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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轻描淡写,宜芳却如何做得到。她本就因为亲事不能遂心所愿而郁结在心,又经了这一场让她胆战心惊的事故。她总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母亲一朝事泄,被关到了小佛堂里悔过。这一番愧疚之下,跟着便害起病来,卧床不起。
急得大老爷忙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太医来给女儿看诊,生怕误了她的婚期,至于为女儿准备嫁妆之事,因大太太被太夫人关了起来,他又不放心交给他几位弟妹去经办,便索性都交给了儿媳孙喜鸾。让她去跟太夫人讨要宜芳的嫁妆银子。
那孙喜鸾虽然骄纵,可到底是个年轻媳妇,哪里是太夫人的对手。太夫人拉着她手跟她说了一个下午,先是跟她说了一番安远伯府嫁女儿的规矩份例:“我们府上嫡女出嫁按例是公中出一万两银子的嫁妆,庶女是五千两。如我们这等人家嫁女儿,除了一应家俱陈设、衣裳布料、首饰头面外,自然还要再给姑娘些陪嫁的田产、宅子。”
“这陪嫁田倒还好办,府里现还有着一百顷的地,只是这宅子——,这些年京中地价飞涨,再要在京中买上一处小宅院,别说三进的,就是两进的,也要近三千两银子!这压箱底的银子少说也得备上一千两,总共就是四千两银子。这要在往日,四千两银子倒也不多,可如今府中艰难,你是管着家中帐册的,还能不知道这府里是个什么光景,地里的收成不好,入帐的银钱一年少过一年,内囊早尽,若不是你拿出自己的嫁妆帮衬着一二,只怕——”
“唉,府里实是拿不出这笔银子来,若是硬要凑出来,怕是要卖铺子卖地了!这传出去总不好听,便是先寅吃卯粮,拿了日常花用的银子先填补上,这拉下的亏空回头还不是得补上。”
哭了一番穷后,太夫人开始给孙喜鸾出主意,“其实这陪嫁出去的宅子,不过是面儿上看着好看罢了,少有用得上的,陪过去也是闲置在那里的居多。还不如多给芳姐儿些田产抵了这宅子的份儿,且每年还能多收些田租的进益。朝庭赐的功勋田是不能动的,祖上传下来的那一百顷田产都在离京几百里开外的地方,最近的一块田产在通州一带,有六百七十八亩上等旱田,当年是八两银子一亩地买下来的,算下来也有五千多两银子。府里的库房里头还有些攒下来的摆设器物、珠宝首饰、绸缎布料,回头你拿了钥匙只管去挑,挑出来六千两银子的东西,好歹能凑个五六十抬的嫁妆出来也就是了。毕竟芳姐儿是嫁过去做填房,又不是去做原配娘子,便是嫁妆略差着些儿,也是不打紧的。”
孙喜鸾在心里头一算,这五千加六千,那就是一万一千两银子的东西了,虽没有现银,但一下子多给出来一千多两银子的东西,也算可以了。
“只是——”太夫人却又说了这两个字,看了看孙喜鸾,欲言又止。
孙喜鸾是个急性子,便晃着太夫人的手问道:“只是什么,老太太您快点告诉我呀!”
太夫人便又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怕你公公觉得这份嫁妆有些简薄了!他是一心疼女儿,盼着女儿能风风光光的嫁到那陈尚书家去,宁愿多给女儿些嫁妆好带到别人家去。回头你把这嫁妆单子拟好了送给你公公看,若是公公不说什么,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满意,只怕还要再委屈你大度些,多少拿出些自己的银钱东西替你小姑再添补添补。”又劝了她好些话,直接把通州那一处的地契拿出来给了她,把她哄得欢欢喜喜的去到库房里给宜芳挑陪嫁的东西。
王嬷嬷见钧大奶奶总算走了,忙给太夫人手里递上一碗参茶,“老太太说了这半日的话,快喝口茶水,润一润嗓子,这参茶是周表姑娘亲自给您煮的呢!除了人参,里头还加了麦冬,最是养阴益气!”
