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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定?”赵宗冕哼道:“先前御史弹劾,朕以为是吴贞所为,吴贞跟朕说不是她……其实当时朕是有些怀疑的,毕竟这事做的太急了,按理说不是她的手笔,可是她说的谎实在太多,做的事也叫人寒心,所以……”
顾恒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时屏息。
果然,赵宗冕笑了笑:“你能相信?这件事,竟是小闲跟太上皇合谋所为?方才文安王告诉朕的时候……他一定觉着很有趣,朕竟这样后知后觉。被自己枕边的女人肆意玩弄。”
顾恒觉着自己该在这时候流露诧异的表情,但是……下意识地竟不想在赵宗冕跟前演戏。
那次西闲去太极宫会见太上皇,顾恒随行。
顾恒曾是成宗的心腹,对于太上皇的行事最清楚不过,所以在第一次西闲来太极宫的时候他才那样焦急,因生恐太上皇一念之间,会对西闲不利。
只是他毕竟不敢放松警惕,又不禁为西闲担心,所以便避开太极宫的耳目,偷听到两人说话。
也正是在那次,顾恒知道了……原来御史上书,竟原本是西闲的主意。
顾恒甚是震惊,但是细细想想自从跟西闲相识的种种,想到赵宗冕生死一线之时她抚慰众太医的一言一行,想到她曾经跟成宗对峙之时的风华气度,却又觉着……此事并不怎么叫人惊讶了。
顾恒本该将此事告诉赵宗冕,但是他却又无法预料赵宗冕在知道事情后的反应。
顾恒也知道,这宫内没有秘密能够长久的瞒着赵宗冕,他迟早是会知道的……但是顾恒没有更好的法子“解决”。
直到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他早失去了跟赵宗冕开口的时机。
他本是想找个最好时机,让赵宗冕较为容易地接受此事,但是想不到,最好的时机没有出现,最坏的时机却突然到来。
如今顾恒所要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果然,赵宗冕立刻看了出来:“你……果然早知道了?”
顾恒道:“是。”
赵宗冕双眼微微眯起:“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朕说?”
顾恒道:“因为臣猜到,皇上听后一定是这个反应。”
“什么反应?”
“皇上一定会对贵妃娘娘心生罅隙。”顾恒道,“那样……臣的所作所为,便像是挑拨离间,说贵妃坏话。”
“你想的倒是周到,不过,”赵宗冕道:“难道朕不该对她心生嫌隙?”
“臣当然没有资格说皇上该不该,只是私心想,”顾恒淡淡道,“就算贵妃是瞒着皇上做了此事,但她也不过为了自保而已,当时皇后本来就盯着贵妃家里,上书弹劾是迟早的事,贵妃只是把此事提前了而已。”
“顾恒!”赵宗冕怒斥了声,“你不要避重就轻!她这是欺君,把朕玩弄在股掌之上!她心里还有没有朕……居然跟我玩弄这样的心机!你、你居然还一心为她辩护!先前还替她隐瞒,你是不是跟她商量好了?”
顾恒突然发现自己犯了第二个错误。
他不该在这时候为西闲辩解,甚至不该在这时候说西闲的好话。
顾恒愣在原地,懊悔之余心头冰冷:
为什么一旦关于林贵妃,他就屡屡失去章法?
手心已经有冷汗渗出,顾恒把心一横,缓缓跪地:“是不是,皇上为何不当面询问贵妃。”
话音未落,面前已有无数份折子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
刷刷声响,顾恒只觉着脸上略有些疼痛,等折子落了一地,眼前已经没了赵宗冕的身影。
身后的殿门洞开着,只有皇帝的声音余怒不休地传了进来:“让他就在这儿跪着,看着他跪一夜!”
外头太监战战兢兢,等赵宗冕去远了,才躬身入内,见折子撒乱一地,吓了一跳,又看顾恒,重又吃了一惊,忙道:“顾大人,您受伤了!”
顾恒不知如何,听了他的话才抬起手来,在脸上试了试,果然手上湿嗒嗒的。
太监忙着去张罗伤药,顾恒却望着前方桌上的金丝砚跟玉镇纸。
就算盛怒之下,赵宗冕也并没有扔出这两样东西。因为知道扔出的话,他便非死即伤了吧。
毕竟还是手下留情了。
顾恒低头,微微苦笑,他知道赵宗冕去了哪里,如今只盼望那个人……能够比他应对的好一些。
赵宗冕离开勤政殿,往甘露宫而来。
今夜,因为孙奶娘不在,泰儿闹了好久,西闲无法,只得陪他睡了会儿,好不容易才安抚他睡着。
正放轻了手脚下地,便听外头报说皇上驾到。
西闲忙整衣迎了出来,赵宗冕在殿内一站:“都退下。”
宫女太监们纷纷地退了出去,赵宗冕看西闲一眼,上前落座:“你过来。”
西闲走到他身边,赵宗冕道:“朕要问你几句话,想听你说实话。不要虚应。”
“是。”西闲回答。
赵宗冕闭上双眼想了会儿:“御史弹劾,是不是你的主意。”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面前人,西闲的脸色沉静如水:“是。”
“光明,”赵宗冕竟笑了笑:“为什么这么做。”
西闲缓声回答:“若不这样做,林家跟于家的人无法悬崖勒马,而且也越发落人口实,等他日闹出更大罪行的时候再捅破,就算皇上想庇护我,将来于泰儿身上,却也毕竟留下污点。”
赵宗冕道:“只有这个原因?”
“还有,”西闲停了停,“想要皇上看清楚。”
“看清楚什么?”
“有人不会容我跟泰儿安宁。”
“你是指皇后?”
“曾经是。”
“那现在呢?”
