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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夏时节,汴梁城中诗会花局正是应接不暇的时候,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未出阁的贵女们也解了冬日的禁,邀约着赴宴郊游,连田桡那吃酒赏花的懒性子,都能为着一睹万花争艳的盛况,装模作样的去参加曲水流畅那样的雅俗。
赵怀信乃通晓雅俗的个中翘楚,活的金字招牌田桡怎么都不愿浪费,继而邀约了几次,起初他还能悠然赴约,怡然消遣一番,可越往后,竟生出些倦怠之感,对着那么多莺莺燕燕顿觉乏善可陈。
他虽属意顾七姑娘,甚至如从前所说,婚后可以不纳妾室,但如此被一个女人所影响,确实令赵怀信困扰,反思许久,将自己的反常归结为还未赢得顾青竹芳心所致。
既然知了原因,赵怀信便重整旗鼓,不一味想着等人回来,再循序渐进展开攻势,恰巧又听说顾大人返程的路线,遂决定打着护送军需的幌子,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赵怀信没料到的是,沈昙态度的转变。
“好!”赵怀信应的痛快,眉目间竟透出些与兄弟手足逢面把酒言欢的喜意:“只是要麻烦沈兄了。”
沈昙挥手让荆越带着手下几人去小镇那边再抬只烤羊过来,而后把自己身侧的空地上摆了软垫,热情的安排赵怀信落座:“你我之间说什么客气话?若非今日是乞巧,我还能带你去城中酒楼摆席接风,可惜时候不对,接风宴明日再安排吧。”
转眼的功夫,两人围坐在篝火前欢喜畅谈,顾青竹和颂安面面相觑,竟闹不明白,原来沈昙和赵公子的关系如此亲近?
而在她看不到之处,沈昙和赵怀信言语间满满俱是机锋。
草坡离小镇也就不远,荆越带着两人很快买了只烤羊来,羊羔肉烤出来的最是美味,腥膻味小,加上点儿味料进去,满口生香。
“沈老大,羊来了!”其中一位同袍闻着味儿就馋了,方才吞进肚里的兔肉仿佛不见踪影般:“咱们是直接卸开,还是再放火上烤烤?”
沈昙随手拿起身边的小刀一把插在烤羊腿上,使劲划开看了一眼道:“卸开,你们吃你们的,留下些放架子上,我来烤。”
荆越答应后,领着人去分肉,坐观半晌的赵怀信饶有兴致的问道:“想不到你对这个也在行。”
沈昙笑的谦虚:“过奖过奖,要夸的话待会儿吃完再夸我。”
绕圈子说罢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赵怀信决定先刺探下对方意图,深思语句时,不自觉拿着酒囊往嘴中灌了一口,想他赴过酒席无数,自认尝过八方美酒,且又是海量,却骤的被这西北烈酒呛的痛咳半天,生生把那张俊脸咳嗽的扭曲起来:“咳,这酒!”
顾青竹毫无加入他们聊天的想法,自坐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和颂安颂平看那位小兵将编制草鞋,听见那阵咳嗽吓得一跳,忙回首想看看情况。
赵怀信本想侧开身子遮掩一二,结果被顾青竹瞧了个正着,堂堂男子居然被口酒呛成如此模样,赵怀信自诩风流这么久,饶是他脸皮再厚也受不住如此失态。
于是,倒是咳的更凶了。
营里兵士喝酒图个痛快,什么烈喝什么,再饮别的酒口中能淡出个鸟来,见京城来的公子喝不惯他们这的糟酒,也不奇怪,荆越更是帮着从水罐里倒出一海碗的清水,送到赵怀信面前。
凤九见主子这般,忙笑脸替他接过那碗水并道了谢。
沈昙满脸痛心懊悔的帮他轻轻拍起后背,不好意思道:“太对不住,这军中的酒俱是自家随意酿的,难以下咽,刚刚光看顾着烤羊忘记和你提,快喝水漱漱口。”
假如他记得没错,沈昙方才可是‘随意’把酒囊挪到他手边儿的,赵怀信闭了闭眼,忍下胸中闷气,推开凤九递来的碗,硬是挤出个笑容,豪爽的用袖口擦去唇边的酒渍:“无妨,西北烈酒浓郁,倒是我自己不小心,眼下却有点儿回味无穷了。”
沈昙颔首,仿若很是赞同的拿起另外的酒囊,也喝下两大口,而后笑看着他道:“想不到怀信兄也能品出其中的好处来,此地冬日严寒,如果论暖身的益处,这酒是再好不过。”
凤九瞧着自家主子越来越黑的脸,默默无言,想这么多年,赵怀信哪儿有在拼酒上输过场面?
