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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提了。
傅百善也不愿相信,可是那女子娇矜清脆的笑声时刻萦绕在耳边,那对下楼梯时紧紧依偎的身影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那是被男人放在手心里才能有的肆意,那是被男人宠爱才能绽放的明媚笑颜。
有些人,不是蒙上眼睛就可以当做没见过。有些事,不是捂紧耳朵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心慌意乱之下,傅百善便没有注意那女子的容貌似曾相识。店家伙计重新上过的茶水有些烫,她一个不小心就伤了舌尖,也许还被燎起了水泡,谁知道呢?很久之后,她回想起这一天,除了那娇脆的笑声,其余只是一团模糊,还有心口那处钝钝的疼痛。
又过了半个时辰魏琪依旧没来,傅百善几乎要以为今天这一幕是这位手帕交故意让自己看到的。是啊,魏琪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又不好宣诸于口,干脆就让自己眼见为实,既让事实胜于一切雄辩,又免去了自己的一些尴尬和难堪。
傅百善抬起头,目光逐渐坚定。
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家中爹爹音讯全无,娘又大病初愈,两个弟弟远在登州治病,这个家才搬来青州不久,连起码的根基都还没有扎稳,连最起码的人脉都还没有打开,还要人继续守护。
大堂上的伙计们正在收拾桌上残余的茶水,掌柜站在一边细细写下玲珑二字。随意挑了两只簪子和发钗的傅百善见了赞道,“这字写得可真好,可否送予我!”
掌柜得意于自家练了近二十年的字竟然真的有人赏识,自不会吝惜一点笔墨,随手将纸卷好递过来。又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到门口,心里不无遗憾地想到,这位个头高挑颜面素净的姑娘倒是知书达理。第一眼不觉得如何,仔细看几眼之后竟是难得的一位美人,比先前那位有些媚俗的妇人可要耐看多了。
等人都走干净之后,一个店里的伙计抽空子穿过几条小巷,推开巷子深处的一扇小门,里面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刻转过身来问道:“闹起来吗?”
伙计摇摇头道:“没有,悄无声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按照你您的吩咐,我将那位姑娘引到视线最好的夹角位置,奉上茶点和图册。过了两刻钟后,您画了图像的那位太太和一位大爷就一起进来了。其间两个人并没有多少交谈,大多是那位太太谈笑说话,那位大爷只是极少的回应了几个字。“
高大的汉子正是谢素卿,他饶有兴味地问道:“就没有说些别的?”
伙计想了一下道:“那位太太问了一句两块寄名锁上刻什么字?那位大人就说一个刻玲,一个刻珑,玲珑环佩的玲珑!然后又说只选两支银质的就行了,男孩的上面镂刻鱼曽,女孩的上面镂刻花草,莫要镶嵌珠玉宝石,以后要是让孩子误吞了可就麻烦了,就没说什么了!”
谢素卿双目异彩连连,沉下声又追问道:“先进银楼的那位姑娘什么反应?”
银楼伙计显然记性极好,接着道:“一直到那两人走出门,那位姑娘都没说什么,倒是她身边的丫头好似气得不行,想要出去打那位太太,说她是狐狸精变的。再然后,另有人进去奉茶,我不好再站在门口,所以也就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伙计又想起一件事道:“这姑娘走时买了几件首饰,然后说掌柜的字写得好,把他写有玲珑两个大字的字帖给要走了!”
谢素卿听得一阵心花怒放,虽然事情没有按照先前的安排走,但是曾淮秀临场发挥的唱念做打显然更加精彩。自方知节死后这女人就立刻反穿罗衣改换门楣,这才多久的日子连孩儿都生下了,果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叫人玩味的是傅百善没有当场发飙,也是,毕竟是未嫁的大家闺秀,即便和裴青定下了亲事,可是要让她一个黄花闺女赤膊上阵,与一个娼妓抢男人也忒难看了些。只看她临走时特意找掌柜要了那两幅写了孩子名字的字帖,不用说,这颗钉子已经扎下根了。
重重赏过报信的伙计之后,谢素卿信步踱到窗前,看着外面一片荒凉的小院子,心里不无阴暗地想到——裴青啊,裴青,你一意孤行非得要和我撕破脸,将我逼退得在这繁华中原再无一寸立身之地,最后还想利用曾淮秀将我诱捕,却决计想不到我会趁机倒打一耙,让你折戟在这小小的反间计里吧?
