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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罪了此人!”
杜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丈夫的人情往来上峰下级的打点都是她一手经办,镇守登州府的守备太监徐琨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跟自家老爷一个在青州一个在登州,官宦殊途井水不犯河水,怕是从来连面都没有朝过,作何要费力折腾这番工夫?
站在一边的常柏闻言却是心中一凛,忙低头掩下异色,装作收拾书籍文册的样子上下忙碌。常知县夫妻俩寻不到一点由头,好在终于打听清楚了根由可以对症下药。只得商量着先将家中细软收拾一些出来,明日一早送到登州徐琨的私宅处,看看能否补救一二。
常柏直到父母歇下来,才慢慢退出屋子站在静无一人的廊檐下。
前日,他在茶楼里等候友人前来一叙,一个梳了双丫髻的小丫头过来递上一只香囊,说“自家主人在雅阁盼一晤,若是不至后果自负”。自去年中了举人之后,年少倜傥的他被风雅女伎馈赠个香帕汗巾什么的,简直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几个陆续赶到的友人不时以此戏谑打趣。
这些人不会知道,表面镇定自若的常府大公子胸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别人不认得那只香囊上的乾坤,他却是一清二楚。当年那位情窦初开的玉芝表妹为表一腔情丝,在为他亲手绣制的小物件上,每一件上面的都用青色丝线绣了一朵小小的玉芝花。
彼此,母亲杜夫人看中了高柳傅家二房的傅百善,常柏自己也觉得这样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子才是正经的良配,回府后就将徐玉芝历年所赠之物装在一只木匣里送回去了。不想至晚间时,徐玉芝又将木匣里东西悉数送返,其中深意不问可知。
作为男人,常柏对于这种一往情深不是不动容的。甚至隐晦地想过,表妹素来文弱舅舅也不甚看中这个女儿,等他将傅氏女娶进门后,等个一年半载再将表妹纳为妾侍。到时候自己得中进士红袍加身,身边娇妻美妾围绕,人生夫复何求?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表妹阴差阳错死于火劫。虽然父亲一再诋毁,说表妹对秦王有思慕之情,自荐枕席不成才羞愧自焚。为掩盖非议遮人耳目还用自己的贴身婢女李代桃僵,自己却悄然遁逃至他乡。
常柏对父亲的推测是半信半疑,那样温柔似水情根深重的徐玉芝,怎么会是做下种种恶行的女人,怎么会是对权贵谄媚的女人?尽管不信,但是当天晚上回到府中的常柏,还是将那木匣里的物事付之一炬。
再后来,事情突然起了意料不到的变化。
秦王殿下不知何时竟然也对傅家二房的百善姑娘起了遐思,几番斟酌后的父亲实在舍不得断了这门亲事,就转而为他择下傅家大房的女儿。及至后来在新房掀开鸳鸯满绣的红盖头,看到满脸含羞的傅兰香时,他心中早已没有半分雀跃之情。
新妇性格古板,事事爱掐尖攀比,偏偏又没有掐尖要强的本事。府中仆妇都是多年的老人,他不只一次看见傅兰香被这些奸滑仆妇挤兑,却没有上前出言相帮。为什么母亲处理中馈时井井有余游刃有余,这位新妇却弹压不住呢?
常柏心中失望之情日益,所以在茶楼里收到那只香囊时又惊又喜。
喜的是徐玉芝果然还好好地活着,那位前来传话的小丫头穿戴尚好,说明徐玉芝现在的日子至少应该是优渥的。惊的是那句“若是不至后果自负”,他与徐玉芝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晓得这个表妹性情里极为执拗顽固的一面。
就是因为这种种考虑,加上同桌友人们的打趣,常柏才在茶楼里蹉跎至酉时,即没有起身去那间雅阁见人,回来后也没有将装了一束青丝的香囊丢弃。他一连数个时辰坐在窗前,看着那只绣了玉芝花的香囊心潮起伏神思不定。
现在回想起此间种种,常柏忽然有个荒谬大胆的推测。父亲这近似于罢黜的调令,其间是否有徐玉芝所作的手脚?仔细想了一下又觉有些不可能,这才多久的时日,徐玉芝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权柄!
