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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儿背着双手,拦在她面前,一副死谏的架势:“你要是真想去,马槽里有马,您自己去牵,自己出府,自己去蓝府,要是你认路的话。”
灵犀呆了一呆,点点头:“算了,我不去了。”摆摆手道:“秋儿,你过来。”
秋儿很警惕地说:“您要打我了吗?”
“我是你主子,打你还要问你的同意?”灵犀怒道。
秋儿跟她读了几天书,颇沾染了些兰心蕙质,于是辩解道:“万事万物,都说不过一个理字,我做错了事情,你罚我是应当的,若是你自己心里郁闷就罚我,这就是你的凶狠残暴了,我不应当听从你的。”说罢,抱着书包一溜烟跑了。
蓝贝贝迟迟不来上课,灵犀在学堂里呆的无聊,便总是早早地下课回家。在家里呆的时间久了,渐渐就和丫鬟小厮们熟络了起来。
阿桃是一个优秀的小妇人,具备了传统观念里所有优秀女子的优良品德,虽然是夫死再嫁,低人一等,但是她既不忘记前夫的恩情,又专心地伺候现在的丈夫,是难得的有情义之人。
灵犀并没有真的把茶杯泼到她脸上,有时候见她在房内插花刺绣,也会好奇地凑上去瞧几眼。或者问一问她小时候的经历,因为阿桃见过大海,这是灵犀最羡慕的事情。
顾庭树在军营里待了几日,忽然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里,满院子里的人都欢喜起来,一起簇拥到他面前说笑。顾庭树走进屋子里,格外留心地瞧了一眼灵犀,又看了看在角落里默默站着的阿桃,两人神色欢喜,看来相处还算妥当。
灵犀在他面前又蹦又跳,拉着他的手道:“你可算回来了,我很想你。”这话说的非常肆无忌惮,旁人不知道该不该笑还是回避,顾庭树温和地回应道:“有劳挂念。”
灵犀敏锐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看来他不怎么想念我呢。
☆、不是好朋友
当晚顾太太叫上一大家子的人吃饭,丫鬟婆子们花团锦簇地围了半个屋子,阿桃与灵犀俱打扮得鲜艳夺目,何幽楠如往常那样一身素装,眉眼弯弯,比往日多了一些生气。戏台上唱着《大闹天宫》,顾太太坐在首席,含笑跟身边的丫鬟说话,阿桃恭敬地站在旁边,不时地倒酒添茶。
灵犀是公主,不必伺候别人,何幽楠寡居,性子高洁冰冷,平日里顾太太也不要她伺候,因此两人各自坐在下首。
顾太太见这三个儿媳妇各有千秋,然而一个寡淡如冰,一个天真似雪,唯独桃氏语笑嫣然,温柔有趣,因此对她格外看重,握着她的手道:“你也太瘦了,该多保养身子。我听说庭树的鞋袜腰带都是你亲手缝制的。这很没有必要,他屋子里丫鬟婆子一大堆,难道都是摆设?”
阿桃腼腆地说了几句话,又静悄悄地跟众人布菜倒酒,并不因为顾太太的宠爱而露出一点张狂的模样。
灵犀只顾低头吃菜,并不说那些多余的客套话,反正她身份尊贵,也犯不着去巴结别人。顾庭树坐在何幽楠旁边,两人安安静静看着庭院里的戏台。
“姐姐最近在忙什么?”
何幽楠凤眼微动,缓缓开口道:“我吗?”顿了顿,然后说:“我前几日整理诗词戏文,倒是觉得很有趣。”
“姐姐博古通今,若是身为男子,可以做大学士了。”
何幽楠嘴角微微翘起,显出一抹笑意:“不过是瞧着解闷罢了。最近读的是一本王宝钏的戏文。你要看吗?”