“我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一辈子不为人知,皇上也迟早会有知道真相的一天。”西闲沉默,继而道,“但想不到的是,皇后娘娘竟会突然身故,死去自是万事空,何况,我同娘娘原本也并无深仇大恨。”
赵宗冕问道:“你,算到朕会知道,那可算到朕知道后会如何反应?”
西闲道:“臣妾算不出来。”
“好,果然不愧是小闲,的确是有谋有勇,”赵宗冕笑了笑,声音里却并非是赞美之意:“凤安宫的这件事,是谁所为?”
“臣妾不知。”
两人彼此相看,西闲嗅到他身上那冷露桂叶的气息,不知为什么,心头竟又有犯恶的冲动。
自从那天在凤安宫给喷了一身血,此后虽然沐浴过数次,西闲总觉着身上仍有中微粘淡腥的气味,只有在抱着泰儿的时候才觉着心神安稳。
西闲问道:“您是在怀疑,皇后之死跟甘露宫有关。”
赵宗冕没有回答。
西闲暗中调息了片刻,觉着好了些,才道:“我曾庆幸没有喝那杯茶,事发之后也一度很怕,因为我有泰儿还在,若我身死,竟不知泰儿会处于如何境地。”
西闲眼角微红,微笑道:“但我现在却不禁想,当时我喝了那杯茶就好了。也许这样,皇上会心安些。”
“是吗?”赵宗冕眼神微变:“皇后想复仇,为平阳王府平反,她也一直没掩饰这种想法,朕也一直知道,但是你……朕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甚至、你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西闲想回答,却也知道这会儿赵宗冕未必肯听她的回答。
“顾恒说你当初入王府的时候并非一门心思想着我,”赵宗冕抬手,长指轻轻地敲动圈椅的扁头扶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谁乱了的心跳。
赵宗冕道:“可是照朕看来,就算是现在,你只怕也是同我虚与委蛇,要不然,为什么你先前在侍寝后就会服用避子汤,是不是?”
西闲心头微震。
赵宗冕仍是垂着眼皮:“你大概不知道,朕当时也想让人给你喝这个的,因为不想你过早的有身孕……可是你呢?你是为什么要这样?”
他这才抬眼看向西闲,眼神暗沉,却笑着说道:“但凡是后宫现有的女人,天底下想进宫的女人,满朝文武盼望的,不都是皇家多子多孙吗,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小闲,你告诉朕,为什么你不想?”
第136章 0801二更
在赵宗冕的注视下, 西闲道:“皇上想听实话吗?”
烛影之中, 他的眼神显得有几分冷酷:“不然呢。”
西闲微微垂首, 缓缓地跪在地上。
赵宗冕瞥着她。
“因为,”西闲道,“我……自忖、能保住泰儿一个孩子, 就已经是侥天之幸, 如果还再有孕, 未必能保得住不说, 连自己也不一定会安安稳稳,我死自然不打紧, 但还有泰儿。”
这句话, 让赵宗冕蓦地想到了雁北真珠院的惨痛记忆。
他瞪着西闲:“你!”
“皇上虽然多宠爱我,但毕竟不能在事事上周详,”西闲继续说道:“尤其是先前,后宫之中自有皇后娘娘为主,头上还有太上皇慧眼如炬,我也不过是在夹缝之中游走罢了。”
赵宗冕听到“太上皇”一句, 眉峰微动。
西闲道:“皇上偏宠我, 自然是好,可也正因为这样才更惹人嫉恨,一句话说的不对, 一件事做的差了, 就不知会引发什么祸患。”
风贴地而来,灯火摇曳, 赵宗冕的眼前,微垂着头的西闲看来脸色恬然宁静,却更加让他握不住捉不紧似的。
“这就是你的真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先前皇上问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原先曾给过答案,后来觉着自己甚是肤浅。”
西闲想起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话:“我现在要的,不过是‘平安’二字,泰儿平安,皇上平安,我……亦平安。”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怨怼,也没有恐惧,没有委屈,也没有苦痛,只是潺潺流水,脉脉清风一样。
皇后之死,弹劾的真相,以及避子汤……这几件事撞在一起,让赵宗冕心里聚起了一座火山。
好像能够不顾一切毁天灭地似的。
但是遇到了林西闲,那不可遏抑即将爆发的势头,突然冷却了三分。
赵宗冕喉头动了动:“你、是觉着朕不能给你平安吗?”
西闲道:“听说皇上近来在读《资治通鉴》,自古以来帝王家的后宫,又有哪个是和睦相处,喜乐平安的?”
像是给噎住了一样,赵宗冕站起身,他走开两步,心里想自己近来学的那些史记,通鉴之类,他了解的本不透彻,何况一时焦急,却哪里能想到有用的例子。
赵宗冕回头看向西闲:“自然是有,只是未必记录在案罢了,再说就算以前没有,以后未必不会出现。”
西闲并未回答。
双膝有些疼,不知为何这次格外的疼,比上回勤政殿外跪在冷地上都觉着难熬。
赵宗冕得不到她的回答,又想起雁北王府的那些事,以及入宫后的种种……是,西闲不信,甚至连他自己竟也好像说服不了自己。
焦虑无处宣泄,却突然看到西闲悄悄地挪了挪腿。
赵宗冕本想叫她起来,然而忽然想起自己来甘露殿的来意,便又转开头去。
“你可真是能耐,”赵宗冕冷哼了声,“为了你,在勤政殿里还跪着一个呢,你可知道?顾恒他居然早知道了你串通太上皇之事,却知情不报。哼,你总不会也把朕最忠心的人给收买了吧?”
西闲愣怔:“顾统领……”
她本想问顾恒如何知道,可突然想起顾恒那次陪着自己去太极宫,顾恒武功出众心思细腻,只怕在那时听见,也未可知。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