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裴青在一棵枝干虬结的老树下站定; 伸手接了几朵雪片,看着那片晶莹在手心里融掉,心里却是想到珍哥怕是还在回广州的路途上?也不知道一路上是否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虽然有武师护送,珍哥也不是寻常的女子,但还是不免让人有些牵挂啊!
小姑娘自小生活在南方; 还没有看过几次雪。那次和她一并在羊角泮击杀倭人辛利小五郎过后,回途当中下起了鹅毛大雪。小姑娘当时那个高兴劲; 全然不见了平日的稳沉,只是一个劲地雀跃着转圈圈。却不知她一门心思在看景,别人却在专心致志地看她。
雪地上恣意放舞的女郎; 美而却不自知!
收回手掌; 裴青怅怅地拂去大氅上的雪粒; 转过头时脸上温情脉脉的表情瞬间变得冷硬,轻哂道:“半真半假罢了,决不能尽信。就算晏超真是他杀的; 那方知节中的毒又是谁下的呢?这家伙看着认命一般什么都招认了; 对于其间的过程却含糊其辞半个字都没有多说。”
裴青眯了眯细长的凤眼; 一股肃杀之气便悄然而生,“……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连死都不怕,却不自觉地回避着咱们的纵深挖掘。军中情报的泄密案、两件杀人案竟一股脑地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了; 你们见过这么配合这么老实的犯人吗?指量用这么几句话就打发咱们; 当咱们是三岁小童呢!”
经过这一日一夜的调查; 经查实死者晏超的确有时常往家中捎带财物,这些财物的总额也的确超出了他一个总旗的饷银。但是以他的身份有些灰色收入,或者收些下面的孝敬也不是多大的过错。偏偏这回詹维一口咬死了他,说是两个人合谋窃取军中机密用以谋取金银,这下竟然变得一时死无对证,案子也变得僵持住了。
裴青回头问:“晏超的那个相好找着了吗?她交代了些什么?”
有卫士回道:“找到了,因为是个妇人不好带进营中,就派了两人把她看守着。那妇人的丈夫远行,家里只有一个小丫头和灶上的婆子服侍,长得倒是过得去,难怪要在外头勾搭男人!”
看到裴青冷冷地横过来一眼,年轻卫士连忙正色说道:“那妇人和家里的丫头、婆子都说正月十八起那三日,晏总旗的确是在她们家里作耍。只是为避人耳目,这对男女都没有怎么出门。我看那妇人说得大概是实话,我们问完话后几乎虚脱在炕上。我就奇了怪了,就这副胆识也敢在外面偷人?也不怕她家丈夫知道后回来锤她?”
裴青简直拿这个跳脱的手下没法,出口呵道:“查案子就查案子,用不着你多加评论,这么多话你怎么不去茶楼里说书呢?”
卫士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我这不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吗?在外人面前咱可是军中铁汉,绝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其余几个卫士见惯这人自吹自擂,都闷着脑袋窃笑,倒是稍减了这几日的忧急烦闷。
作为青州左卫指挥使身边的亲卫,只要敢打敢杀对敌时英勇无畏,其职位简直是打了包票升迁得最快的。像现在百户一级的军官当中, 裴青、史大川都是在魏勉身边当过卫士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六品武官了,谁人不羡慕上几分。
