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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抬得高高的。虽然时时忧心却不急躁,就是因为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这一天果然到来了,果然捧得越高跌得越是惨……
刘姣心里幸灾乐祸的同时扯着帕子暗暗寻思,还是派个人给儿子捎个口信,那傅姓姑娘就不要肖想了。眼下,顶顶要紧的是如何在皇帝面前再烧一把旺火,最好彻底将晋王厌弃才好。
皇帝钦点的晋王妃去年还没正式过门就病故了,秦~王府里白氏的这一胎若是个男婴,那就是正经的第三辈嫡孙,是几位皇子当中的头一份。等见了儿子的面,再细细与他分说。想来,旭儿知道什么东西才是值得紧紧攥在手心里的。
坐在黄花梨矮背扶手椅上的刘姣兀自沉思,就没有注意到罗汉榻上的人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不咸不淡地扫视了一眼满脸盘算的女人。眼里的讥讽和不耐一闪而过,复又闭上了。然后稍稍转了下身子,心里有事的女人竟是半点没有察觉。
皇帝一觉酣睡到了申时,觉得精神大振。婉言拒绝了刘惠妃的殷殷挽留,推说乾清宫还有没批奏完的折子,背着手晃悠悠地走了。书案上的确有未处理的公务,但是皇帝这会没有心情去看顾,信马由缰地顺着宫城慢慢地走着。
身后打头的青衣太监执了一把上绣五彩龙凤黄缎底的黄罗伞,用红绸镶了半尺长的荷叶沿,随着风飘飘荡荡一扬一鼓。再其后的一串人拿了拂尘、金炉、香盒、沐盆、唾盂、大小金瓶、金杌,像条尾巴一样紧紧跟着。
皇帝看了一眼就有些不耐,乾清宫大总管刘德一服侍这位主子三十年,只一个眼色就知道要什么。半侧着身子朝后头挥了挥手,十数个人便像潮水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眼下刚刚是初春,迎面吹来的风还带了几分寒意。但是究竟不同严冬,即便是风里也带了几分缱婘婉转之意。远处飞檐上的青辊瓦当在日头下呈现一种少见的灰黄晕,路边树上星星点点的尽是微末的花苞,欲开未开的却已经有了几分争春的势头。
皇帝站在水榭和岸池之间作为连接的廊桥上,忽然感到难言的寂寞和孤独。探头看着桥下尺长的锦鲤悠闲地往来穿行,斑斓的色彩在碧波里时隐时现,一向冷硬如铁的心肠突然有些艳羡,有时候人还不如这条鱼来得自在。
有暗暗幽香传来,皇帝抬头去看,就见数丈远朱红廊柱旁有几树广玉兰,生得高大挺拔雄伟壮丽,满树没有一片绿叶,硕大的白色花朵芳香馥郁,似夏季荷花的香味悠远清长,隔着这么远都觉得沁人心脾。
玉兰树下,早有得到消息的丽人婷婷站立翘首顾盼。
皇帝一时心情大好,上前执了延禧宫崔婕妤的手,温言问道:“你身子不利索,作甚出来?朕也是随意走走,不想就走到你这里来了。远远的就看到了这几棵玉兰树,好像还是你刚进宫时种的,不想都这么高壮了。呵呵,每回看到这东西开花,朕就晓得春天来了,你的病也要大好了!”
