲上前去。
刺客想来极其熟悉詹府的情况,知道詹世城是个一穷二白的清官,没有钱请那么多护卫,所以来刺杀的人并不多。
正好,沈风楼他们带的人,也不多。
两方一下子打成了势均力敌,左邻右舍都响起了窸窣之声,似乎外头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
这样拖延下去,一旦有旁人再来助阵,这些刺客讨不了好。
见势不妙,为首的打了一个呼哨,五六条黑影朝房顶一窜,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詹世城奋力朝上一跳,无奈高估了自己的身手,又沉闷地落到了地上。
“真是怪了,近来京城之中,怎么这么多刺客?”
前些时日京兆尹府才接到报案,到京郊收拾了一波刺客的尸体,足有三十个。
眼见追赶不及,詹世城嘟囔了一声,恨恨地丢掉了手中的盾牌和剑。
陈执轼好奇地朝地上看了一眼。
原来那个圆圆的盾牌,是一个木制的锅盖。
那剑也不是剑,而是一个炒菜的勺子。
他不禁笑了起来,“老詹,你这东西从何而来?”
“我正在给你们做菜,那起子小人就从后头偷袭进来……”
詹世城累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忽然一拍大腿,急道——
“不好,我的菜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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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还好,那不是我的父亲
詹世城府邸中闯入刺客一事,不但没有让他调查的步伐放缓,反而加快了许多。
很显然,这是他近日查东宫查得狠了,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开始要收拾他了。
好在许多消息都是晋王府露出来的,或是由陈执轼和沈风楼查出来的,以他们的身份,查一些东西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詹世城就不同了,他京兆尹的官职,实在是低了些。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查清这样一桩大案,难如登天。
也正是因为詹世城所暴露出来的,并没有那么多,所以东宫那边也没太当一回事。
随便派出几个刺客吓唬吓唬就得了,真杀死了反而对圣上那边不好交代。
至于他手上查出的,那一星半点的东西,太子还没放在眼里。
如今党争之风正盛,哪个皇子没有点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圣上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也因为近来损失了太多的死士,新人又还接替不上,故而太子舍不得再派人出去行刺。
这一舍不得,等他发觉詹世城掌握了太多东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六月初五是圣上的寿诞,圣上今年五十五岁,也是个半整数。”
沈风斓优哉游哉地坐在榻边,纤细笔直的小腿拢在裙摆里,一晃一晃的。
看起来心情大好。
她手上捧着大红礼单,想从莫管事拟上来的寿礼里头,挑选一样合适的敬献给圣上作为寿礼。
轩辕玦坐在一旁,起初听了她这话,还以为说的是选寿礼的事。
结果越想越觉得不对。
他怎么觉得,那话声中含着狡黠的意味?
果然,他朝着沈风斓看过去,对方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眨眼。
这一眨,犹如春水流波,他心神荡漾。
“殿下觉得如何?”
“额……你说什么如何?”
他方才走神了。
沈风斓只好再重复一遍,“我是说,让詹大人在圣上寿诞那日,把那份账册献上去作为寿礼,殿下觉得如何?”
晋王殿下轻咳了一声。
“那是……本王的父皇。”
一年就过一次大寿,沈风斓还要在这种时候,把太子的大罪呈上去。
圣上本就老迈,看到了这玩意,不气出个好歹来?
“哦……”
沈风斓托腮,若有所思道:“还好,那不是我的父亲。”
便是她的父亲,想想沈太师的嘴脸,她也能狠得下手去。
晋王殿下差点没被她气死,冷眼一扫,沈风斓立马改了口风。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舍不得父皇套不住太子。殿下,你别告诉我,圣上在位三四十载,会连这点风浪都禁不起。”
何况她才不认为,圣上会对此一无所知呢。
只怕心里早就有了数,就等着晋王或是恒王哪一个,出来检举太子。
轩辕玦看着她狡黠的模样,活像只小狐狸,连他的父皇都要设计进去。
便恶狠狠道:“你都嫁给本王了,难道本王的父皇,不是你的父皇?”
