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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正迈步踏上一座白色的小桥,听见这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桥边柳树高大茂盛,枯黄的叶子哗哗地落在她衣服上。
秋儿见他两个这般光景,忙行礼告退了。
顾庭树这才走上来,两人隔着十步的距离,一动也不动。
“今日这事,我也是刚知道,”顾庭树盯着她的背影,很努力地解释:“我妈的意思,其实是找一个可靠的女管事。一个家庭太大了,自然需要人管理的。你不要以为我是那种凉薄寡情的人。”
灵犀这才慢慢将身子转过来。她大概刚哭过,眼睛还是湿润红肿的,鲜艳的湖蓝色衣衫前襟上,晕染着斑斑水痕。
顾庭树从未见她如此伤心,不禁呆住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灵犀缓慢地说:“可我知道我是谁。”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要把那些话慢慢讲出来:“一直以来,我都是不被人喜爱重视的,在皇宫里是那样,在你家也是。你不把我当成是妻子,他们也不把我当夫人。我知道自己的地位。”
她闭上眼想了想,又不允许自己说出这样自轻自贱的话,虽然这是她内心所想。灵犀微微抬头,语气坚硬了一些:“可若是另娶个人代替我的位置,那是万万不能的。你要么现在出休书休了我。要么一辈子别动这个念头。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顾太太若敢执意给你娶新女人,我就敢一刀子宰了她。你们拿我这个公主给那个贱婢抵命吧。”
顾庭树听她把话说得刚硬凌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两人对峙了半晌,灵犀转身欲走,被顾庭树拉住了袖子。
“你别碰我!”灵犀摔开他的手,几乎是恶狠狠地警告。
顾庭树也皱紧了眉头,然而语气温柔了一些:“你怎么回事,那天夜里我跟你说的话……”
“你说的是那样的话,做的又是这样的事。”灵犀目光锐利的看着他:“早知道这样,你应该什么也不说。”说完这话,她甩了袖子,一步步地离开。
顾庭树一个人在桥上站了半晌,从未被人如此忤逆过,他气得发晕,心里想着,难道我当真不敢休了你吗!停了一会儿又想,她这样伤心,身边又没人开解,不知道又要哭成什么样子。又埋怨灵犀性子太硬,为什么不能像阿桃那样,事事顺着他呢。
一时间千头万绪在胸中翻涌,顾庭树自诩是做大事的男子,并不屑于为情所困,然而今日的事情又着实叫他烦恼生气。他胡乱在院子里走,脸上恨恨的,似乎要找人出气。不知不觉停到一处院落,顾庭树抬头一看,见是东篱居,怒火稍微减了一些,转身就走。
偏巧梅香在院子里逗猫,一眼瞧见他,欢喜地迎过来:“少爷,怎么到门口又走了?今日大奶奶在家呢。”
顾庭树只得转过身走进来,勉强收拾了情绪,抬高声音道:“姐姐,我来了。”他在何幽楠这里是不敢撒野使性子的。
何幽楠一身半旧的衣服,款款迎出来,声音极温和:“我刚说要写字,你又来了。”
顾庭树勉强笑了一些:“我来烦姐姐。”
何幽楠见他神色凄惶,又想到之前灵犀的情状,心里只如被刺了一般,面上却不戳破,只是如寻常那样给他倒茶。
何幽楠的屋子靠近湖边,窗户又开阔,因此比别处房屋都寒冷一些。顾庭树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周身的浮躁也被沉淀下来,情绪渐渐恢复了平常,但是想到灵犀的话,还是觉得伤心。
“我在院子里走得累了,在你这里歪一会儿可好?”顾庭树神色倦怠地说。
何幽楠坐在书桌前写字,鬓发乌黑,脸颊雪白,她头也不抬地说:“要睡就睡,这里也没那么多规矩。”
梅香就过来领着顾庭树来到里间,何氏的房子里素雅洁净,并无许多装饰,墙上挂着吴道子的画,床边放着些陈旧的典籍。梅香给他脱了外衣,又把头发解散,待顾庭树躺下睡了,她静静地站在一旁,并无一点声音。
顾庭树闭上眼睛,心思便恍惚起来,四周静悄悄的,虽然躺在何氏的闺房之中,却闻不到半点脂粉香味,唯有池塘里的残荷芬芳隐隐约约地传来。
顾庭树暗暗佩服何幽楠的沉静,心里想着,何姐姐是有道心佛性的人,可惜我不能像她那样。
他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来,梅香又轻手轻脚地给他穿衣服,梳头发。顾庭树坐在床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见上面写着几句话:“因爱而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顾庭树将书本放下,默默念诵道:“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心中似有所悟,亦觉得轻松了许多。
何幽楠写完了字,正在外间滴水廊下看花木,听见背后有声音,她就转过身,目光看向顾庭树,问道:“你好了?”
