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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青年好好羞辱一顿后,裴青心情大好。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件事跟叶明澜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兴许是裴宝璋这个当女儿的先对人家生了好感。不过以他护犊子的性子,就是知道了也会不以为然。哼,我的女儿看起你就是你的造化,还敢挑三拣四活得不耐烦了吗?
裴青这些年执掌锦衣卫因为皇帝的信任有加而权柄日重,因此除了对待家人还是十二分的耐性之外,对于旁人就分看得入眼和看不入眼。他却不知此行误打误撞将女儿的心思捅破了。叶明澜不算愿意不愿意,此刻都清晰地记起了那位身着宝蓝箭袖短褂的含羞姑娘,她的大名叫裴宝璋,有一个凶神恶煞当锦衣卫指挥使的爹。
傅百善得知丈夫干得这桩好事一时惊得目瞪口呆,连手里端着的汤都忘记喝了,大怒道:“方家的二小子只是这么一说,我也是这么一猜,你竟然巴巴地跑到人家面前指手画脚,要是让妞妞知道了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裴青觑了一眼她的脸色,一边帮她挟菜一边陪笑道:“我不听说这件事心里着急吗?方家老大小时候调皮得不得了,这越大越老成,小小年纪竟然像个老学究一般讲起规矩体统,真是愚不可及。我原先还想两家知根知底,勉强认了他当女婿也就算了,结果越看越不招人喜欢。瞧着妞妞也没那心思,这件事就到此作罢!”
傅百善嗔怒道:“两家大人私底下说说便罢了,当心女儿听到了不好意思,再说我总觉得她开窍晚,对着男儿根本就不往那方面想。魏琪提过好几回都让我找言语遮掩过去了,儿女大了各有各的心思,强行把他们拴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裴青连连告饶,“这丫头不就随你开窍晚么,当年我送你那么多的东西,你每回至多回个三两个字。甚好,勿念!弄得我半夜三更老在寻思这姑娘到底对我是个什么心思,总不能老把我当哥哥看待吧!”
提及昔年旧事,傅百善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狠踢了他一脚,“胡说八道,你打小就在我家里长大,我爹再不晓得你的家世从前,看人总是没错了。偏你自己钻了牛角尖,一会想把我让给这个那个,一会又跟别人在银楼里纠缠不清,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胡诌我开窍晚?”
两口子正在偏厅里拿着陈年旧事打花腔,自门外就进来一个人笑着接口道:“谁开窍晚来着?”
傅百善唬了一跳,忙站起身子笑道:“妞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跟奉国将军家的大丫头去逛街肆吗?可看中什么好东西了,拿出来让我给你掌掌眼。有些店面的伙计最是狡猾,看你们年轻面浅说不得拿了次等的东西出来糊弄你们!”
裴宝璋大眼一转,知道娘亲左顾言他没有说实话,便也没有追问。她坐在桌旁陪着双亲用了几样茶点,又说笑了一回这才回了屋子。其实她今天也没有说实话,和奉国将军家的大姑娘闲逛一会后觉得无趣就分了手,她就掉转马头往圆恩寺走,希望可以把那张长弓还给人家,再者就是希望和那人说说话!
圆恩寺种了很多银杏树,秋风一撩就吹落很多树叶。叶片金黄脉梗清桁,象是一把把上好黄绢裱制的团扇。
裴宝璋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描绘等会见了人该说些什么话,甚至连语气和神态都想好了。但是她在寺外等了很久,银杏叶落了一重又一重那人都没有出来。知客僧说叶举子在专心备考没有闲暇见外人。还说一张陈年旧弓罢了,姑娘愿意留着就留着,不愿意留着就丢弃在一边也无妨。
这传出来话里分明有几丝嫌弃之意,裴宝璋再如何爽朗也是个姑娘家。一时间苍白着脸下不了台,却死咬着下唇不肯挪动脚步。她拗劲上来偏不信这个邪,执意继续站在寺外苦等。
直到天色渐晚,有知客僧来关寺门时才看到她在秋雨缠绵中单薄的身形。
想来是见惯世间男女的爱恨愁痴,老僧不由面露悲悯双手合十低声劝道:“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由心生。有些人有些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强求只有痛苦,既然如此不妨就此放下顺其自然!”
