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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夫人,你教养的好儿女个个都往你崔家人面上增光添彩!”
这番痛骂淋漓痛快叫人解恨,方夫人让张老夫人的唾沫星子骂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崔文樱见状实在不像样,只得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小声乞求道:“再大的错处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还望老夫人口下留德,毕竟我祖母年届古稀……”
张老夫人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嗤笑道:“不知这位小姐到底是姓崔还是姓刘?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一个奸生女冒充世家嫡女的做派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当堂质问朝庭一品命妇!你们这家人真是没规矩得可笑,做出许多恶事毒事竟还知道大费周章地处处遮丑。”
想是强压多年的抑郁今日喷薄而出,张老夫人也无所谓言语刻薄伤人,“崔莲房谋害的是当朝太子,在你这小女子嘴里就是轻巧巧一句过去了二十年的错处?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你小小年纪就敢毒杀秦王~府的白娘娘。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想来彰德崔家的百年清誉也不过是欺世盗名徒有其表罢了!”
崔文樱让这几句尖酸辱骂羞得几乎扭头就走,抬起的脚却怎么也迈不开去。那倒在地上萎靡不堪的女人,原来不是自己的姑姑,而是自己的亲娘。难怪她对自己这么好,时时都把自己挂在心上。这样的人纵有千般错,自己却是没有资格埋怨的。
张老夫人怒骂一通后神清气爽,整理衣袖恭恭敬敬地上前双膝跪下,“臣妇伏乞圣人和皇后娘娘还我女儿郑璃的清白,受人蒙蔽后含冤莫名,竟然不得不以死自证清白。可怜她背负污名二十年,孤孤单单地住在郑家的祖坟里,只怕在黄泉路上都不得安宁!”
皇帝眼里有阴鸷隐约浮现,却只是长叹一声道:“崔莲房所犯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凌迟处死都不能洗脱她的罪孽,先去其身上的四品恭人诰命吧。再者,她是刘首辅府上的长媳,不知刘家有何处置?”
刘泰安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仿佛不认识一般。
夫妻同床共枕二十载,眼皮子底下的如花美眷,今日始知伊人面下另有一副狠辣心肠。他哽咽难言实在难以出声,刘肃踢了他一下赶紧跪在地上道:“我父子二人也是受这毒妇所愚,万望圣人原宥一二。今日老臣就让儿子写下休书,与崔氏,不,与彰德崔家一刀两段!”
崔莲房形容狼狈地望着丈夫,昨日二人还在花前赏月,今日就冷若冰霜判若路人。眼眶里泪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扒着厚厚的地毡膝行两步,难以置信道:“泰安哥哥,我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呀。这么多年我恪守妇道竭尽全力为刘家谋划益处,难道你一点不记挂我们夫妻二人的情分?”
女人呜咽的哭声悲悲戚戚地回荡,皇帝不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望了一眼道:“既然如此,方夫人就把两个女儿都领回家去再听候处置吧。崔玉华十年前就心思躁动不想为文德太子守节,才不顾颜面做出那般丑事。朕原顾及故去之人的名声想隐瞒此事,却让她心中郁结变得疯癫。朕不想再难为人,这叫宫女为她收拾东西!”
方夫人怄得几吐出血来,委实没想到崔家的名声竟然被弃如帚帕。
大殿上的众人散去,皇帝侧身看了一眼秦王,将他招至身侧淡然吩咐道:“刘首辅毕竟是你的外祖,你出去好好送他一程,叫他想想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错事?暗结朋党构陷他人、私下里搜罗金贵之物空有清正之名,他的所作所为对不对得起朕的期待,这样的人将来如何配享太庙?”
