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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前世“我”死后,以糠塞口、以发覆面,觉得被困棺中,不得往生,也全是拜这兄妹俩所赐。
最可怜的是我的琮儿,一夜之间,父母俱亡,再不见娘亲在他身边。吴宛甚至还故意告诉他,他的母亲是死于父亲之手,已被废为庶人,永世不得葬入皇陵。
琮儿还只是个四岁的小小孩童,哪里受得了这般可怕的打击,竟是开始不吃不喝,每日里只是哀哀哭泣。
吴氏兄妹此时还要挟他这个小小天子以令诸侯,不愿让他就此死掉,见他不肯进食,便强行给他灌下水饮食物。
才四岁大的孩子,哪里禁得起他们这般粗暴的强行灌食,当天晚上便发起了高烧,纵然吴家兄妹将太医院的太医尽数请来,也没能救回琮儿的性命。
吴良一怒之下,怕朝中其余重臣对小皇帝刚在灵前继位没几日就驾崩心中起疑,索性命兵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一众正跪在卫恒灵柩前哭灵的卫氏诸王宗亲及卫恒信任的其他臣子统统捉拿下狱。
然后才在第二天的朝堂上一边公布小皇帝的死讯,一边儿宣布他查明的真相,说是素来为卫恒倚重的卫氏宗亲趁着新帝年幼,妄图取而代之,便买通太医毒死了小皇帝。
将这黑锅尽数推到了给琮儿诊病的太医和他在朝中的政敌身上,以此为由,将那些太医和卫氏宗亲尽数砍了。
万幸的是,尹平不负卫恒临死前最后的嘱托,在吴良带兵攻入皇宫之前,便已先逃了出去。他本想待着琮儿一块逃走,只可惜琮儿已先被吴宛控制在手里。
尹平虽一时未能查到什么,可见了吴氏兄妹这连番举措,是我和卫恒去后最大的得利之人,便立刻设法去找荀渊,将吴氏兄妹的可疑之处一一说明。
荀渊前世因着和吴良一直是至交好友,兄弟情深,一时竟不信尹平所言,觉得吴良忠孝仁义,当不会做这等不臣之事来,欲待进宫去问他一问。
尹平只得将他打晕,趁着夜色将他拖到城中一处空置的宅院里偷偷躲藏起来。
到得十余日后,当他二人得知新立的小皇帝没几日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卫氏宗亲被吴良扣以弑君之名全都砍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荀渊这才愧疚不已,痛悔自己识人不清,和尹平商议后,两人想方设法偷偷逃出了洛阳城,一面联络因路途遥远尚未及赶回洛阳的仅剩几名卫氏宗亲,一面凭着卫恒临死前留给尹平的那几枚兵符,调集驻守在江左和邺城的大军,准备攻入洛阳。
而洛阳城中的吴良,此时已不再对他的野心遮遮掩掩,索性改朝换代,迫不及待的篡位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大吴,他便是大吴的开国皇帝。
吴宛也从大齐的皇太后,摇身一变,被她哥哥封为大吴护国长公主。
这一来,荀渊和尹平更是有十足的理由拥戴卫氏宗亲来继任大齐国主,兴兵讨伐吴良,诛灭叛臣贼子。
起初的时候,吴良因极擅那些诡战之术,奇谋妙策不断,虽兵卒不如荀渊这边多,仍是连打了几场胜仗。
可他虽强于战阵之术,却不擅于管理后方的稼穑民生,粮草调配,而这却是荀渊所最擅长的。
之前卫恒之所以能战无不胜,除了有吴良在前方替他出谋划策外,更是离不开荀渊坐阵后方,替前方的军队源源不断的输送各种钱粮军资。
两方交战,除了兵法士卒的较量外,更是双方在钱粮多寡上的较量。
荀渊在连吃了几场败仗后,便改了方略,扬己所长,而避己之短,不再一味主动求战,而是大力发展后方各地的民生。