十四岁的姑娘虽然还不是很懂情爱,却还是被这场突来的莫名厌弃伤了心神。她将用油布包裹好的长弓双手横放于寺前的石阶上,再深望一眼秋雨中影影幢幢的百年古刹,扭转身子大步离去。校场上那人一袭洗旧的蓝衣,眉眼低垂时的凛然,各种形容近皆在眼前浮动。一时胸中绞痛满心怆然,似乎连呼吸都是断续的。
她离去得如此决绝,自然没有看见离她仅数步之遥的廊台后,站着一个同样被秋雨淋得湿透的身影。
376。第三七六章 番外 逼婚
虽然换了干衣裳; 当天晚上裴宝璋还是发起了高烧; 她装得再能干也只是一个刚刚十四岁的小姑娘。晚上烧得糊涂了嘴里依稀吐露了一个人名; 傅百善这才知道女儿今次被伤得不清。
裴青执掌锦衣卫多年自然手法通天,这天下只有他不愿知道的事,没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不过半个时辰就知晓了圆恩寺前发生的一切,包括叶明澜怎么冷言拒绝,裴宝璋怎样在雨中苦等。一时间他勃然大怒,甚至想拔出腰刀活劈了那叫叶明澜的小子。
傅百善死活拦住了他; 怒斥道:“半撇没有的事就让你瞎掺和,叫人不理女儿的人是你。如今真不理女儿了; 你又跳着脚要活劈了人家。你当的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不是司掌地狱的阎王爷!”
护女心切的裴青被爱妻一顿暴捶不敢多语; 只得气鼓鼓地独自在书房里坐了半宿。好在裴宝璋身子瓷实,喝了几副药后捂了两身汗就好利索了。依旧爱玩爱跳看起来跟往日没有不同,却在第二年的春天里不声不响地跟着到京述职的小舅舅傅千慈一道下了广州。
傅百善哭得肝肠寸断几宿都不能安眠,裴青苦劝不止只得问个究竟。
傅百善抽噎半天才道她做了噩梦,梦见女儿这一去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了。裴青啼笑皆非; 说人做梦都是相反的; 况且广州那边岳父岳母和小六都在,妞妞过去看看也是人之长情; 至多不过三五月那孩子见识一番外面的风土就回来了。
傅百善生的三个孩子渐大后; 傅老爹忽然忆及广州的种种好处; 执意要回广州住一段时日。宋知春哪里放心他的老胳膊老腿; 只有跟着回了广州的老宅子。好在小六出仕为官后政声一向清明; 皇帝又体恤,特特点了他为广州知府,一家人四散住着平日里全靠书信往来。
话原本说得没错,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泰顺十年,倭寇配备了装备精良的海船大举从进犯。日本国新任大名忽那直冬性情暴戾,对中土肥的彊土垂涎三尺,纠结了无良商人和海上的游散匪人意图攻破中土的海防。战事激烈时,小六这个广州知府都亲自操刀守城门。裴宝璋见状哪里还顾得自己的儿女小心思连忙上前帮忙,她惯来爱作男儿打扮又兼家学渊源箭法了得,竟然在广州城头一战成名。
在城门一同值守的广州卫的千户只知裴宝璋是知府大人的外甥,又见少年郎如此英雄就起了爱才之心,回到大营就将她的大名亲自写在递往朝庭的战报上。战事紧急执笔的书吏也没有细察,所以直至战事接近尾声时裴宝璋因为英勇射杀敌寇近百,其军功已经累至小旗。
解决了江南水患终于腾出手来的皇帝派了大军弛援,广州城终于解围。等大家仔细清点论功行赏时才发觉闹了大乌龙,一众英勇将士中竟然有个女娇娥。广州卫千户目瞪口呆之余,心里实在舍不得裴宝璋过人的武勇,就以自己的名义向皇帝上了秘折细细陈述此事。
皇帝应昉本是傅百善的开门大弟子,平生最为得意地便是自己有一手好箭法,偏偏拘于帝王的身份不能到战场上肆意伸展手脚,得知这消息后在内书房开怀大笑。他私底下想,裴宝璋做为女子因缘际会半年之内都能做到小旗,要是自己上战场厮杀功绩总不会弱给她的!