出嫁从夫,沈风斓怎么能置身之外?
沈风斓轻哼一声,“妾身只是殿下的侧妃,哪里配得上,称圣上一声父皇呢?”
她这话不过是按照礼法,下意识对他反唇相讥。
听在晋王殿下耳中,却变了味道。
他坏笑道:“沈侧妃的意思是,想做本王的正妃?”
他早有此意,只是沈风斓再三推脱主持府中庶务的职责,让他看到了她的不情愿罢了。
果然,沈风斓很快地摇头。
“多谢晋王殿下美意,不必了。”
当个侧妃就够招人眼红的了,真要成了晋王殿下的正妃,那还不被卫玉陵之流用眼睛瞪死?
卫玉陵也就罢了,难缠的是卫皇后这等,有权有势的靠山。
晋王殿下没好气地一哼,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在寿宴之上,不仅有文武百官会到场,京中所有亲贵都会到场,的确是个好时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子的罪行被揭发,圣上想袒护也袒护不得。
就是得提前命太医准备着,以免圣上一怒之下,气坏了身子。
晋王殿下这样的口风,便是同意了她的建议。
沈风斓点头道:“詹大人那边,自有我大哥他们来劝说。想必他一想,也知道那是最好的时机。”
“不要太高估老詹的头脑,从前旁人说他愚蠢,本王不信,只当他是忠直。后来本王才觉得……”
他说着说着,露出了一言难尽的面色。
“你可知道?他的发妻就因为他不肯袭詹世勋的爵位,与他闹别扭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过了一年就病逝了。他竟然为发妻守孝至今,不肯再娶。”
沈风斓幽幽地瞥他一眼,“为发妻守孝三年,原是我大周的礼制。何来愚蠢可言?”
“他的发妻重利轻别离,就因为老詹不肯袭爵就抛下了他,这样的女子,哪里值得他守孝?况且他守至如今,三年早就过去了。”
晋王殿下说这话时,语带轻蔑,似乎十分瞧不上詹世城的发妻。
沈风斓听了这番话,却抓错了重点。
“想不到,詹大人还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真是令人佩服。若是如此,我倒是愿意撮合他和青青一番。”
晋王殿下眉梢一挑,“青青是谁?”
“就是吏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先前在京郊她和詹大人遇见过,瞧詹大人的目光似是对她有意。”
这下晋王殿下就不高兴了。
你看得见别的男子的目光,对谁有意。
怎么就看不见,本王对你有意?
没想到沈风斓见他目露不悦,忽地想到他前头看不上詹世城发妻的话,极为嫌弃地挤兑他。
“反正在殿下心目中,就没一个女子是好的,是吧?”
“是啊!”
他嘴硬地顶了回去。
沈风斓才懒得跟他计较。
看不起女子的人,最后一定输在女子手上!
——
两人议定了此事,轩辕玦前脚离开去外书房,后脚浣葛就从隔间溜了进来。
那副模样,活像是王怪抓来的小老鼠,试图趁猫不备逃走。
只是沈风斓没想到,这只大老鼠后头,还跟了一连串的老鼠。
浣葛、浣纱、红妆、小衣……
就像在隔间里开完了一个大会似的,一溜地走出来。
“你们几个,在隔间交流伤口恢复过程吗?”
那日出城一个个都受了轻伤,现下都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天斓居看起来才正常了许多。
要像前几日那样个个身上裹着白布,简直叫人以为,晋王府灭门案又重来了一次。
“娘娘,方才殿下说正妃的话,你怎么就拒绝了!”
浣葛一脸地恨铁不成钢。
天斓居上上下下,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沈风斓成为正妃。
论出身,她是太师府的嫡出小姐。
论容貌,她是京中唯一配得上晋王那妖孽面孔的女子。
论才德,她自幼声明远扬,聪慧过人。
再加上生下了两个那么聪慧的孩子,没有理由不被晋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