顾庭树对戏曲不是很有兴趣,便笑着说:“是好玩的故事我就看。”
何幽楠淡淡地说:“不好玩,是讲一个女子,丈夫生死不明,她立志守节十八年的故事。”
阿桃身子一僵,脸颊发烧,站在旁边不敢动弹。顾太太极有兴趣地开口说:“所以说善人自有善报,后来薛平贵还是把她接到宫里做了娘娘。但凡身为女子,最要紧的是志气贞洁。”她这话说的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自然是不包括婢女丫鬟之流的。尽管如此,阿桃已经渐渐地有些站不住脚了。
灵犀冷不丁地放下筷子,慢慢:“这碗粥不好吃,酸溜溜的”。顾庭树横了她一眼,开口道:“小孩子家晚上不要吃太多,早点回去睡觉。”
灵犀也不跟他客套,从从容容地离席整衣,朝顾太太、何氏行礼,款款告辞离去了。
众人又随便说笑了一会儿,各自散去,何幽楠被丫鬟簇拥着,仙子一般从容离去,阿桃则低着头侍奉顾太太,又指挥众人收拾盘子杯碟,细心清点,唯恐遗失了东西。顾庭树一时无处可去,便一个人站在花池旁边看月亮。
过了一会儿,丫鬟们全都散去了,阿桃拖着单薄的身躯,提着一盏灯笼站在他身边,低声说:“少爷,您不回去吗?”
“我今天兴致好,不用管我。”顾庭树说完,无意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月光下阿桃双目微肿,神色悲伤,不禁愣了一下,低声说:“怎么好好的哭了?”
阿桃克制住委屈,平静地说:“只是有些难过。”
停了一会儿,顾庭树才说:“何姐姐口齿素来伶俐,灵犀也有些淘气。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阿桃苦笑了一下:“我哪敢。”又柔声说:“大嫂和公主都是明珠日月一般的人物,我不过是萤火虫罢了。”
顾庭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那么糟糕。”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亲密的接触,阿桃并不是青涩的少女,她乖巧地顺着他的臂膀,枕在他的胸口。
“您讨厌我吗?”
顾庭树闻着她头发里的兰花味道,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阿桃心里灰了一半,低声说:“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您,明天我就跟太太说,从您的房里搬出来。”
“好了,不要闹了。”顾庭树温和地说:“你是个很温柔的女子,我并不讨厌你。”
阿桃仰起脸看了看他,满眼含泪又想笑的模样。
两个人一起回到自己院子里,公主的房门早早地锁的严严实实,红云回禀道:“公主一回来就嚷着困,命令秋儿在房里守夜,谁也不准进去。”又试探着看了顾庭树一眼:“少爷今天在外间的软榻上睡吗?”
顾庭树笑道:“这灵犀也太霸道了,她既然把我的屋子占了,我就暂且去西厢房睡觉吧。”便携着阿桃的手一起进了屋子。众丫鬟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丫鬟婆子才忙碌着准备沐浴的香汤和洁净的床褥,又不敢太大声,唯恐把正房里的公主吵醒。
与此同时,灵犀正身处几条大街之外的蓝将军府上。她和秋儿穿着小厮装扮的衣服,顺着小门挨挨蹭蹭地挤了进去。今日是蓝将军新纳妾的日子,院子里张灯结彩,客人来来往往,因此就疏于防范了。
两个人在花园里胡乱捡了两个食盒,低着头乱走,又小心翼翼地跟人打听,总算知道了蓝贝贝母子两个的住处。秋儿吓得浑身软如面条,嘤嘤沥沥地哀求:“公主,咱们快些回去吧,迟了要出人命的。”
灵犀无所畏惧地往前走,满不在乎地说:“我拜访自己的朋友嘛,就算被人抓到又怎么样?我行的端,走得正。”很快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院落里,门口连个把守的小厮都没有,两个婆子守在走廊的火炉旁边打盹。
