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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周健从来行事谨慎沉稳,面对这样异状,却也几乎腿肚子抽筋。
可这样逃走却无法跟太子交代,周健喝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什么鬼怪吗?把门……踹开!”
侍卫们面面相觑,竟没有人敢第一个动手,周健忍无可忍,咬牙道:“没用的东西们。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装神弄鬼……”他一个箭步上前,奋力把门踹开。
门扇破开,那个“冤”字也随着支零破散,更叫人震惊的是,冤字在瞬间散开,化成了一点点当空飘动的绿莹莹的鬼火,诡异地当空飘舞。
外间目睹这情形的家奴们,有胆小的见状早又吓晕了几个。
侍卫们也慌得大喊大叫,夜晚格外寂静,“有鬼”之声隔着院墙仍传出去数十丈。
周健也差点晕厥,半边身子瘫倒在门扇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点鬼火慢慢往自己飞来,周健一愣,心中微动,定神看时,却哑然失笑,顿时厉声喝道:“都镇定!”
半个时辰后。
周健回复太子赵启。
原来那些所谓的“鬼火”,说来可笑,竟是一只只的萤火虫,它们聚集在门板上,从外头看,就像是绿色的火焰燃烧,不知情的话自然会吓得半死。
赵启说道:“怪异,苏嫔房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何况就算是这种虫子,他们怎么会写‘冤’字?”
周健道:“萤火虫当然不会写冤字,写这字的是人。”
赵启越发不懂。周健说道:“说穿了也很简单,有人用一种特殊的香料在门板上写了这个字,萤火虫最喜这种味道,便聚拢在上头,形成了字。”
赵启怒道:“这么说,果然是有人暗中捣鬼?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周健道:“这个还不得而知。”
赵启说道:“看看都有谁在那院子出入过,一个个地详查,尤其是今日……”
说到这里,太子妃方氏道:“殿下……是怀疑林侧妃?”
赵启回头:“孤也正琢磨此事。会是她所为吗?”
太子妃道:“林妃去的时候,一路都有人跟着,且方才臣妾已经询问过,小禄子也看的很明白,林妃只在屋里走了一走,并没有碰触别的东西。”
周健也说道:“只怕跟林妃娘娘无关,那字写的极高,且大,一个弱女子是做不到的。”
“那就把今日出入的那些人都看押起来审问。”赵启咬牙,“不管是谁,其心可诛!你速去查理此事。”
周健领命而出,赵启回头对太子妃道:“虽然未必是林妃,谅她也不至于有这份胆子,可为什么偏偏她一来就出了事?”
太子妃道:“我明日传她来,再探探她的口风?”
赵启忖度片刻,摇头道:“不必,并无证据,且这样兴师动众先问到她身上,显得我们乱了阵脚似的。”
“那……”太子妃略一斟酌,“今儿张良媛陪着她去的,明日我便叫张良媛去西巷,试一试她就是了。”
太子觉着这倒是个法子,便答应了。
次日一早,昨晚上东宫闹鬼、苏嫔喊冤的消息已经开始在坊间传开。
本来涉及皇家的消息就很引人注意,何况是这种有关鬼鬼怪怪的,一传十十传百,无中生有,千变万化,早传的光怪陆离起来。
今日,东宫的张良媛果然来到西巷王府。
王妃早知其意,称身上不适并没有见,只叫人领着她去见西闲。
果然在稍事寒暄后,张良媛说道:“侧妃可听说了昨晚上东宫的异闻了?”
西闲道:“您这样问,难道果然是真?您来之前,我听底下人在说什么东宫闹鬼,还以为他们嚼舌,就呵斥他们不许乱说。”
张良媛把昨晚的骇异情形说了一遍,道:“那位周大人说,是萤火虫,但好好的萤火虫为什么要写个冤字出来,我来的路上,就听街上百姓们也在谈论此事,说是虫儿也替苏嫔喊冤,实在是千古少见,也许苏嫔的事真的有内情呢。”
西闲道:“自古有义犬报恩的传说,所谓‘虫儿喊冤’,虽然玄虚,未必不能。其实我私心里宁肯认为是苏妹妹在天之灵,知道我回来了,所以才显灵相见,也未可知……”
张良媛道:“侧妃也觉着苏嫔有冤情,或者王爷并不是凶手吗?”