穿着一袭秋香色地绣了雏菊和月季花夹棉褙子的崔婕妤略略低头,稍显病容的脸上浮出一丝羞意。每到寒衣节过后,她都会犯哮喘症。严重起来连延禧宫的大门都不能出。太医们开的药一贴接着一贴却总是不见好,所以她身上惯常都是一股淡淡的药香。
崔婕妤身材单薄文弱,肤色却是一种月色下细腻的白皙,加之一身的书卷气,行动间便显得有一种岸边幽兰的清丽。晋王殿下的容貌一多半承袭于她,姿容过于秀美稍显单细,欠缺些男儿家英武的气概。
崔婕妤可以说是皇帝身边跟随最久的女人,最开始只是房里服侍茶水的小丫头,稍长就成了司寝尚人,再然后就进宫偏安一隅成了崔嫔,生了三皇子整整五年后才母凭子贵,升等成了婕妤。
这样一个幽幽如兰之人,阖宫上下却没有人说她孤傲。
每年宫中节气里,崔婕妤都会亲手制些应季的果品。清明是青团,端午是指尖大小的枣泥馅粽子,中秋是冰皮五仁月饼,腊月初八是各色熬得浓厚的腊八粥。每年宫中各位娘娘的寿诞,都会收到延禧宫派人送来的针线。即便是性情方正如张皇后,挑剔如刘惠妃都说不出她半点的不好。
皇帝在雕了海棠纹的窗棂前坐下,还未说话就见两行清泪从崔婕妤秀美的脸颊滑下,不由怜惜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偏要放在心里怄气。听太医说你的病今年有起色,你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情都喜欢放在心里多思多想,再好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糟蹋。”
崔婕妤忙揩了眼泪,垂头低语道:“就是您不来,妾也要去请罪的。昀儿实在太过胆大妄为,不但将自己落在那般险境,还伤了皇室的颜面,您无论怎样惩诫他都不为过。只是听说救他的那位是即将宫选的姑娘,两人大庭广众之下有了肌肤之亲。正好昀儿府中还差个正妃,不若将此女赐给……”
皇帝再没想到今日里竟有两位宫妃都在打傅百善的主意,饶是他一向镇定自许,闻言啼笑皆非之余更多的是怒意勃生,眼中的暖意一时间也消散许多,“你说得晚了一些,朕已将那位傅氏另行赐婚了!”
崔婕妤秀美的眸子惊愕大睁,呆在当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221。第二二一章 赐婚
因着前几日的地动,皇帝下了罪己诏书; 历数自徽正元年以来的五大过错。
诏曰:朕承洪业; 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 未能和群生。人冤不能理; 吏黠不能禁; 轻用人力,缮修宫宫宇,出入无节; 喜怒过差; 永览前戒,悚然兢惧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乃者地震北海、琅琊; 毁坏宗庙,朕甚惧焉。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免宫选,深自引咎; 乃以所上颁示百官。
消息一出,京城震动。
榆钱胡同的刘宅; 奴仆们束着手远远地站着; 偏厅里只有崔氏姑侄。崔莲房皱着眉头翻看着手中的邸报; 不悦道:“这倒是从来没有过的; 当今这位皇帝年近五十了,行事还如此肆意。不过是个小小的地动,就骇得跟什么似地,连历年的宫选都免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我们彰德崔家的姑娘只是来凑热闹的,也不稀罕这些京中的子弟。”
崔文瑄想起那位矜贵的晋王殿下,也不知道他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她按捺住心头的躁动,抬起头来时依旧是一脸的天真,“既然皇帝取消了宫选,那这些远道而来的女孩们就这么返回家乡,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崔莲房不由哑然摇头,对于兄长的幼女有些纵容地一笑,“你也晓得是远道而来,朝廷势必要派妥当的人护送回家,还要奉上相应的金帛之物,才能全了皇家的体面。其实大多女孩不必回去,自有京中匹配的门第去求娶。只要不太过计较,相差的其实也不算很多。”
因为没有什么外人在,崔莲房穿了一身撒线绣绿地五彩折枝菊花的对襟褙子,斜斜地坐在红木四出头官帽椅上。日头从半掩的竹帘里透过来,照在她仍显剔透的脸颊上,有一种年轻女孩没有的成熟和美艳。
崔文瑄就有些艳羡地望着这位嫡亲姑姑,见她举手投足间无不优雅闲适,留在京中的念头也越发强烈。转头却看见姐姐有些魂思不属,不由笑道:“做什么一早上起来就这副模样,难不成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念想不成?”
