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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渠:……
沉默片刻,沈渠选择回避这个问题,语重心长地道:“卿卿,你知道现在咱们大周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吗?那些人连口饭都吃不上,而你的一件首饰就能够五口之家吃穿一生,想想这些,你还忍心花大笔银子在这些俗物上吗?”
沈卿卿咬唇:“祖父的意思是,我跟我娘得把家里的银子都捐出去?”
沈渠:……
他正色道:“那是你娘的银子,我怎会干涉。”
沈卿卿笑道:“既然您不干涉,那我们就不捐了,可是不捐,银子留在库房积灰更浪费,还不如花了让我开心呢,是不是?”
沈渠看着孙女狡黠的小脸,冷声道:“你这是狡辩,小小年纪就敢顶撞长辈,成何体统?卿卿,沈家家风节俭,你上面的三个哥哥、六个姐姐都能做到,为何你就不行?”
老爷子动了肝火,沈卿卿却想到了祖母的话。
祖母说,如果她想跟祖父争取一件事情,那就必须强硬到底,一旦露怯,那就彻底无法翻身了。
扬起下巴,沈卿卿不服气地道:“哥哥姐姐们另有癖好,我独爱妆容,祖父学富五车,难道不懂因材施教的道理?”
小丫头还敢顶嘴?
沈渠眼睛一瞪,真的动怒了:“爱慕虚荣强词夺理,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言罢,沈渠朝门外喝道:“胡成,叫三爷过来!”
胡成是沈渠身边的贴身管事,闻言不敢耽搁,匆匆而去。
听到胡成离开的脚步声,沈渠才再次看向孙女,却惊见小姑娘杏眼含泪,将落未落地看着他。
“祖父骂我,我找祖母去!”确认老爷子看见她的眼泪了,沈卿卿才扁扁嘴,哭着跑了。
沈渠:……
他教过三个儿子管过十来个孙子孙女,这小七还是第一个敢擅自跑了的!
“回来!”沈渠拍着桌子吼道。
可沈卿卿早跑远了,根本没人理他。
沈渠气坏了,自从他成家立业,这个家里向来是他说一不二,除了……
脑海里浮现出宋氏冷言冷语的样子,沈渠的怒火忽然一顿,等等,刚刚小七说她要去哪儿?
沈渠立即往外走,走到堂屋门口,又想起他已经派人去叫老三了。
抿抿唇,沈渠绷着脸退了回去。
三房那边,沈廷文刚从户部回来不久,正检查沈望的功课呢,听闻老爷子叫他,沈廷文不敢耽搁,丢下幼子就去见老子了。
路上,沈廷文问胡成:“不知父亲叫我何事?”
胡成与沈渠年龄相近,沈廷文三兄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会儿便悄悄提醒道:“老爷劝七姑娘节俭,七姑娘不肯听。”
沈廷文后背登时出了一片冷汗,造孽啊,在苏州时他管不了女儿,如今就要被老爷子管了!
既然知道怎么回事了,到了正院,沈廷文一进堂屋便朝主座上的老爷子跪了下去,磕头道:“父亲,都怪儿子管教不严,纵得卿卿任意妄为,儿子知错了,请父亲责罚。”
沈渠斥道:“你确实该罚,你看看你两个哥哥是怎么教女儿的,哪个像卿卿那样奢侈了?”
