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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转过脸来,正对上一双明若秋水、亮若繁星的眸子,那双美目里隐约闪现出一点笑意,“殿下方才进来时为什么发了那么大脾气,好好的一盘子点心全让殿下给打碎了,我今儿晚上可全指望它们来填饱肚子呢!殿下既弄没了我的晚饭,不赔给我些什么吗?”
秦斐气得转身就走,再不想理她,却在听到她下一句话时不自觉的就停下了脚步。
“殿下之所以忽然闹起脾气,是不是因为方才在厨房,我没有将殿下特意给我备下的点心吃完,只尝了一块,就将它们又还了回去,殿下因此不高兴了?”
“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什么叫本王特意给你备的点心,那不过是本王打算用来喂猫的,见你都快饿晕了,才施舍给你一口。”
“如果那点心当真是殿下想施舍给我的话,我就是再饿,也不会吃上一口。”身后的少女淡淡地道。
秦斐心头一震,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先前,我没跟殿下说实话,我骗了殿下说是因为太妃才没把那些点心吃完,其实就是殿下心里以为的那样,因为那点心是殿下送的,所以我才恨乌及乌,只尝了一块就不想再吃了,又还给了殿下。”
秦斐冷笑道:“看来本王果然没有猜错,既然你这么讨厌本王,怎么不索性再有骨气些,一口也别吃本王的那些点心。”他就知道在这丫头的心里,对他除了厌憎以外,又怎会有其他的观感。
“因为本来以为会是烧饼,没想到却是甜点心,还是我最喜欢吃的红豆糕,那一瞬我就知道了。”至于知道了什么她没再说下去,因为一个人总不会连他自己做某件事情的心思都不清楚吧!
“我父亲常说,人有千面,再好的好人也有恶的一面,再坏的坏人也会有偶尔行善的举动。而对于他人的善意,即使是你所憎恶之人所给予的,也都不可漠然无视。先前殿下的种种举动,虽然我也曾疑心是不是殿下的有意维护,但直到我看到那几块红豆酥,我才真正感受到殿下对我的那一份善意。”
“善意?”秦斐转过身来,一脸嘲讽道:“本王心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什么红豆糕不过是巧合罢了!”他重又举起手里的鞭子,唰唰唰唰几十鞭子下去,将采薇这间屋子里差不多所有的东西都打了个米分碎,只除了那安然而立的少女。
秦斐看着那一地的七零八落、碎渣残片,唇边溢出一丝冷笑,乜斜着眼看着采薇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本王的善意?你以为你强忍着对本王的厌恶吃了一块本王送的点心,本王就该感动得感激涕零吗?”
“哼,本王最讨厌像你这种模棱两可的猩猩做态,要么就讨厌到底,一口也别吃,既然尝了一口,就要给本王全数吃完!”
“殿下可是觉得我这样子有些纠结,因为感激殿下的善意而吃了殿下的点心,却又因为一直以来对殿下的憎恶而不愿全部吃掉。可是殿下难道不觉得,让我如此纠结、前后矛盾的始作俑者正是殿下吗?”
采薇直视着他双眼道:“殿下既然不喜欢我这样模棱两可,那就请殿下的言行举止也不要前后矛盾,一忽儿对我坏,一忽儿,又对我好。”
因为,我也喜欢爱憎分明,不喜欢自己陷入到这种是该继续憎恶你还是该对你另眼相看的矛盾纠结之中。
☆、第一百五十二回
当天晚上,临川王府上下便都知道了在王爷去过王妃房中之后,王妃突然得了急病的消息。
金太妃只要知道这儿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对她伤成什么样全然不放在心上,听钱嬷嬷回禀说王爷怕王妃生病之事传出去有些不好,便也没请太医,只是送了些金疮药过去,便算完事。又严令王妃的那几个下人不许出常宁轩一步,就在院子里好生侍候王妃,免得她们逮着空子跟那安远伯府通风报信。
金太妃点点头,笑道:“我这儿子总算还有这么点用处,既晓得我这当娘的心思,替我教训那贱人,又不算太笨,知道在这争夺嫁妆的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让那安远伯府逮到什么话柄。”
钱嬷嬷赶紧奉承道:“殿下是您亲生的儿子那自然是顶聪明的,谁让娘娘您就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儿呢!”
这马屁的后半句落在金太妃耳朵里,那真是说不出的受用,但她却有些不大赞同前面那半句,“哼,他若是真能全得了我这份聪明劲儿就好了?若他真是个聪明灵透的,当初又怎么会被宫里那小贱人害成这样,就是当时折胳膊断腿,丢上个半手半脚的也好过如今——,偏生却把那处要紧的地方给伤到了,不能行房生不出儿子来。要不然,这会子那些朝中大臣哪会又开始巴结起了颖川王府?要是他没伤了那处地方,说不得这会子他都被立为太子了呢?”
钱嬷嬷自然知道她话中的“小贱人”三个字指的是谁,见自家太妃这般的口无遮拦,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这些话您在这府上说说自然是没什么的,可出了咱们王府,还是……,毕竟那一位如今可是圣眷正隆的后宫第一人,虽说皇后那顶凤冠还没戴在她头上,可她如今在宫中的地位跟皇后娘娘也差不了多少了。”
金太妃不悦道:“怕她怎地,哼,你以为她还能风光多久?好容易生了个儿子,竟然是个傻子,怪道这几年总不敢拉出来见人呢!叫她当日害了我儿子,哼,这就是她的报应!可见这人在做、天在看,她做下那等缺德之事,真以为她就能逃得过老天爷的法眼?”
