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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桌前你敬我全正喝得热乎,门外传来几声扣门响声。
徐直走过去,与门外的人细语几句,回身抓过衣服旧往外走。曾闵秀连忙追问发生何事,徐直踌躇了一下道:“叶麻子正在拷打水猴子,非说他通敌,我寻思多半是前一向这小子给我们通风报信,让人抓住了把柄,叶麻子不过是杀鸡儆猴呢!”
曾闵秀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个笑起来痞痞的油滑少年,终究有些不落忍道:“那叶麻子不过是怀恨在心,我跟你一路吧,大不了我给他陪个不是!”
徐直想了一下,轻轻点了一下头。
岛上西面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原是岛民划着小筏子在四周捕捞海物用的,此刻停了一艘小船,桅杆上反剪着手吊着一人,衣衫褴褛正是水猴子。 烈日之下,曾闵秀远远地就瞧见那孩子干得几乎成壳的嘴巴,细廋的胳膊上条条鞭痕宛然,已经看不出是死是活了!
树荫处,叶麻子腆着肚子躺在竹榻上,受伤的右手大概还没有好利索,用绸带挎在脖颈上,半眯着眼睛看着远远走来的人。
徐直笑嘻嘻地问道:“三哥身子可好?手下不听话教训一顿就是了,何苦盯着大太阳在这里干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那些小嫂子可不要哭死?”
叶麻子忍了心头怒气,冷冷道:“哥哥我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五弟不需为我操心 。只是五弟妹年轻貌美,你要是有个意外,剩下她寡妇一人可是要招人惦记的!”
一个是岛上老资格的三当家,一个是大当家面前新进的红人,旁边诸人都不敢言语,由得这两人刀头里来刀背上去。
曾闵秀看了一眼吊在桅杆上生死不知的人,想到这孩子是被自家连累了,心里终究沉不住气,于是陪了笑颜软语道:“不知这孩子有哪里不对,前些日子在小月台倒是蒙他照顾,三当家可否网开一面放这孩子一码!”
要说叶麻子现在最恨的人是谁,那非曾闵秀莫属。这个面相娇柔的女人不但席卷了他的护身之物,还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大丑,为此还被大当家亲自发话禁足十日。听闻这女人求情,叶麻子咧嘴一笑露出红色的牙肉,“我处置自己的手下,想要他生就生,想要他死就死,干嘛要要网开一面?”
徐直心里暗叹一口气,知道曾闵秀心急了露了底。对于水猴子是否相帮一事,叶麻子原来只是怀疑,现在却可以肯定了,要不然以叶麻子的暴脾气早就要了水猴子的性命,而不是单单将他高高地挂在桅杆上。
曾闵秀本事聪明之人,话一出口再看叶麻子不怀好意的笑容,立时明白上当了,只怕自己的求情反倒给那孩子引来了杀身之祸。水猴子年少机灵,曾闵秀喜爱他懂眼色知进退,前些天那碗加了毒~药钩吻草的酢雀,若非水猴子出言提示,说不得她和徐直都要受害。
叶麻子抓着紫砂茶壶喝了几口茶水,得意地翘起右膝。他受了曾闵秀的暗算之后,慢慢回想自己是怎么上的这回大当。本来头一日他还让人要这夫妻两人的性命,那毒~药要是顺利地倒入这狠毒婆娘的肚子里,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叶麻子头一次细心地询问那一天的事情,发现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给徐直夫妻通风报信。放钩吻草的是自己最信任的下属,那菜式也一直没有离开眼线。装了菜品的食盒是水猴子提进去的,因为是背着身子,那个手下并没有看见水猴子和徐直夫妻说过话。