等到你心心念念的傅家姑娘和你坦言摊牌之时,你还会如此镇定自若吗?你在众人面前一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扒下这层伪善的皮毛后,其实你跟我一样,只是苟活在这世间勉强披了一层人皮的畜生罢了!
此时被他人恶意揣测的裴青将曾淮秀送回院落后,越想越觉得事情有蹊跷。
平常他过来得少,两个孩子出生之后,他也只是多探看了两回,都是当天去当天往返,从未留过宿。曾淮秀以为自己是有孕在身,对于这件事倒是从未怀疑过。谢素卿的性情狡诈如狐,若非想知晓其确切音信,今日他也绝不会走上这一遭。
今日在银楼里曾淮秀一反常态,不但行事张扬骄纵,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故意和自己举止亲密,好似故意引人探看一般。裴青心中无鬼自然不惧,但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自己疏漏了。仔细回想都无所得,这回没有将善谋划的谢素卿抓住,想来这一贯谨慎的家伙又逃过一次。
裴青吩咐几个手下依旧尽心盯住此处,现在他已经肯定对方已经发现了什么,那封被焚毁的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骑在马上风驰电掣地往青州大营奔回的时候,他不由在心里暗暗猜想。
嗯,势必是极为紧要的东西,一定要设法知道才行!
119。第一一九章 沉沙
返回宅子的曾淮秀直到坐在熟悉的内室时; 悬着的一颗心才放落下来。
按照姐姐信里的吩咐,她将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已经全部都做了。姐姐在信中说,徐姐夫已经使计将裴爷的正房妻子早一步引入银楼雅间。到时候自己只当做全然不知,只需在众人面前有意无意地与裴爷举止亲密一些; 再将生有两个孩儿的事情宣诸于众,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试想; 那正房夫人本是大家闺秀出身; 这种女人要是顾及名声肯定会故做大方地出来,将自己这位外室和孩子领回家中看护。若是妒忌成性,冲将出来对自己大打出手; 那就更中下怀; 自己就躲在裴爷的怀中大哭。到时候,夫郎看见对方如此凶神恶煞,而自己又如此柔弱堪怜后,心中只怕会更加怜惜。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那位正房夫人什么也没有做; 一直隐在暗处没有出来。不过这样也好,可以想知的是,那位夫人心里此时此刻肯定横亘了一根毒刺; 怒火强压之下肯定是又嫉又恨。这样下去日子怎么会过得顺当?肯定会是无休止的猜忌和吵闹,那样下去再好的夫妻也要分崩离析,而现在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一个正当韶华的娇艳女子,曾淮秀想起银楼里那些艳羡的眼神; 想起下楼梯时那人宽阔的胸膛和雄浑的男人气息; 心头不禁一热; 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将这位心坚如铁的夫郎牢牢抓在掌心。
等裴爷在那边碰了冷门钉之后,自己一定加倍小心服侍。一片似火似水的柔情再加上咿呀学语的两个玉雪孩儿,不愁他不把心思放到这边来。到时候,有无名分又怎么样,自己一样可以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随风轻轻飘动的秋香色葵纹落地帷幔后,是女子一张志得意满的笑脸。
无论怎样隐瞒,宋知春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了裴青的悔婚,甚至另外置办了外室还悄悄生下的一对孩儿。强按捺住心口的又气又急,当娘的抓着女儿的手道:“是那家伙不知惜福,当初口口声声地在你爹面前说要对你一心一意。这才过了多久的时间,连私生孩子都有了,是他配不上你,我儿休要对自己妄自菲薄!”
