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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怀信被勾起好奇心,硬是挤出半天,去了枣家巷子,凤九按照惯例选了两盆好花,再买了巷子口的鱼羹,这才悠悠来到董媛的宅子。
他下车时,凤九没直接让人把东西送进去,而是多问了句:“公子,车里的东西是否这会儿拎进去?”凤九的意思,是再确认一遍,自己这安排合不合他心意。
“噢,你觉得呢?”赵怀信笑睨了他一眼。
“属下只是提前预备着,不敢擅自揣测。”凤九道。
赵怀信沉吟了会儿,才点头道:“花带着,鱼羹便算了。”花可以算作投其所好的礼物,但鱼羹这些看起来引人遐思的就免了。
董媛本就在茶室煮茶,宅子并不算大,可家里头只她一个主子,算上下人仆妇也没多少口,剩余的屋子多的是,茶室画室花房,应有尽有,所以过的倒比世家妇人还惬意。
“三郎。”董媛在南方游览一夏,虽说时候会住在一个地方半月,但那边日头烈,皮肤晒的深了些,她没施太多粉黛,漾起抹笑,“我说早晨怎的有喜鹊在枝头叫闹,原来是贵客到。”
她的茶室仿的魏晋风,赵怀信脱掉鞋靴席地而坐,姿态自然是风流潇洒,好似魏晋名士一般,毫不客气的接过董媛递来的茶盏,喝了口道:“今日公务繁忙,未曾顾得上来给你接风洗尘。”
董媛温婉的笑了声,向杯子里又斟了茶,做了个请的手势:“这等见外话的便不用说了吧,我此番下江南多亏了你派人打点,路上顺当的很,带了不少礼品给你,待会儿我让丫鬟搬出来。”
赵怀信未置可否,边喝茶,边和董媛聊了会儿风土人情,见天色渐暗,活动了下腿脚,准备起身告辞。董媛也没留他,说话时虽然还是气氛融洽,可两人都是精明之人,稍许的不同便能分辨出来,更别说如今各自有了旁的想法。
赵怀信订婚她早有耳闻,对方是那位顾姑娘,董媛觉得自己在临行前说的那番话没起到什么作用,起码是效果不大。
将人送到门口,夜风迎面拂过。
董媛先开口,歪着头笑道:“方才应该早说,恭喜三郎心想事成,与顾姑娘那么好的闺秀定亲。”
赵怀信之所以来,就要真和董媛划清界限了,虽然其他方面少不了关照她,但自此两人不再是从前那种关系,他说的隐晦,但确信董媛能看明白。
“彼此。”赵怀信微微一笑,朝花房那边望了眼,“你带来那人。。。”
董媛柳眉舒展,颇有些不服气的撇撇嘴:“我什么样三郎不晓得么?”
赵怀信笑道:“是我操心了。”
“他一个无根无家的花匠,自个儿跑到山里寻山茶花,摔断了腿,被我遇见了。”董媛轻声道,“我喜欢花,他正巧是花匠,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我便带着进京让他看着我那些宝贝花草。”
“下次再来瞧瞧你的花草。”赵怀信撩起袍子大步走到马车旁边。
董媛目送他远去,嘴角笑意缓缓淡下,终于松了口气,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自语道:“一物降一物,顾家小姐千万坚持的久些,蹉跎他几年才好呢。”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回
许多时候; 人在局中往往会一叶障目,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是这般道理。
董媛寡居这么多年,和赵怀信剪不断理还乱; 这次下江南是头一回半年多没有见面,待跳出那个圈子,她恍然发现从前想尽办法想要争的那点儿东西; 或许并不适合自己。简而言之; 即便赵怀信真能破除一切障碍与她喜结连理,两人出身地位相差那么大,日后需烦恼的事儿兴许会更多。