应昉自继位以来恭俭爱民躬勤政事,从来都不是任意妄为之人。这天却亲手写了一道圣旨,封年仅十五岁的裴宝璋为广州卫正八品的昭信校尉,这是本朝自建立以来第一位有品阶女将军。内阁的老臣们本想将这道圣旨驳回了事,可是看了裴宝璋的资历战功并家世履历后都齐齐闭紧了嘴巴。
裴宝璋自此过了明路,就此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几度到海上剿灭海匪,其威名甚至传到倭国,到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官至正五品的武节将军。待人人称羡裴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女将军时,傅百善气得只想给丈夫几个大耳刮子,这叫去见识几个月就回来?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且回回都是过门不入。
等裴宝璋二十二岁时,向她提亲的人已经绝迹,连会昌伯家的老大方知诚都风光迎娶了他恩师的独女。魏琪过来串门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家诚哥实在不想被个女将军处处压上一头,这才跟温柔多才的恩师女儿好上了……
傅百善气得几乎吐血,总不能跟好姐妹说是我女儿看不起你家小子,方知诚愿意娶谁尽管去娶吧!她在花厅里寻思了半天,决定等丈夫回来就在朝庭一干年青武官里寻个女婿,不拘长相不论出身,只要不嫌弃妻子比自己能干就行。到时候,小夫妻俩个谁也不会介意谁压着谁!
当娘的在这边心急火燎的时侯,裴宝璋正悠闲地坐在万福楼上喝茶。此次她奉命回京述职,又不想面对娘的唠叨就谁也没通知,想着把差事办完就悄悄回广州。
街面上人来人往马车喧嚣,忽然有一个幼童冲到前头要去拣一个五彩蹴鞠。眼看马车就要冲撞上来,裴宝璋见势不对连忙从楼上一跃而下,极利落地一把抄起那孩童滚至路边,马车轰隆远去幸好没伤到人。这惊险一幕让一旁的路人看得清楚,齐齐站在一边鼓掌叫好。
孩童这时候才缓过劲来骇得哇哇大哭,一个年青男人急忙赶过来连连称谢。等对方抬起头来,裴宝璋神色一僵,那人却是已多年未见的叶明澜。原来,他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吗?看那孩子满眼孺慕地唤着爹爹时,她心里模糊在想这人倒是一个好父亲呢!
叶明澜安抚好孩子再去急急搜寻那女子的身影时,却已只剩下个背影。他心头怦怦地乱跳,将孩子一把塞给后面的仆妇,大步追过去将那女子的胳膊牢牢抓住。
裴宝璋眼里闪过一丝困惑,看着那双形状依旧好看的手,紧抿住下唇垂了眉睫温言劝道:“先生还是松开的好,若是让尊夫人看见你当街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总归是不大好!”
叶明澜眉梢眼角都浮现笑意,缓缓摇头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正经介绍过对方,我姓叶名明澜字冬韬,籍贯沧州今年二十六岁。因家境贫寒一直未娶亲,刚才那个孩子是在淮南任上时收养的孤儿,我家里还有两个年龄更小的,也都是无父无母的贫家子!”
仿佛有无数鲜花在眼前次递开放,裴宝璋忽然就有些恼怒,这人撵过来巴巴地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她猛地扯过胳膊抬脚就越过人群掠过屋脊,兔起鹘落间几下就不见了人影。她从小师从宁远关斥候出身的宽叔,一身轻功早就出神入化,叶明澜紧赶几步却哪里追得上。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