好在明日即可起程去登州,到时候其间有什么蹊跷自会一清二楚。
常柏立在亭中,细细思量明日到了那位守备太监面前该怎么出言相求?即要显得有风骨,又要显得不谄媚,象父亲这种持中庸之道为官的人比比皆是,却决不能在清流当中坏了名声。罢黜之后还可以谋求起复,若是传出谄婿内庭宦官的流言,父亲的官途无异于走上绝路!
朝堂上这些阉人是无比特殊的存在,皇帝陛下认为这些人无根无靠便无欲无求。所以颇为看中,诸多封疆大吏身边都有同品阶的守备太监作为制掣和监督用。象徐琨便是作为秦王应旭的压制力量被放在登州的,果然是天家无父子啊!
想到龙章凤姿的秦王殿下,常柏心头便是一热。要是傅百善真的顺利嫁入秦~王府,秦王殿下他日顺利荣登大宝,自己作为殿下的连襟,正经科班出身,前途简直是一片璀璨,直隶常家也会因此变成新兴的权贵。
正在遐想之际,院落里袅娜过来一妇人,正是自己的妻子傅兰香。常柏压住心头不快,煦颜道:“此时风高露重,你出来做什么?”
傅兰香满眼情意温温柔柔地道:“家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又见你迟迟不回房,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只是……是我们刚刚新婚,还请相公为我留两分薄面。等过些日子,我再为你将那位知己抬进府里来!”
常柏有些啼笑皆非,这都什么时候了,傅氏眼里却只看得到儿女情长拈酸吃醋,只在考虑是否要为丈夫纳一房妾室,方能彰显自己的容人大度,全然不顾公爹的官途已是汲汲可危,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195。第一九五章 农庄
浓荫绿树掩映的农庄里; 竹墙黛瓦炊烟袅袅,一片安谧井然。
院子里的空地上; 傅百善满意地看着面前码放齐整的银锭,仔细清点了一遍后对着大弟傅千慈笑道:“这几年你跟着吴太医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连怎么冶炼金石都晓得了!”
已经虚岁十三的小五靠在墙角一块突出的砖石上; 拿了帕子胡乱抹了额头上的汗水,又挺了挺有些单薄的胸膛道:“这些不过是将银器融了; 在模具坯子里重新铸成,只要炉火的温度足够不值当些什么!要说天纵奇才我师娘吴夫人算是一个,她正在提炼一种辟谷丹药; 说是吃一颗就能管三天饭。不过是悄悄背着我师傅炼的; 我师傅还千叮万嘱地不让我学!”
傅百善哈哈大笑,趁机揪了一下小五还有些婴肥的脸颊; 满意地感到其间的丰盈,于是又关切问道:“心口还时常痛吗?吴太医开的药还常吃吗?”
小五蛮不乎地拂开姐姐的手; 复又有些沮丧道:“早不痛了,只是怕你们担心就常备了一些强健心脉的药丸在身上; 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就吃上一颗!从前爹爹失踪这么久,我半点忙没帮上不说; 还不知花费了家里多少银子,我师娘曾说那些钱可以打造一个跟我等身的金人了!”
那年傅氏一家到云门寺参拜; 在山脚遇到受徐玉芝指派的匪人截杀; 小五就是在那时被充当匪人的徐直一掌伤了心脉。这些年虽是一力调养; 小五渐恢复了些生机; 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到底还是亏了根底,比寻常的孩子生得要文弱许多。
想到这里,傅百善对害了大弟的徐直便有些忿恨。一个成年男人为了逃脱己身竟然出手伤一个刚刚八岁的孩子,果然是与虎狼一般的铁石心肠。旋即想到此人当初不过是徐玉芝手里一把泄愤的刀而已,恨他又有何用?