什么叫“好好送他一程”,皇帝的话让人听了心中惊悚。
面色煞白的惠妃刘姣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秦王更是半点不敢多言,站起身子时正巧将案几上的一只银杯带倒,醇香的酒水泼撒在地上立刻洇开了大片的水痕。他慌张后退一步,垂头丧气地伏跪于地上远远地应了个是。
348。第三四八章 了断
一直做壁上观的晋王心头大乐; 委实没想到今日还看了这样一出大戏。
文德太子薨逝时他不过是一孩童; 只恍惚记得那年宫里死了好多人; 每天晚上都有太监和宫女在夹道里凄惨呼号; 然后白天的时候宫里又出现许多生面孔。母妃在延禧宫里把自己搂得紧紧的,好似怕失去他一样。隐约就是从那时起; 他想变强变大; 想变成父皇那样可以一言定夺生死的人。
他抬起头,就见坐在上首的崔婕妤脸色煞白; 比旁边的刘惠妃还要难看; 想来是被吓着了。母妃向来温良胆小事事恭顺,身边又没有什么外戚; 所以从来不沾惹那些争斗之事。父皇宫中高品阶的嫔妃又少,怕是没见过这些女人为达目的的疯狂手段吧!
只可惜庚申那日事不密泄了行藏; 本想坑秦王一把却把自己坑了进去,如若不然何至于被裭夺亲王之位,如今只剩一个小小的郡王之称。被幽禁之后; 这还是第一次出府门。宫宴上的母妃鲜少看自己一眼; 心中想必对自己这个不听规劝一心冒进的儿子极度失望吧!
此刻的秦王紧赶慢赶地到榆钱胡同时; 外祖母夏氏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嚎啕大哭; “这是怎么说的; 原本出门时一切都好好的; 怎么回来就全变了模样。殿下千万要劝劝你的外祖父; 他一辈子兢兢业业恪守本分; 圣人只是一时厌倦与他。等过些时日了; 还会照旧起用他的!”
秦王胡乱安慰几句,快步进了篁园。
郁郁苍苍的劲竹长得尤为繁密,高高低低的枝叶纠缠起来像是一堵厚实的青墙。昔日睥睨群臣的刘阁老坐在一张石凳上,睁着一双浑浊老眼看着桌上一盘没有走完的残局。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只是摩挲着两颗圆润的玉石白子缓缓道:“圣人让你来送我上路吗,可曾赐下御酒?”
秦王不想他竟然猜到了来意,不由得声音哽咽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刘肃一怔后苦笑,“未料圣人如此厌弃与我,连一杯御酒都舍不得赐下,想来是想让我自行了断呢!我前脚走他后脚就让你跟来,必定是想让我亲口告诉你我所犯的种种罪行。好殿下,是我这个当外祖父的无能拖累了你!”
明明是艳阳天,日头明朗朗地挂在天际,却让人感到阵阵森寒。
秦王镇定心神缓缓道:“父皇说您暗结朋党构陷他人,私下里搜罗金贵之物空有清正之名,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您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等罪名怎么能凭空捏造,必定是父皇有所误会,等我回府就召集人手上书为您正名!”
刘肃微眯了眼睛,抬头瞧着飘摇的竹梢叹气道:“我一向自负善揣圣意,今日才知道帝王是这世上最最凉薄之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黑黑白白不过是一张嘴。我所做的桩桩件件,他都一一记在心里。用得着的时候我就是刀锋爪牙,用不着的时候,我就是罄竹难书罪大莫及!”
已入暮年的老人呵呵地笑了出来,“原来这世上有句话说的是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一辈子汲汲营营就是想攀上人之高峰,想让冀州寒门刘氏跻身成为中土新贵,没想到所做的一切在即将实现时功亏一篑付诸流水。圣人如此待我无半分情分,其实是在报二十年前文德太子之殇,只可惜我明白地太晚了!”
讳莫如深的往事被揭开盖子,秦王如同冰雪加身呐呐问道:“原来真有您的手脚……”
刘肃暗自摇头,“可怜我沾沾自喜,那时以为那不过是帝王厌弃的儿子,我不过是做了帝王不愿做的事情。现在看来,却是在我刘家的头顶亲手悬了一把时时能掉下来的利刃。寻常人不过是睚眦必报,当今这位帝王却整整等了二十年。久得连我都忘了当初做过的事,这份隐忍工夫世人难及,我总算输得不冤!”