钱嬷嬷忙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以为是害了咱们王爷,其实是害了她自个。倒是娘娘素来宅心仁厚、大慈大悲,又福泽深厚,说不得王爷托了您的福泽,能将身子治好,给您添上七、八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也不一定呢?”
金太妃斜睨了她一眼,“你这老货,不愧是侍候了我这么多年,就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我这心里头呀,也是这么想的,我回回去皇觉寺上香,都要在佛前替斐儿求上一求。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佛祖,我跟你说,昨儿晚上,我梦见一位金甲神人说是斐儿的身子定是能治好的,我命里头有十几个大胖孙子呢!”
“哎哟,我就说娘娘是个顶顶有福气的,既然是神仙说的,那准错不了,娘娘何不赶紧请个太医给殿下治一治,也好让您早日抱上孙子!”
金太妃得意地笑笑,“我这不是才得了这么个梦吗?听说我那太后姨妈为了给圣上治那隐疾,请来了好些个天下擅治男科的名医啊神医什么的,明儿一早我就到宫里头去,请我姨妈让给圣上治病的那几位神医也来给斐儿好生治一治。”
这位太妃娘娘只顾自已说得开心,全然不知她说的这些话已然全都落入正躺在屋顶偷听的她儿子耳中。
听到他娘又在骂自己蠢,秦斐无所谓地笑笑。打从他记事时起,他这娘亲就没怎么管过他,只顾着在她舅舅跟前献殷勤,无论他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好也罢、歹也罢,他娘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理他一理。他有时甚至都感觉不到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娘亲的存在。
只有在他十五岁那年,他娘忽然异乎寻常地关注起他来,两眼放光地盯着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喜滋滋地说着什么“总算盼到出头之日”、“我儿兴许有一天能坐上那把椅子呢!”、“我这就去求你舅公跟你太后姨婆说立你为太子”、“总算没白生了你这个儿子,往后娘可就靠你享福了。”之类的话。
因为就在那一年,他叔叔麟德帝好容易才生出来的两个儿子都一病而亡。让他那愚蠢的娘顿时做起了把他立为太子的美梦,却不知道正是她的痴心妄想和上窜下跳才让她儿子遭了那一场“人祸”。可这妇人从来只会怪自己儿子太蠢才会被人打成那样,却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人家精心筹划好的针对自己的阴毒算计。
而此时,这个蠢妇还想去求孙太后给他找几个名医治病,却不知这个老妖婆正是害得她儿子如今不能人道的罪魁祸首。
不过,她既愿意去求,就随她去好了,虽说现在就请太医来给自己诊病并不在他当下的计划之中,不过,早些放出这消息也好,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不能人道下去吧!尤其是他现在连婚都已经成了。
夜色渐深、月华渐浓,临川王府各个房里的灯光逐一暗了下去,整个王府静悄悄地,除了守夜之人,大概全都进入了梦乡。
而这座王府的主人却仍然躺在屋顶上,双手枕在脑后,仰面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细数着天边的数点繁星,到不是他忽然生出了赏月观星的兴致,而是,他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先前采薇说的那些话就在他耳边心上不住回响,闹得他心里乱腾腾、慌落落的总是安定不下来。原来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好也罢,坏也罢,全都被她那双明若秋水的眸子看得清清楚楚、黑白分明。
他还以为在他强娶了她之后,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只会看到他的可憎之处,就如同这十几年来,他在所有人眼里永远都是那个只知道惹事生非、肆意妄为、蛮不讲理、喜怒无常的京城小霸王,从来没有变过。
他的唇边忽然溢出一抹笑意,这丫头还真不愧是她爹亲自教养出来的呢,他们父女俩看人的眼光都与众不同,总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见到采薇的父亲周贽时,那个清矍疏朗的老者在自己一番恶意捣乱之后仍然眉目温和地说,在自已的粗暴举止之下,依然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于是第一次,生平头一次,他感觉到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看见了他的存在。便是此后周贽没有悉心教导他两年,单凭他当日那一句话,他也会保他唯一的女儿一世平安,因为他知道,这位周先生辞世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爱女。
是以这四年来,他虽一直暗中关注于她,也不过只是为了报答她父亲对自己的知己之情,护她周全罢了,可是怎么护着护着,就把她护到自己的后院里来了,不但硬是把人强娶了过来,还弄成如今这样一团乱麻。
秦斐想起采薇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顿时又烦躁起来,她那样讲到底是希望他此后一直对她好呢,还是干脆就一直对她坏下去?
而在自己心中,又到底是想彻底的对她好呢还是,还是只要让她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就算全了自己心底对周先生的承诺?
秦斐扪心自问却是一片茫然,他再一次觉得比起他这几年暗中筹划的那些大事,要弄懂自己内心深处的心思才是真正的千难万难!
☆、第一百五十三回
第二天一早,金太妃起来收拾打扮好了,正要坐轿子进宫,忽然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安远伯府的太夫人现正候在门外,求见太妃和王妃一面,还说若是太妃娘娘不得空,只求能见王妃一面就好,说她这外祖母没看见出嫁的外孙三朝回门,一晚上没睡好觉,只想来看王妃一眼。
金太妃一听这老太太想见周采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什么想外孙想得睡不着觉,我呸!只怕是一想到要把吞进去的五万两银子吐出来,肉痛的睡不着吧!怎么,想打着看外孙女的借口来哄那小丫头不追究被她们吞了的嫁妆?哼!想得美!”
“传话出去,就说不但本太妃没功夫见她,就是她外孙女也不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