“沈兄说的是。”赵怀信缓过劲儿来,见那边顾青竹已然转过身,继续盯着小兵将编草鞋,心中略平复了些,坦然自若的抿了一小口,虽然依旧浓烈,但不是措不及防的喝下去,好受许多,他想了想开口道:“不过乞巧的日子,你带着七姑娘来这大营边镇,与这么多陌生男子围坐,我觉得不妥。”
“喔?”沈昙娴熟的削肉剔骨,垂眼笑道:“京师陈规陋习颇多,青竹整日在府中,鲜有出门机会,顾大人又是重伤刚愈,我本意借此机会让她体验西北乡俗,也算换个心境,如何不妥了?”
和赵怀信猜的出入不大,可说是这么说,放松心境的法子太多,以他来看,逛街看市放灯观展,乞巧节能安排数以千计,唯独和一帮兵将围火吃肉颇为欠考虑。
赵怀信接过烤肉,半点儿不客气的送到口中:“人多嘴杂,你今日带着她在这消遣一晚,以你的名号,明日也许就传遍军中,虽然西北离汴梁远在千里,但谁能保证传不过去?于闺秀名声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事。且比起这儿,七姑娘说不定更欢喜去其他地方。”
“在这的均是我军中同袍,嘴严是必然的,断不会传出甚不好的流言。”沈昙顿了顿,蹙着眉道:“不过赵兄提点的话我记下了。”
沈昙做事寻着自己想法和顾青竹喜好来,但对于应对外头的流言蜚语,定然和赵怀信有所差距,想当初赵怀信红颜遍地,却没真正生出什么事端,一是他不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二是他从不在人多的场合,让旁人捏住把柄。如此这般,流言只能猜测,实质性的东西却打听不到。
话已至此,赵怀信便也不兜圈子,压下声音问道:“沈兄与我投缘,有句话兄弟想问,望能坦诚而答。”
沈昙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锋利的刀子从羊腿儿上划出片薄肉,沾了辣子后填进嘴中,撩起眼皮儿看着赵怀信,璨然一笑:“大男人心仪个姑娘,有何不好答的?我与你不一样,我这种人若是不喜欢,怎会劳心劳力的乞巧节邀着姑娘出门,有那等空闲,还不如找个屋顶有酒有肉,自饮独酌来的痛快。”
答个话还捎带把人给讽刺了,换而言之,赵兄美人环绕乞巧跟人出门不稀罕,可人家沈昙一心向明月,只待顾七姑娘一人特别,冲这,两人高低似乎就显出来了。
赵怀信只觉额角突突直跳,看向沈昙的目光也透出几分不善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赵三遇到沈大,他好可怜。
第77章 第七十七回
两人相识不久; 但也有的默契,从不随意议论评判对方私事儿,赵怀信一直知他在处理男女之事上头; 与自己并非一类人,可如此赤条条的把那层纸捅破,是他万没有料到的。
更为恼人的是沈昙言语间坦坦荡荡; 笑容诚挚; 甚至刚落下话音儿,转身又颇为殷勤的给他削了半碟子羊肉,真个像是亲兄弟之间推心置腹; 你若当真; 反而让人觉得小肚鸡肠一般。
“如此说来。”赵怀信自诩宰相肚里好撑船; 于酒上已失了些体面; 再不能被他那三言两语轻易影响了去,是以目光不动; 淡淡笑了笑:“你我二人所想却不谋而合了。”说完; 修长的手指直接夹起肉片,缓缓送入口中; 楞是将大西北手抓食肉的豪放吃法; 做出了几分勋贵架势。