顾庭树一愣,竟觉得这个问题很难以回答,一时间站在原地不说话。旁边的丫鬟见他这样,却都笑了,以为他睡意朦胧。
何幽楠微微一笑,就不再问了。两个人一起站在廊下看风景。院子里的花木都凋零了,只有枯黄的叶子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两个人聊起了这些花草。何幽楠也种植花木,然而只为了消遣,并不深入探究。
顾庭树随口说:“灵犀是侍弄花草的高手,她……”说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谈了。
何幽楠盯着远方,慢慢说:“阿桃刚来的时候,你谈起她都是赞不绝口。到这一位,你却是这样。”
顾庭树想了想,轻声说:“阿桃温柔娴熟,很讨我欢喜。她只是让我生气烦恼。”
何幽楠半晌不说话,又轻轻叹道:“这就是俗语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两个人谈到这里,都觉得意兴阑珊。忽然丫鬟从外面走过来,说是婆子们在池塘里挖莲藕,挖出几只大河蚌,壳子里还有些珍珠。顾庭树闲得无聊,就跟何幽楠一起去看热闹。
池塘边果然簇拥了许多丫鬟婆子,地上摊放着十几扇河蚌,取出来的珍珠虽多,却都是下品,入不了顾家人的眼。唯独池面上晚开的几朵荷花十分有趣。顾庭树命人把荷花摘下来放到瓶子里,与何幽楠一起观赏。
他是有志向有抱负的男子,并不肯为男女之情所累。他想自己何苦自讨没趣呢,她既然避他嫌他,他也索性离她远远的,从此眼不见为净。想到这些,心情豁然开朗,与何幽楠侃侃说笑起来。
灵犀心中悲伤,一个人在花园偏僻处呆坐了许久。刚才对顾庭树说的,虽然是实情,却也是气话。那天夜里,他跟自己说的字字句句,还都在耳边。她怎么会当真不理他呢,只不过是气他的三心二意罢了。
灵犀脸上的泪痕渐渐干了,想起离开时顾庭树那一脸的凄惶,又有些不忍。他伤心成那样,可别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灵犀这样想着,不禁担忧起来,忙整理衣衫站起来,顺着一条小路返回去找他。
这个时候太阳落下去,整个花园铺上一层霞光。灵犀且走且想,心情颇复杂。我见了他,该怎么开口呢。唉,他好好地跟我说一句软话,我并不会不理他的。
正在想的时候,隔着一片竹林,她听见了顾庭树笑着说:“何姐姐,让我半个子吧。”
顾庭树和何幽楠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下棋,旁边放着鲜艳夺目的荷花,丫鬟们烹茶倒水,不时地凑趣逗乐,主仆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灵犀独自坐在花丛后的青石上,只觉得周身冷冷的,过了许久,她才站起身,身子摇摇晃晃地回去。
当天晚上,灵犀叫丫鬟去顾太太那里请安,并且回话说:“早上太太说的那件事,我准了,一切就看太太的安排。”
这件事传出来,大家只觉得纳罕诧异,先前这位公主态度如此坚硬激烈,不知怎么忽然转了性子,私下里去打听呢,却又找不出半点踪迹。
顾庭树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旁人只道是公主识大体,唯有顾庭树觉得心惊,他了解灵犀的性子,如今说出这种话,只怕是要跟自己决裂。顾庭树心中又焦躁起来,只想冲过去找她问个明白。却又想起那日在何幽楠那里的感悟,便又生生忍住了。
顾庭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男人。一个小妮子而已,他想,我能栽在她手里?于是态度依旧淡淡的。
这几天是“秋老虎”的天气,十分炎热,丫鬟们只得将夏日的衣服重新翻找出来,又往屋子里放冰块降温。学堂里没有开课,灵犀每日只在家里种花看书。
这一天早上她醒过来,只觉得周身不适,勉强从床上坐起来,她喊了一声秋儿,吩咐她把屋子里的冰块移出去。秋儿穿着夏日的薄衫薄裙,她知道公主最近心情不好,当下也不敢多嘴,动作迅速地把木盘搬了出去,又见公主抱着臂膀,便问道:“公主,您冷吗?”
灵犀慢慢从床上下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开口说:“把秋天穿的夹衣找出来……”一语未了,她见秋儿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灵犀问。
秋儿指了指床褥,灵犀一抬眼,只见雪白的床铺上晕染着斑斑血迹,她不禁愣住了。
秋儿反应极快,马上抓起一件旧衣服给她披上,轻声说:“没事的。”叫她先坐在铺了厚毡垫的椅子上,自己匆匆去外面拿东西,不一会儿将女性所用物品都带来,又有一个嬷嬷进来,指导她如何处理。
秋儿跟她是一起读书的,关系比别人亲密。待无人的时候,她才对灵犀说:“公主体质弱,今日多睡一会儿吧。”
灵犀穿着比别人厚实些的衣服,神情懒懒的:“我不困,把椅子搬到廊下,我看会儿书。”
秋儿无奈,只得依了,又给她加了一件雪白的披风,椅子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宛如一个摇篮。灵犀躺坐在团团布料之中,只露出一张脸,手里拿着的是一本《世说新语》。
秋儿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她脚边,没话找话地开口:“公主这几日,心情不太好啊。夏天的时候不是还说说笑笑的吗?现在是为了什么?”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
灵犀的脸慢慢从书本里移开,扫了秋儿一眼,开口道:“你这张嘴,是从小梅那里借来的?”
秋儿当即不说话了。小梅因为搬弄是非,已经被调到菜园子里种菜了。秋儿可不想步她的后尘。
屋檐角的铃铛哗啦啦响了一阵,忽然院门移开,顾庭树穿着一身绿色薄衫,闲闲地迈步进来。
秋儿咳嗽一声,故意大声说:“少爷回来了呀,今天回来的早。”
顾庭树朝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进屋了。
阿桃如今显了身怀,已经是非常笨重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还没站定,又被顾庭树扶住了。
“今天陪老爷见客,没多大事,我就偷懒回来了。”顾庭树笑道:“你在家里做什么,我不在,你闷不闷。”
阿桃脸颊一红,嗔道:“你在或不在,我都有事情做,谁是围着你转的?”说完这话,又招呼他上前,从炕几上拿出几样花花绿绿的东西:“这是给小孩做的衣服,你瞧着怎么样?”顾庭树见这东西小的精致,就笑了起来:“好看。我也想要一件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秋儿在外间烧水倒茶。顾庭树把她叫过来:“你是我们家养的奴才,怎么主子回来,你连一杯水都不会倒,只顾在外面傻站着干什么。”
秋儿无端受了训斥,也不敢辩白,只好低头倒茶。阿桃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