太夫人接过喝了几口,笑道:“这茶味道倒也不错,薇丫头有心了。这孙家丫头到底年轻好糊弄,若是她婆婆来跟我要芳姐儿的嫁妆,那可不容易对付。”
明面儿看她好似给了宜芳六百多亩的田产,还有六千两的东西,实则那一处田产耕种了几十年,因着各种灾荒,如今早已不是什么上等的好田。况这几年田地收成不好,田价一跌再跌,哪里还能值到一亩八两银子,最多不过二两银子一亩,算下来统共才一千多两银子。
至于库房里的东西,太夫人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先前四太太掌家的时候,早被那柳姨娘撺掇着四老爷从四太太那里拿了钥匙,将库房里那些好的、值钱些的东西都偷偷的搬到了他四房的院子里,好给柳姨娘那一双儿女先存着。
如今孙喜鸾再去挑,哪里还有什么好的,说是让她挑够六千两银子的东西,实则这些陈旧之物真细算下来,怕是连四千两银子都值不到。也幸而大太太现下是被关在小佛堂里,不然她定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差别。
只要一想到大太太被关一事,太夫人心中便觉畅快不已。喝着周采薇亲手给她煮的参茶,想到让大太太和柳姨娘鹬蚌相争好两败俱伤这主意,最早还是周采薇想出来的,不由对这外孙女又多了几分喜爱,觉得她不愧是状元之女,就是聪明有主意。
便笑说道:“我记得下个月初三是采薇的生日,今年是她的及笄之年,可怜这丫头自打到了咱们府里头,因着一直守孝,连生日也没好生过过一个。这一回她的及笄礼定要好生给她操办起来,到时候多请些太太小姐来,热热闹闹的给她过一个生日。”
“等她这及笄礼一过,怕是她父亲给她定下的那户人家也该上门来提亲了!”
☆、第七十回
且说孙喜鸾得了太夫人给她的那些东西,花了几天功夫列好了嫁妆单子,拿去呈给大老爷过目。她年轻识浅是个好糊弄的,她公公可不是,大老爷一看这嫁妆单子便知道旁的先不说,单就通州那一处田产如今可绝值不到五千多两银子,自家这是被他那嫡母给坑了,只是他总不好当着儿媳的面讲长辈的不是,且这一说穿了,不是在指责孙喜鸾是个蠢货,竟没看出来这里面的猫腻吗?
于是大老爷只得板着脸道:“还是有些太简薄了,没有陪嫁的宅子不说,连压箱底的嫁妆银子都没有!”
孙喜鸾一听这话,红唇一撅,满心的不乐。觉得她太婆婆真是料事如神,她这公公也太过偏心,不过是把女儿嫁过去给人当填房,还给这么多嫁妆做什么?这都已经给她置办下一万一千多两的嫁妆了,还要自己再给她添补?自己虽然嫁妆够多不差那点子银钱,可那都是要留给自己将来的孩子的,凭什么白给了小姑带到别人家去花用!
只是再一想太夫人后来劝她的那些话,“我知道你心里觉着委屈,可是你女婿只有芳姐儿这一个妹妹,你待她好了,让她风光体面的嫁出去,他心里少不得感念你的情,从此对你更好,你们夫妻之间才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这一番话可真是说中了她的心事,想不到自打出了丁香那个贱人那件事后,赵宜钧竟是彻底和她生分了,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愣是碰都没碰过她一下。这两个人总是要过一辈子的,总不成永远这么生分下去,便是他能憋得住,她还想早点生个儿子呢!每回她回娘家,她母亲总问到这事,不停的跟她说什么这女人啊就是得生了儿子才能在婆家站得住脚!
为了生子大计,钧大奶奶只得咬咬牙,把自己陪嫁过来的一处宅子忍痛给了小姑子,又从自己的嫁妆银子里拿了一千两给她做压箱银。满心觉得自己已经够委屈求全的了,不想她兴冲冲去跟赵宜钧表功时,因她话里话外满满的骄矜得意、炫耀自夸,赵宜钧最不待见的就是她这样一副施舍的口气,便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奶奶真是贤惠,若早这么贤良大度,哪儿来那么多事儿呢?”