更何况此人早已惨死他乡,自己又有过只追究主凶其余不再声讨的承诺,只得按住心头的燥气温声道:“钱财挣来就是花用的,不过是跟你等身的金人,就是座金山只要能换你安好,爹娘都不会皱眉的。如今你一意学医,小六一意科举,日后说不得还是我傅家的一段传世的佳话!”
小五神情便有些羞赧,“我俩约定一人在凡世为良医,一人入朝堂为良相。这是因为大姐身为女子尚能出海寻父,是我辈男儿的楷模,我们俩为人子者也不能相差太多!”
今年春天傅家二房排行小六的傅千祥过了童子试,名次虽只是中游,却成了青州府年纪最小的秀才,引得人人称羡不已。放榜那日,傅氏族长特地包了十两银子的红封过来,特特嘱咐小六要好生读书以光宗耀祖庇佑乡里。
自那年举家回青州为傅老太太过六十大寿之后,家里的糟心事一桩接一桩。
及至后来父亲失踪长姐出海,往日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分散四处各居东西。两兄弟自知年纪小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在课业精进自己。两人除了每隔十天往返一次青州看望家中的母亲,其余时间就在儒学或是吴太医的医所里潜心苦读。左邻右舍如今提及这两个斯文懂事的孩子,谁都要一翘大姆指。
小五人小鬼大,挨了一下姐姐的胳膊挤着眼睛道:“我听说八月十六那天是个绝好的日子,裴大哥就要敲锣打鼓地过来提亲下聘交换婚书了,没想到兜转一圈他最后还是成了我的姐夫!去年这时节我和小六还在慨叹,可惜这么好的姐夫要便宜给别人了,说来说去还是我大姐姐最厉害!”
已经过了夏日最炎热的时节,午后的微风拂过女郎玫红纱绣浅彩折枝海棠纹的衣裙,傅百善脸上便有些殷红,扯了几乎和自己一般高少年的耳朵,薄怒道:“胡乱喊什么?”
少年身形像猴子一样灵活地一扭,站在一边正色道:“魏琪姐姐在嫁到京城前到登州耍,曾叹息道裴大哥其实早被大姐吃得死死的,从你很小的时候人家就等你长成。他大你整整八岁,要是你再不松口嫁他,只怕他要立时学王老虎抢亲!”
王老虎抢亲是街肆酒坊里伶人们传唱最为广泛的一个段子,说的是前朝兵部尚书之子王天豹喜爱贫家女秀英,偏有勇无谋又心痒难耐闹出无数笑话,最后靠抢才赢得美人归的乡间俚剧。
傅百善从未被兄弟如此直言打趣,饶是她性情沉稳也羞得就要捶人。
屋子里的宋知春正巧抬头瞧见,连忙站在窗户前大声呵道:“小五你这个皮猴又在瞎闹,这样大的日头也不知提醒你姐姐找个阴凉地好生躲躲。珍哥你自个也不警醒些,好容易白了一点的皮子当心又黑了。两个人赶紧回屋呆着,桌子上有冰镇的酸梅汤!”
听见母亲的呵斥两姐弟不敢再玩笑,都规矩地进了屋子。穿了一身鸦青缎绣三多如意纹长褙子的宋知春放下手中的账册,扯着女儿的胳膊肘左右细看了一回,有些嫌弃地撇嘴道:“前儿拿去的膏子你到底让荔枝给你用了没有哇,这皮色儿怎么还是有些发黑呢?”
要说宋知春眼下最忧心的事,无疑就是女儿的样貌了。其实姑娘正值好年华,身材高挑腰细腿长,额头饱满双眼有神,哪哪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偏偏因为出了一趟海,一身的白皮儿尽变成了蜜色,捂了这么久又用了好些药汤,怎么就无效呢?俗语说一白遮三丑,那一黑不是曝三短嘛!
小五不怕死地继续撩拔,“大姐,咱娘替你着急了,生怕裴大哥不要你呢!”
因为丈夫和女儿都全须全尾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宋知春一扫往日的缠绵病色,连精神头都要健旺许多,如今更是家里家外事事亲力亲为,恨不得把往日耽误的事情全补起来。今日到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