揣着这样的烦恼; 叫她遇见了个目不识丁的花匠。
两浙路的山茶花闻名于世; 其中又属状元红最受达官贵人的偏爱; 越来越多的园圃为求得品相好的山茶; 不惜斥重金下血本,每逢花期前几月; 就有不少山中百姓抱着碰运气的想法; 进山采山货时,看看能不能寻到野生的山茶花。
刘杭本就是个花匠; 无父无母; 自小是由庙里头的老和尚捡到,吃百家饭长大的,如今三十好几还未成家,不过凭着自个儿养花的手艺,解决温饱不成问题。
他生的人高马大; 常年在山中奔波,浑身肌肉硬实的像一块块坚硬的石头,放在江南那块灵秀之地,真真儿的鹤立鸡群。
许是艺高人胆大,别人进山俱规规矩矩的在离山道不远的地方搜罗,而他偏要去人烟稀少的地方,山谷悬崖几乎没他不去的,结果马失前蹄,从一处不太高的崖边摔了下来,手里还抱着刚挖出来的一株野山茶。
这一摔断了腿,刘杭再壮实也是血肉之躯,当即便昏迷了过去。
董媛带着丫鬟们踏春游赏,瞧见他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胸膛微不觉察的起伏着,自然无法袖手旁观。
其实对于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一声令下,仆从就上前救人了。但刘杭偏生是一根筋的糙汉子,拄着拐棍隔三差五的到董媛借住的宅子门前表谢意,开始还犹豫着把浑身家底儿都翻出来,放在小布袋里,想偿还为他寻医诊治的费用。后来无意中听见,那些不起眼的汤药居然贵的能顶他几年的收入,顿时吓得快站不住了,再看看手心儿里头的银子,真是连零头都不够的。
他消失了一阵子,董媛乐得清静,在城中也呆腻了,便打算启程去下个地方。就在她出城那天,刘杭又带着两盆山茶突然出现,背上背着个半人高的大竹篓子,闷着头要跟着董媛一起上路。
刘杭懂得养花,也知道救命恩人喜爱花花草草,两盆山茶是他移栽回来许久的,单等着今年开花能卖个好价钱,城中富商多,若卖得好,确实能值不少银子。
董媛扫了一眼,便清楚那山茶不可多得,但也不能无端带着个不知底细之人上路,于是便婉拒了他,不曾想刘杭竟梗着脖子跟了几十里路。
他的伤腿还没好全,车队在前面走,他在后面挪动,有时候董媛中午在沿路的客栈用罢午膳休息了会,刘杭才气喘吁吁的赶到地方,大热天的从竹篓里摸出来个饼子,就着碗冷水果腹。
汴梁城的男人千千万,董媛手下的随从就不少,有精明能干的,有少言寡语的,可但凡是人,都有有那么点儿藏起来的小心思,但像刘杭这样耿直倔强的还是前所未闻。
鬼使神差的,董媛终于点头同意请他来当府上的花匠。
刘杭大松了口气,毫不遮掩的笑起来,竟有几分朴实的味道。
自从有了花匠的身份,他倒很少在董媛面前转悠了,在队伍里头默默无闻,除了照看两株山茶,连带着出力气的活儿全部大包大揽下来。
董媛有时看见他,莫名会联想到赵怀信,两人明明是云泥之别,但她总觉得,眼前这不修边幅的刘杭,似乎比赵怀信更能令人放心,永远不用费劲考虑这人嘴里头说的话有什么深意。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所有事情经他脑子过去,就是那么简单。
然后再回到京城,看着坊肆林立的街道,董媛竟萌生出退隐山林的想法,对于赵怀信,也没了从前那种期待。
也许,是时候换换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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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征这日,王家上下天不亮便开始张罗起来。