灵犀叫秋儿在旁边把风,自己悄悄地走到窗前,听见屋子里两个中年女人说话的声音,无非是抱怨叹气的内容,她又移到偏房,舔破窗户纸往里面一瞧,正好看见蓝贝贝瘦伶伶地坐在床上,低头摆弄骨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灵犀心中一喜,直接打开了窗户,一翻身跳了进去。她身材玲珑,一骨碌滚在地板上,倒也没有摔疼,却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灵犀直起身,见蓝贝贝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旁边的凳子上则坐着人高马大的冯虎,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灵犀一瞧见冯虎,双掌立刻握成了拳头,劈面朝他打过去。
“灵犀。”蓝贝贝低声喝止住她,又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摇头说:“不要打架,他是来看望我的。”
正说着,外间的女人似乎听见了动静,便高声问道:“小虎,你好好陪贝贝玩,不要吵架。”
冯虎闷声闷气地回应:“知道了,我们不吵架。”
然后这三位同学聚在了一起,冯虎先指着灵犀问道:“大小姐,你怎么来的?”他不太清楚灵犀的身份,但是想到顾家对她的重视,想必来头是很不小的。
灵犀言简意赅地说:“我偷偷跑出来的。”
冯虎则是被自家母亲带着来的,女人家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冯虎只好暂时跟蓝贝贝待在一起,两个人也无话可说,于是在床上玩骨牌。
“我听说你受伤了?”灵犀凝视着蓝贝贝白生生的脸,颇为关切。
蓝贝贝有些羞赧,微微低下头:“其实也没什么。”又把手里的牌玩得哗啦哗啦响,对两个朋友说:“我教你们一种新的玩法。”
冯虎和灵犀开始一句一句的拌嘴。从课堂说到了课外,灵犀骂他仗势欺人,倚强凌弱。冯虎讽刺她举止粗野,行为不端,因为大半夜跑出来幽会别的男子的确不是良家女子所为。
两人眼看就要吵起来了,忽然外面又起了争执,一个陌生而尖锐的女声划破了整个屋子:“好你个赛美凤,便是生着病,也有法子勾引着老爷来你房里。”
然后一个女人款款回应道:“四姐姐,老爷今日纳妾,自然是住在新人屋子里,你纵然心里有气,也别光捡软柿子捏啊,有本事你去新人房里闹去。”
然后一阵撕扯拍打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尖叫。灵犀见惯了顾府和和气气的场面,从未经历过这般,不禁吓得睁圆了眼睛。蓝贝贝脸色更白,大眼睛里浮现出羞耻的神色,耳听见母亲哀嚎哭泣的声音,当着两位同学的面,他把脸转到别处,装作死人一般什么也听不见。
外面谩骂厮打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冯虎本来还耐着性子坐着,后来忽然抬脚走出去,沉着嗓子喊了一句:“够了,这成什么样子!”
外面的四姨娘猛然瞧见陌生男子,不禁又羞又窘,避之不及,又指着蓝贝贝的母亲赛美凤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在房里私藏男人。”
赛美凤面颊红肿,鼻涕眼泪留在衣服上,大声道:“这是我的侄儿,你去,你现在就去告状吧。”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还是冯虎的母亲急忙说清了情况,又咬牙道:“我带自己儿子来走亲戚,按理小虎应当叫她一声姑妈,四姨娘,你要是不嫌丢人,这就去老爷房里告状,看他不把你一鞭子打出来。”
蓝正臣性格暴躁,喜爱用鞭子抽打家眷的习惯是很出名的,家中老小都很怕他,四姨太见自己理亏,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
这屋子里经此一闹,都觉得很没有脸面。蓝贝贝羞耻懦弱地缩在床榻上,几乎抬不起头。灵犀也觉得讪讪的,胡乱跟他道了别,便跟着冯虎一道出去了。
冯虎为了掩护灵犀主仆二人离开,便跟母亲提前道别,他母亲知道他性格狂野,也不怎么约束他。于是冯虎牵了两匹马,自己骑一匹,另一匹给灵犀和秋儿。
一路上街道寂静无声,落叶随风起舞,秋儿冷得瑟瑟发抖,又嘀咕道:“糟了,府里的小门早就关闭了,咱们怎么回去啊。”
灵犀心不在焉地握着缰绳,安慰道:“我们翻墙进去。”
冯虎手里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