线索到这里原本就断了,可是有个婆子恰恰在门口打扫,她说曾经听到水猴子低着头说了一句话,但是因为声音极低并没有听清说了什么。水猴子是岛上长大的孤儿,是靠了叶麻子才混得一碗饭吃,他并不相信水猴子敢背叛,但是徐直夫妇没有用下加了毒~药的酢雀是事实,所以疑心颇重的叶麻子就自导自演了今天这出戏。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叶麻子打了个响指,示意手下将桅杆上的人丢进海里。徐直一步跨过去将船上的人踢在一边,又将缆绳抓在手里。急速下滑的人堪堪落在水面之上,被海水一激反倒咳嗽起来,睁着一双肿胀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四周。
叶麻子大怒,几个心腹手下蜂拥而上,想要夺下水猴子。
徐直啜嘴打了唿哨,呼喇一下围过来几个人。带头的壮汉大声喊道:“谁敢欺负咱家的教头,先吃我卢四海一拳头!”来人正是岛上新进的那帮青壮之一,因为力大勇猛性情直率,颇得徐直看中。今日被安排在后面压阵,眼看师傅要吃亏,赶忙急吼吼地跑出来助威。
两帮十来个人胡乱战在一起,眼看不可收拾了,就听一阵锣鼓相击,众人一回头就见大当家毛东烈沉着脸站在高处。
这本就是个糊涂官司,徐直说喜爱水猴子的机灵,想将人收归麾下。偏偏叶麻子宁可将人弄死也不把人交出来,两人这才闹腾起来。面对徐直的信口雌黄,叶麻子又哪里敢说下毒未果的真话,讷讷之下更显理屈。
大当家恨铁不成钢地望了他一眼,让徐直只管将人带走。徐直说不敢占三哥的便宜,回头让人送二百两银子过来,谢他高抬贵手成人之美,只气得叶麻子脸涨得猪肝血红。
曾闵秀走在后面,正好看见大当家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几个出来帮忙的青壮,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明白大当家虽然同意他们夫妻二人留在岛上,可是那份忌惮之心经今日之事后,只怕是有增无减。
151。第一五一章 义子
杨大夫申时过来看过; 开了几副外敷内服的伤药留下; 说水猴子人年轻底子厚无甚大碍; 只要好好地将息几日就行了。他是岛上的老人,依稀知道三当家和这位新来的这位五当家不对付,一个是强龙一个是地头蛇,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于是话不敢多说人也不敢久留; 开了药后连赏银都不敢拿就走了。
半躺在床榻上的水猴子此时方才慢悠悠地醒转过来。
初时,当他听说三当家在酒宴上吃了曾闵秀的哑巴亏; 就知道事泄了后最后必定难以善了。果然,三当家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清查那盘酢雀之事,统共就那么几个人,几番筛查之下水猴子就显露了出来。虽然咬紧了牙关不承认; 但水猴子看见三当家眼中流露的杀机时; 只道小命就交待在这儿了。
都一起相处十来年了,谁都知道谁的根底; 三当家面相粗野其实性子最是睚眦必报。偏偏这回吃了这般说不出口的大亏,丢了这么大的丑; 右手几乎被废; 还被大当家勒令不准出门; 这口气一日不撒出来便一日不得安生。
水猴子向来知机明事; 知道这件事绝不能认。
不认多半是个残一认便是个死字; 到时候还不知被丢在那块海里喂鱼了; 心里又怕徐直嫌他多事; 于是硬挺着不肯通风报信。叶麻子折腾了大半天把气撒够了也松了些劲道,水猴子这才瞅了机会央求平日里有几分过硬交情的人去报信,撑了整整一日一夜后终究给自己挣来了一线生机。
徐直拖了个矮杌坐下,仔细审视着这半大少年被揍得鼻青眼肿的大脸,半晌才沉吟道:“是你找人给我报的音讯,既然想让我出手救你,为何又要耽搁一日一夜,平白受这许多皮肉之苦?”
水猴子半睁着乌青的双眼苦笑一声,“……我以为三当家拿不到到实证就自会把我放了,毕竟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不想却是低估了他心头的火气,高估了自己在他心头的分量,他身边正愁无人撒气呢!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其实就是猫狗一样的物件,先是掌掴脚踹,接着蘸盐水鞭抽,然后被吊在桅杆上曝晒,徐大爷……不,五当家你再不来我就被晒成干鱼了!”