把个孙喜鸾气得攒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哪还有心情去料理宜芳的嫁妆,索性全交给她几个陪房婆子去料理,便连宜芳处也懒得再去每日探病。
采薇倒是想去探望宜芳,只是大老爷说宜芳的病需要静养,不宜见客,只得作罢,命香橙送了些东西过去,聊以致意。她也想不到那柳姨娘竟如此能闹腾,将大房给弄了个人仰马翻,竟连宜芳也牵扯了进来。当日太夫人虽说不许下人们碎嘴多舌,但纵使大老爷能管束住他大房的下人们,可那四房的柳姨娘岂是个省事儿的,巴不得将他大房的丑事传得合府皆知,最好连外头的人也都能知道。
太夫人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柳姨娘身边那几个丫鬟都把话传得差不多了,才把她叫过去严加训斥了一顿。此时合府上下都已经知道了大太太是为什么突然被关进了小佛堂,尽管当日太夫人和大老爷都给了宜芳一个清白,可是那传出来的话里头却是影影绰绰的没少议论二姑娘宜芳。
连她奶娘都忍不住去问采薇,“姑娘,这几天府里上下都在议论大房的那些事儿,她们都说不止大太太犯了过错,就连二姑娘也脱不了干系……”
采薇想起那天在中秋宴上宜芳那苍白慌张的脸色,心知便是她没有如柳姨娘所说亲手去做了这件事,只怕也是早就知情的。她和宜芳虽相交不深,却也知道这位表姐并不是个心肠狠毒的女子,或许她是另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便道:“妈妈,这府里的人说的这些流言闲话,咱们听到了只当没听见就是了,可千万别再说什么。毕竟这事关二姐姐的名声,总不是小事。”
郭嬷嬷忙点头道:“姑娘便是不嘱咐我,我也是晓得的,我这也只是跟姑娘跟前问问罢了,出了咱们这屋子我是再不会提起的。只是我听芭蕉那丫头说那柳姨娘挨了太夫人一顿教训,还不消停,竟还想把这些闲话传到府外头去呢?”
采薇听了皱眉道:“这柳姨娘也做得太过了些!二姐姐她十月里就要出阁了,难不成她是想毁了二姐姐这门亲事不成?”
虽说宜芳这门亲事于伯府嫡支而言自不是什么好事,可若是宜芳真被传出去个谋害父妾子嗣的名声,那还有哪家敢娶她?
只是那大老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对二姐姐这门亲事又是看得极重的,柳姨娘先是将他大房闹成这样,如今又想坏了二姐姐的名声,只怕大老爷那边定会给她来个以牙还牙,用个厉害手段再报复回去。
采薇正在思量,就听杜嬷嬷笑道:“姑娘先别想这些糟心事儿了,横竖目下是不打紧的,倒是先想想您自个近在眼前的一件大事才好,这再有十几天,可就是您的及笄礼了!”
郭嬷嬷一听,也是满面带笑道:“可不是吗?这姑娘家的成人礼可是件大事,这回连太夫人都早早吩咐下来要给姑娘好生操办这上头礼呢?姑娘这回可定要做几身上好的衣裳,好让那些夫人小姐们看看,咱们姑娘是何等样儿的标致人材!”
采薇知道她奶娘这是仍对去年在钧大奶奶的寿宴上她穿了一身又旧又丑的衣裳而耿耿于怀。便笑道:“妈妈只管放心就好,这一回外祖母早早就给我备下了几匹上好的料子,都是苏锦记里新到的绸缎花样,让我做衣裳呢!”
杜嬷嬷便拿了一匹料子出来道:“确实都是些上好的料子,这如今料子针线样样都是齐全的,可就等着姑娘动手裁衣裳了!”
采薇一听这话便苦了脸,这裁衣裳她倒是不怕,可一想到要一气儿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