沈昙心里头自然不意外,从顾青竹匣子里放的那叠引荐涵便可猜得,更大有一竿子捅破到底的气势,思索片刻,半真半假的笑着提醒道:“怀信兄素来善于识人; 该知道青竹性子虽温吞,但不是能随意糊弄的闺秀,你先前流连花丛,莫不要把她也当成了那丛中一朵。”
赵怀信闻言一顿,拎起小碟边儿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脸上笑意也渐渐淡下来:“我并非不知分寸之人,你倒是多虑了。”
两人互看一眼,从对方眼中均品出了势在必得的意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闺秀有个把人追不稀罕,自家姑娘多有人打听,婚事握在手里便多些主动,说出去俱是添光彩的事儿。但定亲前若传出哪家姑娘私下与男人应了婚,决计不是什么好名声了,沈昙深知这点,所以在正式上门去顾府求亲前,顾青竹和他情投意合这事,无论如何不能从他口里吐出的。
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暗地里用法子逼迫人激流勇退,却是可取。
于是他看似纠结的蹙了眉,半晌没有言语,摸着酒囊再慢慢喝上几口,喉头滚动间,烈酒下肚,望着面前的篝火喟叹道:“君子成人之美,可惜我生平动心属意的女子只这一个,便能不做那劳什子的君子了,咱们兄弟一场,惭愧惭愧。”
话毕,沈昙又复而一叹,好像真的胜券在握,发自肺腑对不住他一般。
赵怀信则快被他装模作样的架势气笑了,哪个想让他成人之美?堂堂赵三公子,别的不说,论起讨女人欢心决计不会妄自菲薄,怎能还稀罕他礼让不成!
“沈兄先别忙惭愧。”赵怀信向来不屑口舌之争,可被沈昙一而再再而三的寻不痛快,再好的脾气也要争一争了:“鹿死谁手还未曾知。”
沈昙面色一肃,指责道:“青竹好端端的姑娘,如何能以鹿为喻?你我可不是玩儿那猎手追逐的把戏。”
“。。。。。。”赵怀信舌尖抵齿,后槽牙都快磨出了声,胸中郁气上下翻腾,瞪他许久,忽而爽然大笑着拍上沈昙的肩膀:“沈兄教训的是,言语不当冒犯了七姑娘,虽并非我本意,也自当罚酒一杯。”
先前喝下的统共不足酒囊装的一半儿,只见赵怀信扬起脖子,酒顺着囊口哗哗的倒入嘴中,眼瞧着剩下的要被喝完,如此豪放之举,引的远处众位兵将频频侧目,还有甚者见他越喝越猛,大有西北铁汉的风姿,随即鼓掌助威起来。
“哟!公子好酒量!”
“干完它干完它!”
“啧。”荆越啃着手中的羊骨肉,看那斯斯文文的赵怀信竟喝的比自己还多,吓得满脑门冷汗,嘟囔道:“汴梁到底是甚风水宝地,他娘的男人各个长的好看不说,比老子都能喝,给不给爷们儿留点活儿路?”
有无活路尚且不论,只说这西北烈酒吞入腹中,赵怀信拿着的酒囊已然空空如也,面儿上辨不出分毫醉酒之态,一双眸子却亮的惊人,再看这附近天高地阔,难免生出了与沈昙尽兴比试的想法。
“好酒量。”换做其他男子,见对手抬杠般的喝酒,说不准当场要死磕上去,沈昙却抚掌赞的一声,随后自顾自吃起葡萄来。
京兆府附近种的葡萄刚刚采摘,说是早熟,其实大都泛着青色儿,吃在嘴里略有酸涩,配着烤肉却正好爽口。
凤九离他们最近,中间帮着换过两碟肉,再坐下时,故意向远处撤了几分,自家主子甚少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人争锋,今个儿赵怀信算得破例,且未见赢得一筹,他这做随从的只得装聋作哑。
这城外小镇以西北大营兵将家眷住的多,别处乞巧节张灯结彩,街