西闲道:“鬼神之事,谁敢妄自揣测。不过我虽盼是苏嫔,但认真想想,未必真的是鬼神所为,也许,是有人想趁着这个机会在东宫生事呢?”
张良媛惊道:“侧妃指的是?”
西闲道:“如今王爷在镇抚司,事情悬而未决,我们都等殿下的宽恩裁夺呢。东宫突然生出此事,若太子怀疑到王府头上,岂不是对我们王爷不利吗?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浅见。”
张良媛探听了虚实,自回东宫禀告不提。
而就在张良媛离开后不久,又有一人登门来见西闲。
这人却正是苏霁卿。
西闲派宫女请了他入内,道:“三哥怎么突然来了?”心里却也知道苏霁卿必然是为了昨夜东宫之事。
果然,苏霁卿也问:“昨晚东宫闹鬼,此事娘娘可知道了。”
西闲微笑道:“难道三哥也疑心到我的头上吗?”
苏霁卿还没开口,突然听她自己说出来,微怔,又问道:“怎么……还有谁怀疑你?”
西闲便把张良媛来的事告诉了。
苏霁卿索性问道:“西闲,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是我叫人做的。”西闲并没有遮掩,直接就承认了。
利用萤火虫的光,却不是西闲的首创,因为在南浔的时候跟尹西园为邻居,尹西园有许多奇思妙想,他得闲的时候,便弄了不少有趣的玩意逗弄泰儿,有一次他用特制的香料吸引萤火虫,捉了后塞进丝袋里发光给泰儿瞧,西闲好奇,便询问过详细,只是尹西园再也想不到西闲会利用这把戏,把东宫搅的人仰马翻。
苏霁卿窒息了半晌:“你、你认定了……此事跟镇北王无关?”
西闲说道:“我认定。”
苏霁卿有些焦急:“你是因为听了他的一面之词?”
西闲摇头。
西闲昨日在东宫走了一趟,这东宫她不熟悉,可也不算十分陌生。早年在京内的时候也算来过几回,太子妃寿诞,回头谢恩,以及后来跟身为良媛的苏舒燕见面。
赵宗冕说苏舒燕命宫女报信要见,领着他去的是在水阁对面的那雅院,可苏舒燕如果真的要暗中相见,选在那个地方是不可能的。
在跟苏舒燕的书信往来中,西闲虽尽可能的避讳,苏舒燕却没有她那样有心,除了一些实在不能说的话外,她只管告诉西闲些自己知道的觉着好玩有趣的。
比如,太子赵启最喜欢在春水阁的小亭子里小憩,有时候甚至在那里办公。
这春水阁就是先前西闲同张良媛他们经过时候所看见的八面通风的小阁子,如果苏舒燕真的有事寻赵宗冕,也绝不会选在雅院,因为那简直相当于太子的眼皮底下。
而所谓赵宗冕趁着酒兴的说法更加不对。
这倒不是说镇北王进不了东宫内院,最大的不可能,是“时间”。
西闲问苏霁卿:“三哥,你仔细想想,当时太子离席是什么时候,镇北王离席又是什么时候。”
苏霁卿因为被苏舒燕的死打击的痛心彻骨,无法理智面对,如今给西闲安抚,才勉强定神,又细细地回想。
当时,他们因是最重要的嘉宾,苏霁卿虽是别的席上,苏大人却是跟太子他们同桌。
所以苏霁卿细想之下终于记起,正午开席,众人觥筹交错,中途有内侍进来,在太子耳畔低语数句,顷刻太子便起身更衣而去。
那会儿赵宗冕还在,且时不时地会扫苏霁卿两眼,幸而隔得远,苏霁卿只当看不到的,后来赵宗冕自己起身往外,也没人敢拦他。
苏霁卿暗松了口气,毕竟今儿是苏舒燕的好日子,他不想在这时候跟镇北王有任何不快。
赵宗冕去后不到两刻钟,里头就吵嚷说出了事。
苏霁卿道:“我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了。又有什么不对?”