如此僵持了一二年,双方情势便日渐颠倒过来。
且吴良本就是篡位自立,不得人心,他所行政令虽然并无多大改动,仍是沿袭大齐的政令,可他新任命的大量官吏却有不少是和他出身相类之人,一朝得志,便忍不住要给自己多谋些好处。
被这样一群人把持朝政,再好的政令也是形同虚设。
如此,又过一二年,吴良治下的大吴渐渐民生凋敝,百姓纷纷逃奔到大齐,军心动摇之下,吴良连战连败,最后连洛阳也没能保住,带着吴宛仓皇往边塞而逃。
眼见便能诛灭乱臣贼子,还百姓一个太平江山,哪知吴良不甘失败,竟勾结外族、引狼入室,献上中原的山河地形图,连同关塞的布防图,自愿甘为谋士,将塞外的匈奴、鲜卑、羯、羌、氐这五个胡人部落纷纷引入中原,打得大齐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北方诸地接连陷落。
虽然吴氏兄妹最终罪有应得,在领着胡人攻打洛阳时,被尹平领着一队死士突入敌营用火箭烧死,可胡人已彻底打开中原的大门。
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不但没有被赶出去,因其个个骁勇善战,反而彻底将北境中原彻底霸占,逼着大齐君臣只得南渡江左,缩在江南一隅,靠着长江天险,勉强度日。
只是可怜那些留在北地的汉人,胡人残暴嗜杀,但凡见了汉人男子,必杀之而后快,遇到汉人女子,则将其充做两脚羊,先亵后杀,合牛羊肉煮而食之。
一时间,北境大地上,尸横遍野,哀歌阵阵。
那歌声缥缈而又诡异,渐渐地,越来越响,似是有数万人在齐声放歌,却又细成一线……
我正觉得这缥缈空灵般的歌声好似在哪里听到过,待终于听清那歌声里“重挽天道”这四个字时,忽然眼前一花,眼前再不是那烽烟四起、遍地哀声的凄惨景象,而是熟悉的大殿,还有那熟悉的一幕——卫恒正将毫无生气的我抱在怀中,双眼血红,目眦欲裂。
这是……原来我的三魂七魄虽仍未归位,回到身体当中,却是已然从前世的时空回到今世。
我自以为在前世里待了那许久,自卫恒死后一直看到中原陆沉,王师南渡,百年光阴已过,哪知再回到今世,竟似只过去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卫恒抱着我正要冲出去找太医,忽然脚下一顿,吩咐道:“尹平,将温媪这害了阿洛的贱人抓起来,严加看管!”
他说罢,正要继续往外冲,就听温媪惨然道:“没用的,陛下,老奴给娘娘服的是砒霜,无药可救的,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娘娘了……”
卫恒突然僵在原地,凝视着“我”毫无生气的脸庞,单臂抱紧我,另一只手颤抖着,想要去探我的鼻息,却又不敢,突然他一个踉跄,似是突然间看到什么可怕之极的景象,双眼一闭,朝后倒去。
我不由自主地扑过去,想要扶住他,却忘了我此时只是一缕无形无质的魂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穿过我的虚影,重重地栽倒在地。
他面上现出痛苦已极的神色,却仍不忘将我牢牢护在怀里,我心急如焚地守在他身边,明知他今生身强体健,旧伤也早已治好,却仍是生怕他又像前世那样,悲痛欲绝之下,伤心而死。
或许只过了片刻,可我却觉得等了许久,才见他终于睁开双眼,目光似是瞧着我这个方向,血红的双眼中闪着异样的暗芒,突然他“哇”地一声,侧头喷出一口血来。
我正自担心,他已抱着我起身走到温媪身前,一脚将她踹倒在地,说出一句让殿内众人都惊呆了的话来。
“原来你不光这一世害了朕的阿洛,前世竟也是你……是你这老虔婆害了她的性命!”
