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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五见势头不对,急忙进到车里将外头的情势告知采薇知道。
“那一伙人约有七、八百人左右,这里又地势狭窄,马车冲不出去,若是公子身子安好的话,我们弃车骑马倒还能勉强试着冲出去,可是现在,属下虽有武功,但却绝计不能同时护着您和公子同时冲出去。”言下之意是要采薇做一个决断。
“难道公子关于此等意外没有吩咐你该如何行事吗?”采薇反问他道。
“公子确有吩咐,让属下无论遇到何等意外,务必要护卫夫人周全!是以,属下特来请夫人示下。”
采薇不意秦斐竟是将她放在首位,皱眉道:“难道公子出行,就当真只带了你一个护卫不成,再没有其他人了吗?”
“原本还有六名暗卫的,只是近些时日,公子一连接到好几件急报,便先差他们去做别的事,明日会有两人赶回来。夫人,情势紧迫,属下便是违抗公子之命也得先将他救走,只得请您暂时委屈一下,待属下安顿好了公子,定会再回来救您的。”
采薇脸上不见半点惊慌,“你将我留在这里,我倒不怕,我只要不被他们认出是女子,便自有法子自保,倒是你,可有十足的把握护着公子毫发无伤地冲出去,冲出去之后,今晚又要如何安顿公子?”
“这,车到山前必有路,属下总得先把公子救出去再说,还请夫人保重!”他说完便想去搬动秦斐,哪知此前一直昏迷不醒的临川王殿下忽然睁开眼睛按住他的手道:“仇五,违我命者斩,便是你今日救了我出去,本王一样砍了你的脑袋。”
仇五见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殿下竟仍是要他先救王妃,真想一棍子敲晕他,心想反正自己本就打算抗命,便也不管秦斐反对,仍是打算将他强行带走。
采薇急忙道:“且慢,待我问公子一句话。”
不等仇五答应她就已经开口问道:“秦斐,我问你,若是我一定保你安然无虞,当下何去何从,你可愿信我一回,一切都由我作主?”
☆、第一百七十六回
秦斐强睁开眼睛,看了采薇一眼,点了点头,“仇五,一切听夫人的,我信她!”
仇五见秦斐如此坚持,只得答应道:“是。”又转头问采薇,“夫人,可要属下先冲出去找人来救吗?”
“不用,我会想办法让他们主动放你离开。我们先出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杀富济贫?”
她一面说着,一面给秦斐戴好□□,她自己的□□白天即便在马车里也是一直都戴着的,就是怕万一被人看见她的真容。但她的脸可以用□□来换脸掩盖,穿着的曲领中衣也能盖住她的喉部,可是她这女子的嗓音又要如何掩饰?
采薇正在琢磨怎生想个法子能让自己的嗓子变得粗哑一些,手臂忽然被秦斐一拉,就听他低声道:“怀里,瓷瓶中的药米分,给嗓子,变声……”他勉强说完这几个字就又晕了过去。
采薇急忙从他怀里翻出一个白瓷瓶子来,将里头的褐色药米分倒了些许在掌心送入口中,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缓缓将药米分咽下,只觉咽喉处一阵灼痛,咳了两声,发觉她的嗓音已然变得沙哑,不由大喜过望。
她又取了些药米分沾了些水涂了手上,免得被人看见她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起了疑心。耳听得外头的喊打声已越来越近,她便将车帘一掀,大步走了出去,站在车前,哑着嗓子大声道:“敢问各位英雄好汉,你们是占山为王的寨主头领还是逃荒至此的流民百姓?”
那一伙人里有人嚷嚷道:“你管老子们是谁?”
又有人道:“瞧他穿着绸缎衣裳,定是个为富不仁的,跟这种吸血蚂蝗有什么好废话的?”
“就是,直接把他们的银子夺了,马拿来吃肉,人绑到树上丢在这里喂狼?”
眼见这伙人越围越近,采薇将手中的一叠东西高高举起,大喊道:“你们听着,我手里拿着的是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能买一百多石大米,够你们吃上四五天的饱饭。你们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一把火把它们烧个干净!”
“小五,快把酒拿出来倒到这两匹马身上,他们既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不如一把火把这辆马车连人带马都一把火烧了,让他们什么也得不着?”
如今这一带的米价已涨到了三两银子一石米,那伙流民一听他身上竟有五百两银子,买来的米足够他们吃上四五天的饱饭,顿时都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见他手里的火折子差一点就要挨着那银票,急忙都顿住脚步,口里嚷嚷着:“别别别,咱们有话好商量!”
“快把那火折子拿开,只要把银票给俺们,放你们一条生路便是!”
“就是,就是,老子要你们的命干吗,俺们要的是银票!”
采薇才不理会这些乱嚷,提声高叫道:“你们说的话哪个敢信,叫你们领头的出来,让个说话管用的人来和我们谈。”她就不信这一伙七、八百人聚在一起,还能没个领头之人。
就见两个汉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一个身长七尺,生得浓眉大眼、粗手粗脚,跟在他身后的那人和他相貌有些相似,瞧着比他年纪略轻些,一双眼睛生得跟铜铃似的,满脸的胡子。
“敢问两位头领如何称呼?”采薇问道。
那浓眉大眼的汉子抱拳道:“俺们也不是什么头领,只是大家伙推举出来,有个什么事儿都会先问俺们兄弟一声罢了。在下张大,这是俺弟弟张二,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他见眼前这人瘦瘦小小,生得奇丑无比,但一双眸子却异常明亮,而且言语不凡,话里便带上了几分恭敬。
采薇仍是举着手里的银票和火折,颔首还了一礼,说道:“我姓周,因我脸上生满了麻子,人都叫我周麻子,我是山东济南府黄总兵家中的管家,这眼见过完了新年,护送我家公子前往南直隶锡州府东林书院,继续求学。不想这回书院的路上我家公子竟感染了风寒,早上还好,过了晌午竟是突然高热不起,我正忧心如焚,竟是祸不单行,又遇到诸位壮士。”
“你们若是要银子只管拿去,只有一条,还请诸位壮士一定不能伤了我家公子的性命。我们老爷三代单传只有这一个独子,爱若性命,若是你们害了他的独子,我家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倒不如我们破财免灾,你们拿钱吃饭,大家皆大欢喜,如何?”