他徐徐靠在椅背上慢慢叙及往事,“当年你舅舅拿到那几封书信,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太子应昶素来文弱却生性谨慎,即便与郑氏真的有染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在信里说什么你我之子乃天下至贵之人。单就这一句,就可判断这信是假造。但是这等机会实在太过难得,我就想押上身家性命放手一搏!”
刘肃慈爱地望了一眼秦王,“最好的结局就是太子废黜,圣人另立储君,十之八~九这个好处会落到你的身上。但是结果却是出人意料,郑氏死了,太子自尽。当时我还以为要落得陪葬的下场,谁想到圣人杀了一批侍候的宫人太监,最后就未有声息了。”
刘肃将白玉棋子抛在石桌上,颓然道:“整日惴惴难安之时,圣人却偃旗息鼓。文德太子以罹患重疾为名诏告天下,一切变得风平浪静,我还暗暗庆幸终于躲过一劫。此后我兢兢业业地办差,秉承皇帝的意图,他让我咬谁我就咬谁,脏的臭的差事我都抢着去办。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躲不掉!”
秦王知道这位外祖父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在仕林当中的名声委实一般。便低低问道:“为什么还说您暗结朋党构陷他人,私下里搜罗金贵之物?您一向与人为善家中资财也不过尔尔,定是有人故意在父皇面前刻意胡诌!”
刘肃叹道:“你常在军伍当中,遇到最棘手的事大概就是晋王殿下与你为难。他的那些手段不过是派人暗中刺杀,或是将东南海防的银两巧言挪作他用,这些都算是粗浅的道行,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可你知道,在朝堂上当面和善背后使阴的法子多了去了!”
他闲闲笑道:“你问我是否私下搜罗金银,我的确收受不少来路不明的银子。像徽正十七年春闱之时犯事的户部尚书温尚杰,其实就是替我背了黑锅。人人都说他贪渎江南盐商的供奉,却不知道那些银子大多转入数十个分散户头,那些户头如潺潺溪流最后又汇总到我这里。我没有细细算过,这些年下来约莫有五百万两吧!”
秦王惊得目瞪口呆,再没有想过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刘肃哈哈大笑,一时间连眼泪蹦了出来,“咱们这位帝王最是爱惜名声,今年这里旱了免税,明年那里涝了免赋。名声倒是得了,可是边关年年打仗国库空虚,要银子的地方多如牛毛。我任户部尚书那几年,唯一的作用就是可劲地往户部私库里耙搂银子,去补皇帝空口许下的各处窟窿!”
秦王面色渐缓稍稍安心,“这也不是查验不清的,只要好好地找些积年的账房,那这些烂账就扣不到您的头上。父皇那里我去求情,不看功劳看苦劳,万没有朝廷得了实惠您却背黑锅的道理!”
刘肃苦笑道:“原本是这样,温尚杰宁死都没将我攀咬出来,就是一心以为这些赃银填补了河道海防的窟窿。他倒是真真有几分骨气,要是出声求清白,只怕中土的整个官场都要震动,谁曾想皇帝竟然就是最大的收贿者。所以他只能死,还死得那般身败名裂。户部专门有一本私帐,是记录这些赃银的收付,连皇帝自己都是默认其存在的。”
刘肃干枯的双手高举,眼里有一丝狂乱,“可是看着流水一样的银子从手里过,谁都有动心的时候。那年皇帝给你赐下一座温泉庄子,你兴致勃勃地找工匠画图,务必要修建成一座皇家林苑。只可惜皇帝拨下的银两少得可怜,我只得又扮黑脸,让那些豪商半卖半送,才将那座红栌山庄修建完整。”
秦王一时骇得额头冒汗,“那座庄子连父皇都说好,要是有违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