顾青荷提前五日便住进了顾家,年前来的时候尚在客院凑合着,但眼下平江府一大家子人,客院怎的都住不下了,再者说,男方有些聘礼会直接抬到姑娘家的闺房门前,李氏转了圈,决定把三姑娘未出阁住的沧澜阁腾出来,暂时让顾青荷住着。
顾明宏大婚那会儿,几个姑娘回府呆了几日,院子刚收拾过,也不用再大动干戈,床幔纱帐均换做喜庆的水红色,买来两车子粉菊盆栽摆在窗户下头。
按着风俗,白事用菊花的多,红事倒忌讳这个,觉得白白黄黄的不吉利,可六公主大婚,宫里的菊花摆的漂亮,粉的紫的花团锦簇,煞是喜人,好些闺秀看过后都念念不忘,如今因着喜事去挑花,卖家首推的就是这应季的菊花。
顾青荷心里头要强,京城闺秀时兴什么,她也不能例外。
关系到脸面,再加上聘礼是对着顾府下的,王家可谓是倾尽全力了,金银首饰、鹿皮织锦,单马车都雇了十多辆,前头有家仆抬着大雁和其他物件,吹吹打打的来到顾府门前。
王家制定的路线故意多绕了些,好让城中人瞧瞧,王家和顾家如今也算沾亲带故了。
顾青竹脸颊的划伤没好透,细小些的痂已经掉了,只剩中间三道深的痕迹,虽然看着依旧显眼,但比起最初却好得多。
掉痂会引起皮肤痒症,她磕磕碰碰的不少,知道这段日子最是难熬,沈昙带来的药粉可起到了奇效,晚间抹上便缓解许多,白日若换了紫玉生肌膏,常常想用手去碰它,顾青竹琢磨一番,便早晚都换做涂药粉,只出门见人时,换上生肌膏,毕竟药粉抹在脸上容易蹭掉,没膏状的方便。
沧澜阁中许多孩子在那儿看热闹,冯氏为了争面子,让俩个儿子把平江府的亲眷请来的可不少,五服内的几个姑娘也凑着来到汴梁,说是为着给顾青荷涨涨人气,毕竟嫁人要有手帕交添妆什么的,实际上,打着攀龙附凤的主意,想同顾青荷一样嫁到京里的也有两个。
这样一比对,顾青荷在她们之中,无论气度还是容貌,都算拔尖儿的。
顾青竹踩着点儿去送了点珠钗首饰做礼,在她闺房里坐了一盏茶的时候,平江府来的姑娘们见她笑而不语,脸上还有那么长的口子,难免心生好奇,也没个忌讳规矩,七嘴八舌的想上前探听。
可问来问去就一句‘不小心伤的’,让她们倍感无趣。
她懒得在意,王家聘礼开始抬进门,便起身出了沧澜阁,而来观礼的赵怀信正巧将她堵在了宝瓶门边儿上。
王大人请到府上的人不少,顾家这边,倒没那么折腾,仅仅邀来了几家世交,毕竟顾青荷不是老爷子嫡亲的孙女,总有个亲疏远近。
但赵怀信作为顾青竹的未婚夫,为表诚意,这场合还是要来的。
“看来不打招呼碰见你的可能性比较大。”赵怀信稳稳站着,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微微笑着低头看着她,“之前来送药,跑了三四次,只在老祖宗那里见过青竹一面,着实让人难过。”
自六公主大婚后,顾青竹便以脸伤为由,他前来探望也回绝了,有次去长松院那儿请安,倒刚巧碰见,事后老太君还帮着她向赵怀信解释,这姑娘家伤了脸,心里头都不好受,想必是不愿意让他瞧见如今的样貌。
赵怀信心下却了然,她是有意回避自己。
两人站的地方虽不算内院,但平时来客也很少进的,顾青竹抿着嘴张望了一圈,见没四周暂没什么人,便小声开口道:“赵公子其实不用费心前来的,也不是大事,你能答应我的提议,青竹感激万分,再过多劳烦您就是不应该了。”
既然假意定亲,有些可有可无的规矩,不遵也罢。
赵怀信不会那么想,他想用潜移默化的办法让顾青竹习惯自己的存在,故而摆了摆手:“不费事,而且既然来了,难不成让我转身再走?我可是连口茶还未喝上。”
李氏她们在正堂招待客人,茶水瓜果尽是齐全,赵怀信睁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