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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潜抬头看向鹿公,想问他是谁,舌头却僵硬的发不出声音,他不知自己是因为紧张恐惧,还是这老者对自己做了什么。
鹿公道:“你方才做梦了,你梦见了什么?”
提到梦,关潜忽然安静下来。
方才好像是濒死的时候,他忽然像是回到了雁北王府,真珠院里,西闲坐在那一面山水冻石屏风前,正在绣什么东西。
关潜本想请安,可见她安静的样子,却又不忍打扰,于是悄悄上前,看她绣的什么。
却像是个小孩子的肚兜,绣着荷花荷叶,娇艳欲滴,相映生辉,底下还有游鱼嬉戏,让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西闲绣了会儿,手在那一尾鱼上缓缓抚过,似乎满怀爱意。
关潜望着这一幅图案,又见她的动作,瞬间呆呆怔怔,恨不得自己变成她手下的那鱼儿,给她轻轻地抚摸过。
这实在是他所做的最古怪,也最令人喜欢的一个梦了。
关潜当然不会告诉鹿公。
但鹿公深深地凝视着他,却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意乃至梦境一样。
“孩子,”鹿公说,“你惦记错了人。”
关潜一惊,他的全身本来是给用了麻沸散之类的东西,失去了任何痛觉,可在这瞬间,却忽然觉着心头隐隐作痛。
鹿公伸出手轻摁在他的头上口中喃喃有词。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催眠能力,关潜的心神才又慢慢地稳定下来,昏昏入睡。
而就在要睡着的时候,关潜听到有另外一个声音说:“您既然要跟镇北王定下契约,可先前为什么又说他不该来?”
“他不该来,但他来才是天意。”
“不该来的原因是什么?”
“我看到了火光。”
“火光?”
“雁北城的火光,女人跟孩子的哭声。”
关潜听了这句,猛然一抖,又想要醒过来,鹿公叹了声,手掌在他的额头来回抚了两下,关潜终于抗不过,沉沉睡着了。
那一场,就像是一个诡异的梦境。
后来给送下山后,关潜看着身上那一道长长的缝合痕迹,才知道那并不是他的幻觉。
但现在他宁肯那是一场幻梦,什么火光,哭声,都不是真的。
且说赵宗冕带了亲卫,一路急赶,可人虽然能支撑,马儿却无法支撑。
先前他从雁北城出发的时候,也是急行军,就算那样还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到白山,如今虽然归心似箭,恨不得插上双翼飞回去,却仍是得按部就班。
偏偏从白山出来的那百里路途,两边并无人家,直到走了三四天,找到了小规模的城镇,才从驿站里换了马。
也因此提醒了赵宗冕,吩咐副官道:“回去后记得提醒本王,在往白山口的路上,要多设置驿站,兵站,同时让百姓多去开垦安居,多养马匹。”
虽然跟白山族人达成协议,但这数百里若安排有效的戒防力量做后盾,那才是相得益彰。其实之前赵宗冕也考虑过这种问题,今日才算下了决心。
奔雷闪电似的走了八/九天,才终于望见了雁北城的一角。
而让赵宗冕料想不到的是,在这里他遇见了一名故人。
远远地看见那一行队伍摇摇摆摆走来,看服色打扮不是雁北之人,且也不像商旅。
派了人去哨探,那亲卫飞快赶回来,笑道:“王爷,原来是朝廷派来的安抚使。因为往东门的官道先前因为下了场雨给冲垮了,现正在修整,他们便绕了道。”
赵宗冕嗤之以鼻,正要撇下这些人继续赶路,亲卫又道:“领头的却是文安王爷。这会儿他听说王爷在此,正往这儿赶呢。”
赵宗冕意外之余笑道:“怎不早说!”忙勒住马儿,抬头看去,果然见那队伍里有一匹马奔了出来,马上的人赫然正是文安王赵宗栩。
赵宗冕呵呵一笑,打马迎了上去。
一来因雁北城赫然在望,赵宗冕的心也随着放松许多,二来跟文安王许久不见,久别重逢,格外喜欢。
队伍跟在后面,两人在前方并辔而行,且走且说话。文安王问道:“好好的,你怎么又跑去白山?”
赵宗冕答道:“出了一点小状况,已经解决了。”
文安王点点头,也没问是什么。
赵宗冕看他两眼:“真想不到这次的来使居然是王兄,我本以为朝廷会派个酸溜溜眼高于顶的文官过来,哪里想到会是您呢。”
文安王道:“我觉着,是因为皇上跟太子知道,不管派了谁来都压不住你,反而会给你欺负,所以要派我来当这个苦差事。”
赵宗冕道:“我欺负谁了?谁不知我是最平易近人的?”说着凑近文安王,笑问,“对了王兄,这次来,可有什么实打实的封赏吗?”
文安王瞥他一眼:“回头到了雁北我再宣旨不迟,何况……不管赏你什么你都该高兴,还想自己讨不成?你想要什么实打实的?”
“黄金白银珠宝……女人也行,这雁北地方大,人还是少了点。京城的女人虽然娇气,总好过没有播种的地方。”赵宗冕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
文安王恨不得捂住耳朵:“你不要白日做梦了,你说的这些一个都没有。”
赵宗冕满脸失望:“啊?那你来干什么?只带了一张嘴?敢情好东西不给我,还要吃我的。”
文安王笑斥道:“好歹我是天使,你赶紧闭嘴,对我恭敬些罢了。”
说到这里,文安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听说公主把潜儿交给了你,现在他在那儿呢,可安好?”
“呃……”赵宗冕心中掂掇,才要回答,前面负责哨探开路的两名士兵策马返回,不知为何,脸色大变,神情失常。
赵宗冕凛然停口:“什么事!”