沈廷文肩膀压得更低了:“儿子无能,回头儿子一定严加管教卿卿。”
沈渠很生气,可儿子都当爹了,他不能再打儿子手心,也不能再罚儿子跪祠堂。
“卿卿去桐园了,你赶紧领她回去。”沈渠冷声道。
沈廷文连连应是,倒退出堂屋,然后就脚步匆匆地去接女儿了。
沈渠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
过了两刻钟,天都黑了,胡成往里瞅瞅,低声问:“老爷,今晚还去桐园吗?若不去,我叫厨房备饭了。”
杜氏死后,沈渠几乎夜夜都宿在宋氏的桐园,时间长了,这边的厨房也就成了摆设。
沈渠憋了一肚子闷气,正想找人说说,儿子儿媳妇各有小家,宋氏是他唯一的选择。而且,沈渠也想让宋氏帮忙管管小孙女,他是祖父,孩子们都怕他,话稍微重点把娇花似的小孙女说哭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还是宋氏出面更合适。
于是,沈渠披着夜色去了桐园。
宋氏刚送走儿子孙女,听说老爷子来了,宋氏非但没有迎出去,反而坐到了梳妆台前。
沈渠挑帘进来,就见宋氏背对他坐着,一手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理着她依然乌黑的长发。屋里是那么的安静,沈渠不自觉地放轻脚步,靠近了,他看到了镜中的宋氏,她目光空洞,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沈渠咳了咳。
宋氏终于有了反应,回头看看,她什么都没说,继续对镜通发了,眉眼低垂。
沈渠疑道:“怎么了?”
宋氏沉默不语。
沈渠皱眉,就在他准备追问的时候,宋氏忽然抬眸,透过镜子看着他问:“老爷,我还美吗?”
沈渠:……
老夫老妻了,问这作甚?
视线在镜中相遇,沈渠看到了宋氏美丽的眼,或许不如年轻时潋滟了,却因岁月而宁和。
他本能地侧转了过去。
然而沈渠转的再快,宋氏还是看到了他迅速转红的脸。
她无声地笑了,还阁老呢,就这点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嗷,今天更新晚了,发100个小红包补偿大家吧!
p。s。:明天、后天也都是晚上更新哈,白天有事~
☆、008
宋氏慢慢地梳着头,等待沈渠的回答。
沈渠已经坐到了床上,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才低着头道:“一把年纪问这个,也不害臊。”
宋氏笑了笑,斜着镜中人道:“我年轻的时候倒想问,可我是妾,为妾之道,不能卖弄风情勾引老爷与正房争宠,所以我从来没问过。”
沈渠翻动书页的手立即僵住了。
妾……
过去的三十多年岁月重新鲜活起来。宋氏貌美有才学,家中也富裕,如果不是遇见他,她完全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做堂堂正正的正房太太。新婚当晚,他曾问她为妾是否觉得委屈,宋氏浅笑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新婚第二日,宋氏的陪嫁丫鬟给她捧来崭新的绸缎衣裳,还有一匣流光溢彩的首饰。沈渠想到只穿得起布衣的寡母与妻子,担心母亲妻子羡慕嫉妒宋氏,他便搬出沈家家风节俭的说辞,希望宋氏也能遵循。
宋氏笑着说好。
从那之后,杜氏穿什么料子,宋氏就穿什么料子,杜氏戴木簪,宋氏也只戴木簪。他官职低微全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时,宋氏跟他们一样粗茶淡饭,直到母亲、杜氏相继去世,直到他的官职能让宋氏单独住一个小院子时,宋氏才开起了小灶。
因为宋氏从未抱怨什么,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样子,沈渠便以为她也喜欢这样的日子。
但现在,在宋氏说完刚刚的那番话后,沈渠听出了别的味道。
他沉默很久,才抬起头,不太自在地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宋氏放下梳子,缓步来到了沈渠身边,她慢慢坐下,自然而然地靠到了沈渠肩上,拉起他的大手与他相握,声音轻柔:“老爷,你有没有觉得,卿卿很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沈渠看着她不复滑嫩的手,嗯了声。
宋氏依次摁着他的指节,温声细语的:“我也觉得很像,看见卿卿,我就想起了我还是宋家女儿的时候,那时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喜欢哪匹料子爹爹就会给我买哪匹料子,不瞒老爷,我在宋家时,比在沈家快乐许多。”
沈渠呼吸重了起来。
没有哪个丈夫会高兴听见自己的女人这么说。
幸好年纪大了,沈渠才没有冲动到收回自己的手,他看眼身边的女人,沉声道:“是我委屈你了。”
宋氏笑,双手抱住他的手道:“老爷仪表堂堂品行高洁,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因为是你,我也心甘情愿地素面朝天,换了人,我才不会那么顺从。只是人都贪心,如果这几十年老爷允我锦衣华服,允我向你展现我更美的样子,允我为悦己者容,我会更开心吧。”
沈渠想象宋氏精心为见他而打扮的模样,无声地笑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哼道:“说了这么多,你在替卿卿求情?”