坐在大迎窗前只穿了一身家常旧袄的傅百善笑道:“我没有生气,七符哥生来孤苦,能够得遇心爱之人,如今膝下还生了两个孩儿,我也替他高兴!“
宋知春紧紧搂住女儿,为她揩去颊上的泪水。
原来不知不觉当中,傅百善面上已经挂满了泪珠。人不管言语再说得如何冠冕堂皇,心却是不会骗人的。年轻的女儿家,还没有来得及品尝两情相悦带来的甜蜜,已经让爱慕的荆棘刺得伤痕累累,也让初识情滋味的女郎将自己的一片冰心用厚甲重重裹起,从此沉入深不可测的深海沙底。
仔细想了一会儿,到底心痛女儿的宋知春忍不住劝道:“他毕竟年轻,又孤身一人在外,兴许中了人家的圈套也说不准。你没有见识过,那些烟花巷出来的女子个个烟视媚行,手段套路都深得很。要不然我出面把那女子打发了,再将那对孩子送得远远的,最后让裴青立下保证日后绝不再犯,这样可好?”
傅百善坐起身子闷闷地道:“娘休要去做傻事,你还记得顾嬷嬷去的那天吗?她临走时拉着我说了一段话,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大冬天里将丈夫和与其私通的小寡妇赶出了家门,最后连那孩子都死于非命。”
宋知春心疼得无以复加,当时她就站在门外,当然清楚顾嬷嬷似遗言一般的交代。
“打那以后,我心里就时常愧疚。若非是我,他们三个应该是极和美的一家人,我才是多余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早淡忘了这件事。可在船上时夜夜难以入梦,一闭眼就看见那小寡妇坐在床上笑,一闭眼就看见那小婴孩睁着大眼盯着人瞧。”
傅百善攥紧了衣角,声音低沉若无,“娘你不知道,我在银楼雅间里面坐着,隔着屏风看着那妇人谈笑风生,七符哥就老实坐在角落里喝茶等她。耳边就想起顾嬷嬷的话语——他们是和美的一家人,我才是多余的人。我觉得这话就是在说我,他们是丈夫,是妻子,是孩子,我真的是个多余的人!”
若是裴青站在眼前,宋知春生吃了他的心都有。
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让自家从来都是骄傲自信的孩子现在徬徨得象个稚子。她抱住女儿,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摇晃,“我儿文能双手打算盘,武能拉弓射箭,日后定有一位盖世英雄来迎娶我的闺女!”
傅百善嘴角努力想拉出一丝微笑,却感觉这实在是一件难为人的事情。泪水顺着鼻翼滑落,渐渐汇成一颗大大的水滴,坠在青莲素色衣襟上,晕染出一片难以言喻的哀伤,终于忍耐不住伏在亲娘的怀里无声痛哭起来。
莲雾在外间小心得守着,听得一向克制自己的姑娘发出浅浅的抽噎声,这真是痛到极处了啊!想到昔日姑娘与那人相处时的种种欢喜之情,也忍不住一阵泪眼婆娑。是啊,初次记挂在心中的郎君,已经渐渐印入骨融入血的人,如今要拔筋断骨地舍弃,这份痛让人如何取舍?
坐在一边的荔枝心却放了下来,女子遇见这种事情,能哭总比压在心里坐下病来的好!回到家后,她第一时间就将此事与莲雾说了,却不料莲雾性子急,第二天就将陈溪拘来乱骂一顿。也许声气稍微大了些,恰巧路过的宋知春从头到尾听了个真真的,这下纸终究难以再包住火了!
对着强颜欢笑故作无事的女儿,宋知春打不得骂不得,只得将一腔脾气收起,厉声吩咐青州傅家二房的宅子里从此再无裴青此人。陈溪虽知裴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