交代完事情后裴青回到房里时,一大碗撒着葱花,散发着香气还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放在桌子上。程焕系着一条蓝布围裙有些拘束地站在一边,笑着问道:“大人还没有吃饭吧,这会已经过了饭点,我闲着没事就给你弄了碗家乡的面,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裴青解了大氅,坐在桌子边上慢慢地撬着白瓷大海碗的面疙瘩。
程焕见了笑得看不见眉眼,抄着手絮叨着家乡的吃食。绍兴人的饮食具有明显的越地特点,以“蒸、煮、焐”为其烹调特色,注重原汤原汁清油忌辣,常用鲜料配以腌腊食品同蒸同炖,加上绍兴老酒,醇香甘甜回味无穷。
有许多不太为人熟知的绍兴小吃,那是每一个远在他乡的游子梦寐以求的回味——荷叶粉蒸肉、酱爆螺蛳、西施豆腐、元宝鱼、臭千张、虾油鸡、霉豆腐、干菜焖肉、萝卜丝饼、喉口馒头、菜沃年糕……
在绍兴,蚕豆被称为罗汉豆,拨开之后颇像一个罗汉憨态可掬地端坐其中;当地把新鲜的豌豆也叫做“鲜蚕豆”,这是由于豌豆上市之时,刚好是蚕季。本地人讲究 “十豆过酒”,寻常酒馆的柜菜中少不了鲜罗汉豆、鲜蚕豆、带壳鲜毛豆、茴香豆、盐青豆、爆开豆、兰花豆、芽罗汉豆、笋煮豆和鸡肫豆等。
盐青豆事先不经过浸泡,煮的时候不加茴香桂皮,而是加糖和盐,皮涨而豆不涨,等冷却之后豆壳收缩起皱,豆色青绿,外有盐花,再讲究一点会加入一些甘草末,口感筋道;鸡肫豆则以黄豆为原料,加入酱料文火细煮,再加入笋干一起煮,用以提味,煮熟之后再烘至半干,口感坚韧味如鸡肫。
而面疙瘩是绍兴最常见的面食,家家户户都会做。和好的面,用小勺一点点拨到煮沸的水里,加入各种配料,最后加上一点老汤,就是最家常的滋味。绍兴的面疙瘩,颇像山西的刀削面与剔尖面,也像北方常见的拨鱼儿,面疙瘩两头尖,两端弯起犹如月牙儿,在里面加入了一些玉米面,口感更为筋道,颇有弹牙之妙。
等程焕口沫横飞地缅怀完家乡的美食时,就见裴青已经远远地挪在桌子边角上了。看见小老头不解的眼神,裴青淡定地抹了下嘴边的油渍道:“我怕您的口水溅到我的碗里,就糟蹋了这美味,也糟蹋了先生的一番拳拳盛情!”
程焕的脸红得像块抹布,倒没有了先前的拘束。没好气哼了几声,转头吩咐杂役进来将碗筷收拾了,这才步入正题。当听到前营小旗詹维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担下之后,他眉头皱得死紧,“不对,这人的话里头有蹊跷!”
裴青喝了一口热茶后道:“何止是有蹊跷之处,简直是漏洞四处。其一是问他何时何地,怎样将毒~药番木鳖放在浮春酒里的?他就避重就轻地说上一通,却不知我本来就是使诈。方知节实际上是死于金牛七,根本就不是死于番木鳖。其二问他是谁将地图交给他的,他就一口咬定是总旗晏超给他的,却又说不出来地图的具体内容。还有地图上有两处布置是晏超从军之后从未去过之地,真是牛头不对马嘴难以自圆其说!“
“哦?” 程焕惊诧之后颇有些意味深长,“看这样子,这人好似只求速死,好掩盖其真实的幕后之人啊!”
说到这里,裴青也有些无可奈何,“我刚从指挥使大人那里出来,大人说此案到此为止,不能在查下去了,说再深挖下去不知还有多少人牵连进去。黑白之间本就难分,那奸细为遮掩自己的身份,巴不得将水搅得越混越好。”
程焕扯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叹道:“话虽如此,但是真正的奸细不揪出来,军中还会继续泄密,到时孰轻孰重只怕指挥使大人也是难以权衡的吧!”
裴青将佩刀唰地抽出来,灯光下闪着迫人的寒气,又拿了软布细细搽拭,这是他每晚固定的习惯。边擦边缓声道:“查还是要查的,只是要转在暗处查了,此案就此结也是给那奸细一个假象而已。只怕他再次出手之日,就是他命丧之时!”
程焕缓缓点头,“那我就将此案的具结书写出来,等明日交给大人后就告一段落吧!”