宋氏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我错过的光阴,我想在卿卿身上弥补过来。我知道老爷不喜铺张奢侈,可咱们卿卿只是戴的首饰贵重些,数量并不多,京城大多数官家闺秀都是这么打扮的,如果不看脸,把卿卿放在闺秀堆儿中你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样怎算奢靡?”
沈渠竟无法辩驳。
他见过驸马爷张咏之女张琇,那才是真的奢靡,头上首饰多的让人担心小姑娘的脖子会不会被压垮,与张琇相比,自家小七可谓十分简朴了。
“可……”
他还没说完,宋氏便捂住了他的嘴,闭着眼睛,宋氏低声道:“元清,咱们都老了,这应该是我唯一一次求你了,你放心,我与卿卿都有分寸,不会刻意招摇的。”
唯一一次求他……
沈渠抱住身边的女人,再也无法拒绝。
“好,我不管了。”沈渠幽幽道。
宋氏笑了,一把推开沈渠,朝她的箱笼走去。
沈渠愣了愣,见宋氏蹲在那边翻箱倒柜的,他奇怪道:“你又要做什么?”
宋氏边忙边道:“既然老爷开了口,我就把我珍藏多年的首饰翻出来,明日分给卿卿她们三姐妹,反正我老了,再也用不上那些。”
沈渠失笑,重新看书,看着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宋氏说的是三姐妹。可家里还没出阁的三个孙女,只有小六、小七是宋氏的亲孙女。杜氏活着时从来没把二房、三房当自家人,宋氏却要把贴己送一份给大房。
书上写了什么,沈渠再也看不进去。
夜渐渐深了,一对儿老夫妻并排躺下,也没有什么精力再折腾什么。
宋氏没什么心事,躺了一会儿就困了,就在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忽然凑过来,从背后抱着她道:“便是你素面朝天,在我眼里依然……倾国倾城。”
宋氏:……
“大半夜的胡说什么,快睡吧。”宋氏嫌弃地道,脸却前所未有地烫。
这老爷子,年轻时想听他几句甜言蜜语他一个屁都不放,如今头发都白了,他又不正经。
。
天亮了。
大房这边,大夫人、沈卓、沈嘉容一家三口刚用完饭,就听下人禀报,桐园的丫鬟秀儿来了。
“她来做什么?”沈嘉容皱眉问。
大夫人也很奇怪,桐园那位老姨娘素来安分守己,婆母刚过世时她还以为宋氏要作妖,结果宋氏依然缩在桐园不喜露面,过得宛如道姑。
“带进来吧。”大夫人淡淡地道。
稍顷,秀儿就站到了娘仨面前。行过礼后,秀儿笑道:“大夫人,姨娘请五姑娘过去一趟,六姑娘、七姑娘那边也派人去请了。”
大夫人看看女儿,问:“有什么事吗?”
秀儿摇摇头:“姨娘只叫奴婢过来,未说是何事。”
大夫人有点不高兴,论身份,她的女儿是沈府嫡女,宋氏一个老姨娘凭什么摆长辈的谱?
沈嘉容小声提醒母亲:“娘,昨晚七妹妹惹祖父生气了,祖父忙碌,是不是想让别人管教七妹妹,顺便也警告我与六妹妹?”
大夫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绷着脸对秀儿道:“我这边有事要五姑娘帮忙分担,就不去了。”
母女二人对桐园向来不屑,秀儿想到姨娘桌上的首饰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