徐直诧异地望他一眼,“你怎么就料定我必定会为你跟叶麻子撕破脸?我若不管这趟闲事,时日久了指不定我们还有把酒言欢的一天?”
水猴子嘿嘿一笑,却扯动脸上伤口,轻声嘶叫了几声才道:“我听说书的说过,世人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那叶麻子老早就想强占你老婆,你只要还是个男人早就想跟三当家撕破脸了吧?更何况这赤屿岛只有巴掌大,若是传出去说我是为救你才丧了命,而你却对我见死不救,这恐怕对谁都不好!”
徐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哈哈大笑,“难怪你绰号叫水猴子,年纪小小就这般精怪油滑晓得拿捏人心,岂不是插个尾巴就是个猴儿?”
水猴子却垮了脸嘟着嘴道:“我虽无父母教养却却也是知廉耻的,我虽是发善心救了你一命,但在原先那些人眼里我却是忘恩负义之辈,日后走出门去必定会被人戳脊梁骨!”
徐直兴味盎然地笑道:“那便如何是好呢?我也不愿担忘恩负义的骂名,不如……不如我收你做我的干儿子吧!”
水猴子有些目瞪口呆,嗫嚅道:“这话如何说起,结个契兄契弟就是了,怎么就想起收儿子来了?”
徐直暗暗好笑,心想就你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还敢在我面前卖弄?却故作严肃道:“我年近而立,你也十六七了吧?若是我成亲早,有你这般大的儿子也是应当的。再说你若是成了我的义子,那儿子救老子,老子救儿子更是应当的,这官司打到就是皇帝面前也是有说头的!”
水猴子再机灵也还是个孩子,让徐直是是非非的几句话一绕就有些找不到北了,拥着被子怏怏地躺在床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徐直不理会他的不甘愿,站起身来吩咐道:“你成了我的义子是大喜事,为父我要大办特办,不但要昭告四围还要设酒宴请你那些叔伯共襄盛举。你也毋须害怕,我自然是要给叶麻子单独下份贴子,到时候咱们父子俩齐上阵,说不定还能一笑泯恩仇成就一段佳话呢!”
说话间房间木门一开,曾闵秀小心端着一碗才熬好的汤药进来。水猴子慢慢攥紧了手心,也立马明白哪里不对劲了,自己若真是认徐直为父,岂非就要认这位娇媚女子为母?
徐直却容不得他多想,扳住女人的肩膀亲热笑道:“今后我们膝下多了位螟蛉子,就不怕晚年寂寞了,水猴子你日后不但要孝顺我,还要好好孝顺你干娘!”
曾闵秀不知这是闹得哪一出,转头就看见床塌上水猴子的一张伤脸涨得通红,又回头看见自家男人脸上有些促狭的笑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暗暗腹诽了几句,放下药碗后温婉一笑道:“就叫我秀姨吧,叫我干娘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七老八十走不动道了呢!”
水猴子接过药碗,低着头蚊蚋一般唤了一声“秀姨”。
曾闵秀含笑应了,想了一下,撸了腕上的流云百福白玉镯道:“无甚好东西,这个留给你日后的媳妇儿拿去玩吧!”
水猴子一千一万个愿意,接了那尚带着温腻体香的镯子紧紧攥在手里。曾闵秀回头就见男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又想起昔日在小月台上时这男人的调侃话语,不由狠狠瞪过去一眼,收了药碗袅娜自去了。
徐直玩笑不成反被怨,心里也不见气恼,重又坐在矮杌上笑问:“你姓甚名什?做了我的螟蛉子,若是有机会我还要在族谱上记一笔才是,日后要是开山立派我就是徐家的老祖宗呢!”
水猴子呆了呆,摸着脑袋烦恼道:“我无父无母自小就在岛上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