看见小老头面上仍有遗憾之色,裴青放下佩刀,将书案上的砚台拿过来慢慢研磨,“一军之长,考量总是长远些的,他也是怕再次出现像晏超这样的无辜之人,就因一时的不检点,就让幕后之人钻了空子拿来当了替死鬼。要不是先生慧眼看出晏超之死的蹊跷之处,还有魏大人不怕军中家丑外传一意请了仵作过来,只怕我们连詹维都捉拿不到!”
程焕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书生意气,觉得此事未免虎头蛇尾,倒不是责怪什么,大人多虑了!”
裴青莞尔一笑,“先生休要自谦,先时我在魏指挥使大人那里回话时,他还问起过您。说您有心的话,他想请您到他身边当一介客卿,闲时说说话写写字,忙时帮着处理一下往来公文书函之类的……”
程焕一惊,笔尖上的一滴墨就直直地落在雪白的纸笺上,片刻间就晕染了一大片,才写了几个字的纸便报废了。苦笑一声后,程焕放了笔,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后道:“大人,请帮我回绝指挥使大人,小老儿只求一个混吃等死的地界。魏大人之处能者多多,实在是不缺我一个吃闲饭的!”
裴青双手稳稳扶住程焕的手臂,声音低低慨叹:“我虽然饷银不多,但是养一个吃闲饭的,还是勉强供得起的!”
很多年后,程焕回想起这一幕时才恍然明白,那日自己的本心明明是想偏安一隅苟且残生,却不知不觉地被裴青的恳切面孔牵引着,变成斗志燃起又重入十丈红尘。
91。第九十一章 秦王
月朗星稀; 凌晨的寒气与琉璃窗内的热气一激就变成了滴落的水珠,好似一张哭泣的美人脸。魏勉一边整理着衣冠一边匆匆地奔向大营; 几个站在外头的精壮武士将他仔细勘察一番后,才将他放了进去。
堂上一个二十五六的青年正坐在桌边; 闲散地翻看着一本半新的游记。
青年人抬眼看见他进来爽朗笑道:“叫你半夜过来,实属有事相商; 手下的人有些谨慎过度; 你也莫要介怀; 毕竟这些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回阴诡刺杀了呢!”
堂上之人正是被当今皇帝封为秦王的二皇子应旭,母亲是居于景仁宫庶一品的刘惠妃,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十八岁时奉皇命开始治理东南海防; 其性情刚毅果敢,手段恩威并施。很多次与倭人的战役里都看得到这位皇子的身影,多得边关官员将领的爱重和拥戴。
“秦”字指陕西和甘肃; 源于周、召二公“分陕而治”,是陕塬以西的泾渭之地。唐安史之乱后设陕西节度使,宋设陕西路,元设陕西行省; 又因辖区春秋时为秦国地; 故又简称“秦”。
秦代以后的历代封王中,以秦、晋、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因为这四个封号代表的国家在春秋时期最强大。十八岁时应旭被封为秦王; 单从这件事当中; 就可以从中窥见出帝王对于这位皇子的期许。
但是东南海防的复杂性显然也超出了这位秦王的意料; 为着海上之路的丰厚利润,不但百姓中有重利者趋之若鹜,各级官僚、海商、海上的盗匪之间相互制约倾扎,更有着千丝万缕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微妙联系。
历朝历代当政者都是刑律重典重罚,但是犯禁者屡禁不止杀之不尽。鸟为财死人为利亡,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惜铤而走险,视国家法度仁义道德如无物,即便贵重为皇子的应旭也屡次遭到构陷甚或刺杀。
应旭将那本《满井游记》放在桌上,浅笑道:“袁宏道谒选为吴县知县时,听政敏决公庭鲜事。政暇与士大夫谈文说诗,以风雅自命。在任仅二年,就使一县大治吴民大悦。当时的内阁首辅申时行赞叹说:二百年来,无此令矣!你看他的文章有什么心得?”
魏勉年轻时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哪里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闻言一时大汗,忙恭敬地回道:“卑下是个粗人,这本书是麾下百户裴青所有。那日卑下急着要新的海防草图,就直接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