第119章 忏悔
听到他们的皇帝陛下突然说出前世这样的话来; 殿中众人皆是露出一副惊疑不定的神情来,有的以为是他们听错了,也有的怕是已在心中暗想陛下是不是哀痛太过; 有些神昏智乱; 竟然把前世都扯了出来。
只有我这一抹离魂又惊又喜; 因为只有我知道卫恒不是神智昏乱; 胡言乱语,而是想起了前世之事!
他竟然也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就听卫恒喃喃道:“朕记来了,朕全都记起来了; 前世你也是最后见到阿洛之人; 你去看过她后,她就……她就……原来都是你在从中做梗; 使那歹毒心计害死了朕的阿洛!”
“朕要让你偿命!但在那之前……”
他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吩咐道:“快将这老妪给朕牢牢地按在地上; 免得她再像前世那样,再来个撞柱自尽!”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竟然也想起来了,当真想起来了!
或许方才他栽倒在地; 便是因为猛然想起了前世的那些情景。
想不到……想不到前世我的死激得他旧伤复发; 吐血而亡; 而这一世,以为我再次死在他面前; 在这份比前世还要巨大的伤痛刺激下; 他竟奇迹般地忆起了前尘往事; 想起了前世我死的那一幕。
卫恒恨恨地盯着她,厉声道:“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要害了阿洛!”
“枉朕念在你是朕的乳母,先前又救过阿活,和阿洛这般信任于你,你竟……竟前后两世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来?”
温媪泪流满面,“老奴不知陛下说的什么前世后世,若非逼不得已,老奴也不想……皇后娘娘是老奴的恩人,又是陛下的心爱之人,老奴实是不想的啊……”
卫恒怒气难当之下,又是一脚踹了过去,“你做都做了,还做了两次,竟还有脸在这里惺惺作态!”
温媪惨白着一张脸,凄然道:“因为老奴也有心爱之人,为了保住他们的命,老奴只能……只能对不起娘娘了……”
“快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卫恒逼问道。
我忽然想到,若是前世他不是旧伤复发,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他定是也会如现下这般找出害我的真凶的,即便是这样,他也命尹平替他找出害我之人,最终替我报了仇。
这一世,他虽痛心我被人所害,又是伤得吐血,但没了旧伤的戕害,他应当只是一时痛极攻心,当无大碍,定能比前世更早的揪出真正害我之人。
在卫恒的逼问下,温媪忽然露出一个解脱般的笑容来,“我亏欠了他们那么多年,什么都没为他们做过,他们只求我这一件事,虽然明知对不起娘娘,可我还是做了……这样我就不欠他们什么了……”
“至于我欠娘娘的那条命,不用劳烦陛下动手,老奴自知罪孽深重,早就无颜再活下去,您和娘娘对老奴的恩德,欠了你们的这笔债,老奴来生定当三生三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命相报!”
她说完这最后几句话,口中已涌出几道乌血,竟是早已存了死志,事先服下了毒药,不等卫恒将那主使之人从她口撬出来,已然气绝身亡。
卫恒愤恨无比地盯着她尸体,恨声道:“拖出去喂狗,这等背主之人,朕要让她死无全尸!”
“等等,”当两名内侍正要将温媪的尸身拖走时,卫恒又道:“搜她的身,看她是否藏了一张写有字迹的绢帕。”
温媪果然如前世一样,没将我那首《塘上行》呈给卫恒看。
再次见到这首曾刺痛他心扉的诗作,卫恒踉跄着后退两步,有些无力地坐倒在榻上,凝视着怀中的“我”,柔声道:“阿洛你放心,便是那老妪死了,朕也一样能找出是谁害了你。只怕这今世害你之人同前世一样!”
他指尖轻抚着“我”的眉眼,“前世时朕已经察觉到你死的蹊跷,可朕的身体却实在撑不住了,只得将追查真凶、替你报仇之事托付给尹平,也不知他后来替朕办到了没有……但是这一世,朕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害你之人,他们害你所受的种种,朕必百倍以报!”
我欣慰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