西闲道:“你知道舒燕是什么时候离席的吗?”
先前在西闲第一次问苏霁卿宴席上有无异样之后,苏霁卿回到府中,暗中也询问过朱夫人内间席上的事。
朱夫人所说的跟吴妃告诉西闲的差不多,她还记得,舒燕出门的时候,里头的戏正唱到《西厢记》第二折 ,外间有雷声,好像要下雨,不多会儿果然落下雨来。
朱夫人未免担心,太子妃见状,便叫了自己心腹的人去伺候,朱夫人见太子妃如此上心,就不好说什么了。
幸而那雨不多会儿就停了,在唱到第四折 的时候,宫女进来请太子妃离开,然后才传出了内院出事的话。
苏霁卿把朱夫人的话告诉西闲,西闲道:“当日外头也有一班戏,戏班上戏的时间是规定好了的,三哥若是有心,再想想太子离开时候,外头唱什么,镇北王离开时候,外头又唱什么。两个戏班子上戏的时间核对一下,就知道当日,太子,舒燕,太子妃,王爷几个,先后离场的顺序了。”
苏霁卿见她细微到如此地步,连这种被人忽略的地方都想到了,不由震惊:“你、你已经知道了?”
西闲道:“我托父亲询问过苏伯父,已经核实过了。太子殿下离席是午时四刻,舒燕恰也是在这时候,太子妃在两人之后一刻钟离开,至于王爷,又比太子妃晚半刻钟左右。”
“然后呢?”苏霁卿悬心屏息。西闲道:“太子离席后,去了春风阁会客,至于舒燕,她大概本是要回房的……只不过……”
只不过她永远也回不去了。
西闲停了停,又道:“昨儿我去东宫,陪同的是张良媛,舒燕在信中提到过她,我故意跟她提起舒燕喜欢她所赠簪子之事,而她也说起来,那日宴席上本看见舒燕插了那只簪子的,可后来好像并没见到。”
苏霁卿那日是见过舒燕的,只是他不记得这些女孩子的东西,纵然细想,也毫无记忆。
西闲打开手中帕子,里头放着小半截白玉断簪。
“是、是这支?我认得!”苏霁卿伸手接了过来,不禁失声:“这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西闲道:“有人从春风阁外的廊桥上找到的。”
那一截玉簪仿佛变成炭火,烫得苏霁卿的手一颤,玉簪落在地上。
他突然想起,在他闻讯赶到后,看到镇北王同苏舒燕在雅院堂中,苏舒燕倒在地上,额头鲜血淋漓,他本能地扑过去,手碰到她的手觉着衣衫湿润。
那天午后的确有一片短暂的雨云扫过,只下了半刻钟就停了。
他虽没有留意时辰,但按照西闲所说听得折子戏上时间分辨,正是在太子离席后不久,也正跟苏舒燕离席时间契合,可见苏舒燕是淋了雨的,而她头上伤处,现在回想也是湿淋淋的。
可赵宗冕却除了胸前濡湿沾染血渍外,浑身并没淋过雨的痕迹。
因为在他离席的时候,雨早就停了。
现在回想,苏舒燕受伤的时候还下着雨,那么,显然就不可能是赵宗冕动的手了。
可如果不是赵宗冕,真凶又能是谁?又有谁敢栽赃给镇北王?又有谁能从中获利?
苏霁卿好像知道了嫌疑最大的那个人,可又心寒心惊至极。
西闲看他的神色,时而骇异,时而愤怒,时而又绝望,心中一叹。
她缓缓俯身将簪子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