张大还没说话,他弟弟便抢先道:“大哥,你别听这麻子瞎说,咱们就是把他们宰了,只要拿上银子就跑路,如今这流民这么多,谁知道就是咱们干的,若是听了这麻子的,他把五百两银子被咱们给抢了,岂能甘心,若放了他们回去,肯定会画了咱们的头像到处缉拿咱们。”
采薇冷笑道:“区区五百两银子,我们家总兵老爷又岂会看在眼里?只要能保住他独生爱子的性命,别说是五百两银子,就是五千两银子他也舍得出,也出得起!”
“你少在这里骗人,那些官老爷哪个不是越有越贪,明明富得都流油了,却个个跟铁公鸡似的,不舍得花自己一个子儿,就知道狠命地盘剥俺们,各种摊派,压榨出俺们的血汗钱来好去给上司送礼,好升了他们当更大的官,再去盘剥压榨更多的人。被俺们抢了他的银子,他如何肯甘心!”
“先前俺们兄弟俩就上过这样的大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德性老子是看得够够的,放了你们下山,你们一定会去告官把我们都抓起来,还不如——”
“二弟,不许胡来!”张大喝道。
“大哥,先前咱们都被骗得有多惨,难道你都忘了吗?既然这些官老爷能对咱们说话不作数,凭什么咱们还要守什么道义良心?”
采薇见张大脸上也微露犹豫之色,便将手中火折举起,“你们这里究竟谁是主事之人,是弟弟听哥哥的,还是做大哥的没有主意,全凭弟弟做主?你们若是真要硬抢,我们这就点火烧东西,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张大吼道:“大家都先别动,让他把话讲完再说。”
采薇却看着他弟弟道:“张家小弟,我要奉劝你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杀人一命却是罪大恶极,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何况你若杀了我家公子,可是断了人家三代单传的一脉香火,你真以为若你犯下此等恶行,就能逃得了吗?便是没人知道是你干的,老天也不会放过你。人在做,天在看,我家公子自幼心善,从没做过一件坏事,他若是无辜被你们杀死,上天定会许他托梦告诉他父亲究竟是谁杀了他,好为他报仇!”
“诸位壮士生于乡间,类似此等天道报应,托梦诉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应该没少听过吧?”
这一类故事众人确实是没少听过,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劳苦大众比任何人都更相信因果报应之说,盼着那些整日欺压他们的恶官恶霸们都能得了报应才好。此时听了这周麻子的一番话,心里头的那股杀意便渐渐消减下来,只张二的神色仍是有些忿忿不平。
采薇趁热打铁,“张大哥,我们先前在车里听见喊打喊杀声,还以为是遇到了流寇劫匪,不想出来这么一看,才发现你们这七、八百人里除了青壮男子外还有不少老弱妇孺,倒像是逃荒的流民。恕我多嘴问一句,你们到底是打算做违法乱纪的流寇还是只为求一餐饭的良民?”
☆、第一百七十七回
张大大声道:“俺们原本都是良民,可是田里遭了灾,颗粒无收,官府不开仓放粮赈灾,反倒还要俺们按丰年的光景上交种赋税。好些人都偷偷地逃了,结果官府竟将他们的赋税全都压到俺们身上,俺们这才逼不得已背井离乡,整个村子还剩下的人都一起逃了,想到别处讨一碗饭吃。”
“可这一路行来,想不到这山东地界的官府仍是对俺们这些难民视若无睹,又见俺们人多,反而到处驱赶俺们,虽许俺们耕种这里的好些荒田,但却要俺们先交上一年的税银才能耕种。俺们没法子只好躲到这山里成了流民。俺们做良民讨不到一口饭吃,大伙儿都饿了好几天,突然见到你们这几匹马,这才想抢了来吃,不然,只怕今儿晚上,俺们这一个村子的人有一小半都会饿死在这里。”
采薇道:“张大哥,我知道你们已经很多天没吃上过一顿饱饭,但是你们既已饿了许久,突然一下子有马肉可吃,只怕肠胃反倒受不了,没有饿死倒先撑死了。何况就这么两匹马,怕是连一顿都不够你们吃的?”
“既然你们也不过是为了能有口饭吃,倒不如听我一句劝,让我这车夫拿了我手中这五百两银票去,买些米面菜果回来,至少能让你们吃上三、四天的饱饭。”
张二突然凑到他大哥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采薇看在眼里,唇边微微一笑,只是紧盯着张大的神色,见他眼里露出一丝不赞成的神色,在心里暗自点头,看来这张大,比他弟弟要厚道地多。
张二见他哥不说话,以为默认了他的主意,便朝采薇喊道:“俺们答应你了,快些把银票送过来,俺们这就放你们走。”
采薇瞥了他一眼,手中的火折仍是举得稳稳地,“张家小弟,你以为我是白痴吗?我若是现下把银票交出去了,你们回头来个说话不算数,仍是要取了我们几个的性命,那时我们岂不是束手待毙?你心里头打得什么如意算盘,打量我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