两人翻身下马,伏跪在地上:“王爷!是、是府里侧妃出了事。”
赵宗冕自觉心跳跟呼吸都在瞬间停了,他知道自己该喝问两人到底出了何事,却不知为什么,这一会儿,他居然无法出声。
还是旁边赵宗栩道:“不要惊慌,快些说到底何事。”
地上两人对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终于其中一个道:“王府里夜间失火,烧了几间房舍,侧妃娘娘的真珠院也在其中,说……娘娘没有逃出来。”
第60章
这回话的传信兵声音虽然颤抖; 可在场的几个人却都听得清楚明白。
文安王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本能地问出这句后,就转头看向赵宗冕。
可就在一回首的瞬间; 就见赵宗冕一拉缰绳; 打马往前狂奔出去。
大家都愣住了; 镇北王的亲卫们反应过来忙跟着追过去。
文安王凝视着赵宗冕的背影; 眼神复杂,正要打马追过去; 十数丈开外马上的赵宗冕却突然身形一晃,就好像玉山倾颓要从马上跌倒下来一样。
有人忍不住惊呼起来:“王爷!”
文安王也忍不住悬心叫道:“宗冕!”
可就在跌下来的一刹那; 镇北王双腿在马腹上一夹,却又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重新坐稳伏身,一马当先往雁北城赶过去了。
城头的士兵先发现了镇北王的坐骑; 忙命人去禀告长官。
剩下众人望着犹如离弦之箭飞奔而来的赵宗冕; 其中一个道:“看样子王爷已经知道了。”
另一个说道:“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要有个小世子了,哪里想到一把火……我心里都难受的要命; 何况是王爷。”
大家垂头叹息; 纷纷无语。
城门官早就笔直地站在门口恭迎,耳畔听着惊雷似的马蹄声靠近; 他才要张口,一阵劲风自面前掠过; 再定神看的时候; 镇北王已经纵马疾驰而过了。
镇北王府门口; 已经挂了雪白的丧幡,远远地赵宗冕还没看清楚。
王府众人都不知道他回来的这样快,起初看一匹马疾驰而来有些像,还不敢信,等看清楚是他,一个个忙跪在地上。
赵宗冕翻身下马,目光所至却是门口挂着的白幡上,他一步步拾级而上,凌厉的目光在白幡上扫过,然后抬手用力一扯。
他目不斜视,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是靠着本能来到了真珠院。
迈步进院门的那刻,眼前所见场景就如地狱。
原先精致的院落早不复存在,只剩下了空落落的屋架子,就像是一架嶙峋的骨骼。
遍地是已经烧的大不像样的残砖断瓦,掉下来的屋梁斜斜地搭在地上,剩下的部分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塌落。
院子里原本有许多花草树木,这会儿也都因为烈火炙烤而变得枯黄,有的花已给彻底焚毁,只留下黑色的枝干,倔强而凄凉地耸立着。
院墙上也是给烈焰浓烟熏染出来的痕迹,由此可见当时的火势是多么的可怕。
一直给紧紧捏在手中的白幡颓然落在地上。
赵宗冕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忘了这真珠院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他满心里所想起的,只有离别那夜,同他相濡以沫靠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清澈坚定的眼波,温柔带笑的花颜。
***
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是王妃得知消息,匆匆地带了人前来。
吴妃在进门的时候迟疑了会儿,抬手示意众人都等在门外,只她一个人进了真珠院。
抬头看见站在废墟前的赵宗冕,火场里的烟灰色趁着他身上深蓝的缎服上淡淡的珠光,给人一种他也才从火场里走出来一样的错觉。
吴妃走到他的身后,深深呼吸:“王爷。”
王妃的声音当然不高,可在这死寂的小院里却显得如此突兀,几乎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赵宗冕道:“林西闲呢?”
王妃定了定神:“那夜失火,妹妹……”她顿了顿,面露不忍之色,“妹妹她没逃出来,已经……”
赵宗冕的声音沙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现在在哪?”
“尸首,一概都收敛在北……”
他却不能再听下去一样,迫不及待地喝止:“你住口!”
王妃屏息,然后又说道:“王爷才回来,不如就到内堂稍事歇息,臣妾再向王爷禀明。”
赵宗冕听到这里,才回过头来看向吴妃。
王妃抬头对上他的双眼,赵宗冕的眼睛发红,眼神却锐利的像是人在战场上,两相交错,叫人无端想到染血的锋刃。
王妃心头一窒。
“禀明?”赵宗冕盯着王妃:“禀明什么?”
王妃的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她低下头道:“自然是……失火的经过。”
“哈……”赵宗冕仰头一笑,“好啊。”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向那已经空空洞洞的屋子。
“王爷!”吴妃微怔之下忍不住大叫一声。
这屋子还没有经过整理,那半边屋梁随时都有塌陷的危险,还有墙壁也给烈火炙烤的松散了。
赵宗冕大步走到屋内,他环顾左右,焦热的气息争先恐后地向他扑来,是烧毁了的屋内的桌椅屏风,衣架柜几,雕花床,红绡帐。
现在一切都面目全非。
他有些站立不稳。
“王爷,危险!请快些出来吧。”吴妃在门外提醒。
赵宗冕看着她,此时此刻,他突然间想起了一件本来毫不起眼的小事。
那日年下,一大早他来找西闲,拿了个炮仗逗她。
当时炮仗捏在他的手里,已经给点燃了,嗤嗤作响。
其他的侍女们吓得纷纷退后三尺。
只有她望着他,焦急地走近过来劝阻。
赵宗冕并没跟西闲说过,因她这微小的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