这话稍显轻佻,崔莲房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端起桌上的君山银针抿了一口,才温言关切问道:“樱姐儿,从那庄子上回来我就看你就有些郁郁,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姑姑帮你参详一番可好?”
崔文樱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道:“兄长拿邸报过来时,说陛下取消了宫选,却给其中一位女子赐了婚。兄长说,就是那天救下晋王的傅百善。如此一来,我的老师蔡夫人……苛薄她的传言只怕越发真了。其实那日过后蔡夫人就一病不起,家里还真真的传唤了好几回大夫。”
崔莲房暗自蹙眉,一时对那位傅姓女子的观感极差。心想如今的年轻女孩实在大过折腾,低门小户出来的就是缺乏教养。那日红栌山庄的事,她也尽听人说了。不过是有把子蛮力的粗鲁女子,何德何能竟中了皇家的青眼?此次宫选百名女子,惟独她一个封了乡君,还头一个被赐婚。
想到这里,崔莲房望着眼前两个年轻女孩,志得意满地劝慰道:“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丫头,即便是赐婚也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平民门户,作甚要时时挂在嘴边?我彰德崔家的姑娘日后个顶个地嫁得好,到时在外面碰到了,就让傅氏规规矩矩地给你们磕头行礼!”
两个女孩面色微红,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心目中的良人,想到有遭一日穿上一品皇妃的霞帔凤冠,那傅氏可不就只有行礼的份!
京城锣鼓巷胡同,宋家老宅的人整齐跪在地上。
太监阮吉祥拿了一道明黄的轴大声念道:“朕奉皇太后慈谕,今六品武德将军傅满仓之长女,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青州左卫前营千户裴青。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阮太监念完了圣旨,满面笑容地将傅满仓扶起,感叹道:“咱家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接到这种差事,连着两天给同一户人家颁旨。皇爷对乡君真是厚爱,头天封赏品阶,第二天就赐婚,就是自家的女孩也没有这般上心的!”
他在这里吧啦吧啦,傅满仓两口子却狐疑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暗想皇帝是不是知悉了珍哥的身世,才这般紧赶慢赶地又是封赏又是赐婚?但眼下不是说这些杂事的时候,赶紧像昨天一样,把圣旨供奉在家中神案上,又招呼人用酒用菜。
府里出了这件大喜事,仆妇们都拥过来道喜。宋知春心头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地,心想裴青和女儿之间这一出出的,委实不能再折腾事端了。等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回到青州就把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办了。眼下女儿封了乡君,昔日的嫁妆册子只怕要拖出来重新拟过。
傅百善大大方方过来称谢,阮太监连道不敢。掖着手笑嘻嘻地嘱咐,等把乡君的服饰做好了,就要往宫里递牌子。宫中贵人传诏后,就要进去叩谢皇恩。贵人们最喜欢锦上添花,说不得进宫一趟又可以挣一抬嫁妆出来。
傅百善见他说得有趣,忍不住露齿一笑,脸颊上就现出一对极好看的酒窝。阮太监心中一动,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出来了,总觉着这姑娘象极一个人,却又说不出来是谁!
等阮吉祥回宫复旨,猛然在景仁宫见到刘惠妃时,才惊觉那位傅乡君的侧颜和刘惠妃有三分相像。晚上侍候义父洗脚时,就把这件事当笑话摆谈出来。话音将将落地,刘德一已经踢翻水盆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阮吉祥受刘德一提携,心中早把这人当成亲爹,一头跪在湿嗒嗒的地上简直懵了。刘德一灰败着脸喘着粗气低低道:“给你说过一千回,这宫里头的事要多看想,少说少做。今天这句话但凡露一点,不用别人动手咱家亲自弄死你。”
阮吉祥打了冷噤,一个六品武官之女如何跟宫中宠妃的容颜有三分相似,确实不敢令人深想。他向来知机懂眼色,立马在地上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